少年的身體極其虛弱,被柳和烈放下後,懨懨地站着,柳和烈一隻手環在他腰間,似乎是害怕他隨時體力不支暈過去。
凌心打量了柳和風一會兒,問道:“從出生就是這樣?”
柳和烈緊張地點點頭,回答:“是的,當年和風他出生時就非常兇險,阿爹說他差點都以爲和風斷氣了,摸了好久的心跳,才確定他還沒死。”
凌心道:“他身體這麼差,怎麼還讓他寒羽宮來修仙?能做個普通人平平安安活一世就很不容易了。”
柳和烈苦澀地道:“不是我們想要修仙……家中遭逢戰亂,一起逃難到北部大陸來,親人一個個都死去了,我跟和風也差點餓死,幸好碰上寒羽宮收徒的儀式,我因爲資質不錯,纔有機會把和風一起帶進寒羽宮來。”
謝修竹知道這些往事,沒有參與他們的話題,站在一邊給琥珀撓癢癢,舒服得琥珀時不時發出咕嚕聲。
柳和烈介紹完身世,又睜大了眼睛滿懷希望地盯住凌心:“前輩,教習師父說和風這種先天體弱、元氣不足的體質,除非有元嬰期以上的高手願意出手梳理經脈內腑,否則都無法根治……您、您能幫幫我們嗎?”
柳和風被柳和烈風風火火地直接抱了過來,根本不知道他這笨蛋哥哥是要幹什麼,聽他說眼前的老頭是元嬰以上的修爲,這才稍稍擡眼,對上了凌心的眼神。
他的眼睛眸色有些淺,眼神給人一種安靜平和的感覺,然而凌心只頓了幾秒鐘,就知道這個孱弱的人類少年藏在外表之下的偏執狠辣。
其實凌心覺得這種眼神和謝修竹有些像,只是謝修竹似乎暗地裡還另有倚仗,較之柳和風多了幾分從容。而柳和風——也可以想見,身體有如此明顯的缺陷,連大步奔跑都做不到,對於自己可以抓住的東西,一定更加執着,面對困境時,也更容易變得瘋狂。
凌心覺得這樣的性格很好,他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轉頭想問謝修竹準備怎麼安置這對兄弟,卻見他抱着毛絨絨的小白虎站在一旁,玩的不亦樂乎。
“……謝修竹,你把他們兩個叫來,是準備讓我幫小的這個治療嗎?”凌心沒好氣地問道。
謝修竹清咳了一聲,回答道:“這個還是要看師父您的意思啊……我是覺得,他們應該能爲我們今後要做的事情幫上一些忙。”
今後要做的事情?凌心想起昨天下午謝修竹說的話,“叛出正道名門,無條件幫助妖修……總之怎麼對正道不利我就怎麼來,目標是成爲道修最痛恨的惡人”——竟然從現在開始就做準備了嗎?!
凌心和琥珀聽到這話都是一陣默然,暗自爲謝修竹的行動力點贊。
再次觀察了兄弟兩人一遍,柳和烈很好搞定,只要他願意幫助柳和風,估計這傢伙會直接對他們死心塌地,而柳和風……就更簡單了,只要他哥哥願意跟着他們做事,他就絕對跑不了。
柳和烈不知道謝修竹和凌心之後的打算,但他並不在乎。他今天上午之所以會挑釁謝修竹,也不過爲了謝擎鬆答應的柳和風三個月的藥材。如果和風他能被徹底治好,擁有健康的身體,就算謝修竹要他去送死他也沒有怨言。
謝修竹笑着問柳和烈:“你應該知道,如果我師父治好了你弟弟,那你可能會付出的代價……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柳和風這時終於插話了,他的聲音沙啞輕淺,慢慢問:“付出代價可以……但這份代價我們兩人一起承擔。”
謝修竹點點頭,他知道柳和風的言下之意:“當然,那麼……師父,拜託您了。”
凌心沒什麼意見,只是似笑非笑道:“治療當然沒問題——不過修竹啊,你自己體內被封堵的經脈也還擱那兒呢,你準備先讓我治療你自己呢,還是治療這個小傢伙呢?”
謝修竹衝凌心笑了笑:“謝謝師父關心,我經脈裡的問題暫且留着……我需要花些時間查清楚。”
謝修竹前世沒有聽說過有哪種方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後天封堵經脈,但他總覺得這件事和他前世體內的妖丹氣息有關。他必須得查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然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凌心並沒有看錯,懷着復仇之心重生的謝修竹,面對造成前世琥珀身死、自己含恨自殺的所有仇人,直接相關的也好,間接牽連的也罷,已經捨棄了同情和猶豫,不說如柳和風一般將人碎屍萬段,雙倍奉還什麼的,還是打算好了的——他如今步步爲營,一點點謀奪家族中的神級秘境鑰匙,並且處心積慮地思索着如何將羅婉秋和謝擎鬆拉下馬來,等待着將他們踩在腳下的那一刻。
至於凌心所認爲的從容……謝修竹若是知道了,大概會回答他:中二系統綁定後,確實從容了許多,畢竟實在無計可施的時候,豁出臉去念念羞恥臺詞,轉過臉來又是一條好漢!
作爲弟子堂的堂主,謝修竹的修煉場所就在議事樓的後院,弟子們在有事情需要他處理的時候,能過來及時通稟。平時堂主其實也沒什麼工作,只在每季度弟子排名更迭的時候,需要監督弟子間的比試和考覈,並最終按照排名來分配弟子們的月例。
曾經也有一些長袖善舞的繼承人,會到校場中與其他弟子一同修煉,方便結交朋友屬下——不過謝修竹並沒有這個興趣。
至於弟子堂中的教習師父,由於修爲基本上都在築基中、後期,還有少數的金丹期高手,一般來說是直接由宮主負責,謝修竹只管理弟子之間的事情。
所以就算成爲了弟子堂堂主,在謝修竹無心經營多餘的人脈關係的情況下,他還是很清閒的。
於是,他帶着琥珀去洗澡了。
把凌心與柳和烈兄弟留在議事樓的靜室中,謝修竹揮一揮衣袖,灑脫地走人了。
三人看着他懷抱着小白虎的背影,莫名其妙地產生了謝修竹行事似乎有點高深莫測的感覺。
而與議事樓和諧氣氛相對的,是羅婉秋的內廳。
謝擎鬆聽到羅婉秋竟然說謝修竹請回了一位元嬰期的高手做師父,一時間又是豔羨,又是惱恨。
羅婉秋今天在衆人面前被狠狠地落了面子,更是恨得牙齒都咬緊了:“這賤種……幾日不見,竟然還準備翻了天去了!擎鬆,那賤種身邊有元嬰期高手在,只怕不僅資質會慢慢恢復,連修爲也會迅速提升!到時候在你爹面前,說不得哪天就要將你壓下去了!”
謝擎鬆雖然才十四歲,但在羅婉秋的精心教導下,早已沒了良善之心,他沉思片刻,提議道:“母親,按您所說,謝修竹對他院子裡的丫鬟早已不再信任,而且放他在弟子堂一日日逍遙,他在宮中的聲望也可能會逐漸回升……咱們,要不直接把舅舅給我們的化形丹給……”
羅婉秋愣了愣:“直接用化形丹?可是現在謝修竹的經脈還未完全封堵,化形丹用在靈脈通透的修士身上效果會大打折扣啊。鬆兒,化形丹來之不易,咱們按着你舅舅教的步驟循序漸進,用在關鍵時刻一擊必殺,效果才最好。”
謝擎鬆卻道:“母親,那位元嬰期修士可不止能幫謝修竹修煉啊,你想想,咱們寒羽宮這些供奉的元嬰期修士總共也才三個,平時還人影兒也看不見,現在這位元嬰修士一副準備在寒羽宮長留的打算,你說父親會不會親自去拜會他?那些金丹期高手會不會上門去討好求教?”
羅婉秋攥緊了手帕,眉頭緊蹙道:“對……可惡,容淑兒那賤女人,以前那麼愛收留妖族的小東西,怎麼不乾脆自個兒生個妖物下來?這樣咱們化形丹一用,直接就讓他現原形了!”
化形丹是正道排名第一的天衍派最近才煉製出來的丹藥,最大的作用是逼使尚未達到化形年齡的妖修提前化形——而通過天衍派的試驗,化形丹還能在經脈擁堵、難以結丹的道修體內,短暫地模擬出妖丹的存在,使築基後期的修士暫時擁有金丹期的修爲,而副作用是,這名修士今後將永遠也不能結出屬於自己的金丹。
羅婉秋的弟弟去天衍派做了上門女婿,因此也得到了一顆,當得知化形丹在道修身上的作用後,他果斷地將這顆丹藥送給了自己的姐姐。
謝擎鬆又在內廳中和羅婉秋仔細商議了一會兒,一致認爲事情宜早不宜遲,必須得抓緊時間了。
就在謝擎鬆從羅婉秋的庭院匆匆離去的時候,謝修竹正好帶着琥珀走到了家族禁地……旁的水池邊。
寒羽宮內用作造景的水池有許多都是寒池,比如禁地旁的這個,池面上冒着屢屢白霧,看起來像是溫泉,把手伸進去的話——透心涼,淚兩行。
謝修竹當然不準備把琥珀扔到這種水裡洗澡,他只是尋個藉口來看看家族禁地旁的防守佈置。
踩點這種事來一次肯定是不行的,謝修竹大致看了看,正在心裡想下次什麼時候來、找個什麼藉口來,卻忽然感覺懷裡一輕,一道白色的身影猛地躍到了水中!
遭、糟糕!謝修竹呆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