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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三十上午,田青青可以說過足了孩子癮,領着田苗苗,和田幼秋兄弟倆、溫曉旭,大伯家田圓圓、田翠翠,二伯家田幼勝、田晶晶,在大街上玩兒了一上午。
一開始天氣太冷,大家就在北牆根底下擠羅羅絲兒。
擠羅羅絲兒又叫“擠刨花”,有的地方也叫“擠油渣”。就是把參加的孩子平均分成兩組,身子緊貼在牆上,從兩邊往中間擠,誰被擠出來就是輸了。是那時最流行的取暖遊戲。
擠羅羅絲兒沒有人數限制,而且人越多越好。田青青他們這麼一擠,街上玩兒的孩子們都參加了進來。有的都十一、二歲了,有男孩兒也由女孩兒,個子高出田青青一頭。
擠羅羅絲兒的隊伍很快就佔了一面牆。
這一來可就好看了。有的孩子被擠出來了,不服輸,又排到隊尾開始往裡擠。有的在裡面被擠得受不了,開始向外掙扎。
力量的衝突簡直勢不可擋,被擠出來的不甘心,沒擠出來的也不是想出來就能出的來。
於是,一些人呼天搶地,一些人唯恐天下不亂,一個勁兒地在隊裡亂躥。
田青青被擠出來了好幾次。每被擠出來,就笑着跳着,再排到隊後去擠別人。
在這裡,男孩兒女孩兒都天真的無以復加。大家都不顧及自己的形象,而是隻注重力量。即使男孩兒女孩兒貼在一起,誰也不會想岔了。
得到體力和精神高度釋放,體味到肌膚之親的田青青不由想到:這個年代的人心地單純,如果是出現在前世現在。沒準就有人高喊“非禮”了。
擠了一會兒,每個人的臉上就汗津津的了。田青青感覺身上有些熱,就對挨着她最近的溫曉旭說:“不擠了,再擠把衣服溻了。到了着涼的時候了。”
於是,溫曉旭先把自己從隊伍中抽出身來,然後拽出田青青。溫曉旭通知了田幼秋和田幼勝;田青青通知了田圓圓、田翠翠和田晶晶。其他孩子見他們不擠了,也就自動停了下來。
田幼春個子太矮,沒有參加,一直在一旁領着田苗苗觀看。
爲了獎勵田幼春看孩子之功,田青青到家裡拿了一把摔炮,一把轉轉花(就是昨天買的三分錢一個的圓形煙花),點燃了一根長香。摔炮給了田苗苗,長香和轉轉花給了田幼春。讓他放着玩兒。
這一來,人們又把興趣轉移到放煙花和爆竹上。溫曉旭和田幼秋,都到家裡拿來了自己的鞭炮,點燃了長香,一個一個地放起來。
田幼春的轉轉花吸引了所有別人家的孩子。因爲這個時候。農民們都捨不得買這些新穎的花錢多的煙花給孩子們玩兒。買兩掛小鞭兒,讓孩子過過放炮仗的癮,也就行了。這也是田達林爲什麼光買小鞭炮哄孩子的原因。
孩子們見了轉轉花,既新奇又高興,一個個摩拳擦掌,要放一個。
“春哥哥,我放一個。就一個,行嗎?”
“幼春,讓哥哥放一個,過後我給你一把沒炸響的炮仗。”
“…………”
田幼春無比幸福地對大家說:“要是在晚上,還好看,一團火光在地上轉呀轉。”卻不表態讓不讓發給。也不肯把手裡的長香讓出來。
田青青見狀,又從家裡拿來一把轉轉花,點了一根長香。把轉轉花放到地上,讓大夥輪流放。
該誰了,誰就骨丟下。把燃着的香頭湊近轉轉花念兒,待一冒青煙,趕緊站起。轉轉花便在地上冒着火星飛轉起來。
每個人都把能點燃一個轉轉花當成最大的榮幸。
小孩子,一點兒小小的滿足,都會興高采烈起來。
田苗苗不敢放轉轉花,卻對摔炮很感興趣。小手把摔炮使勁兒往地上一摔,“叭”一響,樂得揚起小臉兒衝着人們笑。
有時摔不響,田青青就讓她往高空扔,在摔炮落地的時候,“叭”,響了,田苗苗便高興的手舞足蹈一番。
田圓圓、田翠翠和田晶晶都沒有拿着鞭炮,看着別人放時,拾落腳笑。田青青每人給了她們幾個摔炮,也都摔得山響。
田青青見人們都喜歡自己買的東西,在人們的享受中,自己也享受到了同樣的樂趣。
快中午的時候,村裡陸續響起鞭炮聲。這是裝好供的人家開始上供——焚香、發錢糧(給家堂和神位燒冥紙)了。孩子們也陸續被大人叫回家吃飯。
田青青、田圓圓、田翠翠和田晶晶,便都領着自己的弟弟妹妹,跟隨着哥哥,一塊兒來到老院兒。
各家的大人都在。有的忙着做飯做菜,有的忙着布供。
大門和屋門上貼上了倒福字,門框上也貼上了對聯。
大門口的對聯是:
春滿人間百花吐豔,福臨小院四季長安。橫批是:歡度春節。
屋門上貼的是:
歡聲笑語賀新春,歡聚一堂慶新年。橫批是:閤家歡樂。
對聯都是用大紅紙請當彎兒裡拿得動毛筆的人寫的。字雖然不是很藝術,卻爲小院增加了不少喜慶氣氛。
天地底下放着一張長條桌子,牆上貼上了“天地三界”神像。桌上已經放上香爐,擺滿了供品。
大人們還在忙碌着添這添那。田青青他們插不上手,便屋裡屋外到處轉悠着看起來。
天地底下放着五碗水供,五盤乾果和點心供。
水供上面有香菜、紅胡蘿蔔、豬肉片,紅紅綠綠的很好看。
乾果是黑棗、花生、柿餅子、栗子;點心一盤江米條蜜三刀等小點心組合,一盤是寫着紅雙囍的脆皮。
牆上還戳着一個由六個棗花組成的棗山。
堂屋東北角的碗櫥上被收拾的乾乾淨淨,現在在北面的牆上貼上了“三代宗親”,是用大紅紙寫的。
碗櫥上面擺上了四碗水供,四盤乾果和點心供。也放着一個與天地底下一模一樣的棗山。
與天地底下不同的是,這裡的香爐裡插着四炷燃燒的香。桌角上點燃着一支蠟燭。
這就是家堂了。
按說這裡是要掛家譜的。破四舊的時候,家譜都被當做四舊燒了,就用“三代宗親”來代替。
家堂要在天不明的時候去請,來了後就要點香和蠟燭。並且不能斷,一直着到初二早起送家堂。
竈臺的牆上貼上了竈王爺、竈王奶奶神像。下面擺着三碗水供,三盤乾果和點心供。
還有門神、財神、南海觀音,西耳屋裡還有據說是給家裡人請得保平安的三位神,也都是三碗水供和三盤乾果點心供。
無論五碗的還是三碗的,黑棗、花生、柿餅子、栗子、江米條蜜三刀等小點心組合和脆皮,一樣都不少,碗少的混合着,碗多的分開裝。
怪不得母親說過個年累的腰痠背痛,這一通供佈下來。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田青青心中暗想。
“怎麼各處裡放的不一樣呢?”田圓圓首先看出了問題,跟在母親何玉穩身後問道。
何玉穩邊走邊說:“神位不一樣啊。天地底下放五碗,象徵着五穀豐登;家堂是四碗,神家是三碗,是按神三鬼四的說法放的。”
“神三鬼四?這裡哪裡有鬼呀。不全是神嗎?”田圓圓不解的又問。
“嗯?這個……”何玉穩一時語塞了。
在一旁坐着的田金河接過了話題,解釋說:“家堂不能算神。人死後靈魂就是鬼。老爺爺老奶奶也是這樣。神是被封的。比如門神、財神,都是有名有姓有功的人,死後被封了神位,派了神職,下到民間來保佑平安的。”
“噢,那門神是誰呀?”田圓圓又問。
田金河:“門神很多。較爲流傳有秦叔寶和尉遲恭、溫礄、岳飛、趙雲、孫矉、龐涓等,都是古代忠臣名將,古書上有記載。”
田圓圓:“這麼多,那我們供得是誰呢?”
田金河:“我們供的是秦叔寶和尉遲恭。”
田圓圓:“爲什麼要供他們倆呢?”
田金河笑笑說:“這裡面有個典故,家喻戶曉。你們願意聽嗎?”
“願意。”
孩子們一聽說講故事,異口同聲地說。
田金河:“好吧。今天是大年三十供神家的日子,爺爺就給你們講講門神的來歷。”
田金河裝了一袋旱菸葉,點燃了,抽了兩口,慢慢地講了起來:
“在唐朝貞觀年間。有一年夏天,長安城裡來了一個算命先生,算的靈得很,算命的人圍了一大圈。
“有一個秀才走進去,說:‘先生算得好!你算幾天後要下雨?’
“算命的說:‘三天後。’
“秀才說:‘下的是和風細雨,還是惡風暴雨?’
“算命的說:‘和風細雨下秦川,惡風暴雨打林山。’
“秀才問:‘算不準怎麼辦?’
“算命的說:‘算不準,我把頭割下來叫你提去。’
“過了三天,還真下了場雨,但正與算命的說的相反:惡風暴雨打了個秦川,林山一帶下的卻是和風細雨。
“這一天,算命的又擺攤子,那個秀才又來了。
“秀才說:‘算命的,我提你的頭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