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回到家裡的時候,羊肉已經被田達林和郝蘭欣分割成一塊兒塊兒的了。
“正好你們來了。把這幾塊兒送給你們的大伯母、二伯母、二奶奶、四奶奶和老五奶奶去。”郝蘭欣指着箅子上用麻繩捆着的一捆二斤來重的羊肉,對田幼秋和田青青說。
又對溫曉旭說:“你回去的時候,這一兜你拎回去,給你媽媽。”
“我姥姥的呢?分出來了沒有?”田青青問。好幾天沒走姥姥家了,她還真有些怪想的。
“分出來了。這不,你姥姥、你大姨,還有你奶奶的,都在這裡。”
郝蘭欣又指着一處濟困有五斤來重的羊肉說。
“青青,你什麼時候給你姥姥送去呀?我和你一塊兒去。我也看看我姥姥去。”溫曉旭問道。
什麼時候去呢?今天下午不能去,還得給二伯母家蒸乾糧。明天不知道母親有什麼安排。年關到了,不必平常,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媽媽,我什麼時候去姥姥家呀?”田青青問。
“我看你可能沒時間去了。”郝蘭欣說:“今天上午你二奶奶家的達方嬸子和四奶奶家的達興嬸子都來了,她們聽說你給你大伯母家蒸的乾糧好吃,也願意讓你給她們蒸兩鍋去。往後還不知道哪個惹不起的再說出話來。給一家蒸了,不給別的家蒸,顯得不好。我打算今天下午給你姥姥和你大姨送過去。”
溫曉旭一聽,眉頭立時擰成了疙瘩:好容易有了一次一塊兒走姥姥家的機會,又被別人的事給耽擱了。
田青青卻不以爲然,說:“蒸就蒸,反正我已經駕輕就熟。”又對溫曉旭說:“曉旭哥哥,年裡頭忙,過了年就沒多少事了,咱多去幾趟,補回來。還有。你家蒸乾糧沒有?要沒蒸的話,我過去給你們蒸兩鍋。她們都說我蒸的乾糧好吃。”
溫曉旭聽說去給他家蒸乾糧,才高興起來。拎着羊肉,一蹦一跳地走了。
老院兒裡的羊肉是田達林送過去的。同時也爲了看看老太太的病好些了沒有。
田青青見父親過去。也領着田苗苗隨後跟着。她想探聽一下薛家莊來人沒有,和田盧氏對這事的態度。她深信:有沒有消息,一定能從田盧氏的表情上看得出來。
田盧氏雖然還沒有起炕,但穿上上衣依着被子在被窩裡坐着。精神也比昨天好了很多。
“媽,好些了?宰了一上午羊,也沒顧得過來。”田達林把羊肉遞給父親田金河,進屋對老太太說。
田盧氏:“嗯,覺得身上有點兒勁兒了。”見田青青和田苗苗跟着,又叫田達木拿糖果給她們吃。
田達木從大衣櫃裡拿出糖果笸籮放到了田青青面前。說自己有事,給田達林打了個招呼。出去了。
這讓田青青十分意外。農村裡打發小孩子,都是給三塊兒兩塊兒的糖果,不讓空着嘴也就是了。田盧氏和田達木都摳唆,一般不給,就是給也是一塊兒。今天這是怎麼了!
田青青剝了一塊兒給田苗苗。也給自己剝了一塊兒放進嘴裡。當奶奶的說了話。要是不吃,倒顯得見外了不是。
田青青摺疊着糖果紙引逗田苗苗,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傾聽着孃兒倆的談話。
田盧氏告訴田達林,上午薛運來用自行車馱着二妮兒薛愛美來了。給她送來了一碗黃豆。薛運來告訴她,昨天晚上神仙給他家送了三口袋糧食:一口袋麥子,一口袋玉米。一口袋雜糧。雜糧有七、八種,說知道她這裡有面,就沒送麥子來,拿碗大黃豆來煮煮吃。
“三兒,哪裡會有什麼神仙呀?是不是你們不言聲兒,給他放到大門底下的?”田盧氏說完。又問道。
田達林聞聽一怔:自己家裡光預備麥子了,難道說大哥、二哥也跟自己的想法一樣,偷偷地給他們放下的?
田青青也是一怔:田盧氏想到這裡去,是她始料不及的。怕田達林承認自家送麥子,便躲在田盧氏身後。衝他搖了搖頭,給他遞了個顏色。
田達林見狀,想了想,說:“媽,這事你別仔細地問了。只要二姐有了糧食,問題解決了,也就行了。甭價非問出個子醜寅卯來。既然他們沒給你說,就有不說的理由,不願意讓你知道的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田盧氏臉上飄過一絲兒尷尬。想想也是:二閨女做的事實在對不住孃家人。哥嫂弟弟弟妹幫顧,都覺得丟人。不幫又看在手足的情分上,不忍心。何況又是自己給他們要的,也不好駁回。只有採取這種辦法相送了。
想到這裡又覺得自己這個母親說話兒子媳婦們還聽,臉上又飄起一絲兒欣喜。高興地說:
“嗯。也是的。往後我就不管這事了。你們兄妹姐弟們怎樣來往,就怎樣來往吧!小來子說他改了,再也不打麻將了。要真是這樣,他家的日子還能過下去。有這三口袋糧食,也能吃一陣子。”
“奶奶,美姐姐呢?”田青青問。
薛愛美比田青青大一歲,田青青對田盧氏說話,自是要稱“姐姐”的。
“走了。跟着她爸爸走了。你二姑夫說,大年下的不好借車子(自行車),怕沒時間來接她。坐了一會兒,爺兒倆就回去了。”田盧氏笑眯糊地望着田青青說。
走姥姥家不吃飯,這還是有史以來第一次。要擱過去,薛愛美還不住到大年二十九!看來,家裡有吃的與沒吃的,就是不一樣。
雖然連田盧氏都不相信會有神仙給送糧食,但薛運來收到三口袋“神糧”的事,還是在這個大家庭裡傳開了。當然,兄弟仨妯娌仨誰也不相信是神仙送的,而是都懷疑除自己以外的另外兩家。
“你說,大嫂態度表明了自己不送,二嫂也不是出血的人。那天說起來,還恨得牙根疼呢。咱就送了一口袋麥子,怎麼會變成三口袋了呀?”
聽了丈夫回來學舌後,郝蘭欣一百個不理解,納悶地猜測道:“難道說那兩家子也和咱一樣,不言聲兒給他撂在門底下了?”
田達林搖搖頭:“就二嫂那個德行,不可能。”
郝蘭欣:“那怎麼會成了三口袋呢?”
田達林:“我也挺納悶。玉米吧,這時家家都有,拿得出來。可雜糧沒多少。咱家統共也不到一口袋。他們就是給,也給不多。誰會給她一口袋雜糧呢?老太太學二姐夫說,有七、八樣,裝了滿滿一口袋。”
郝蘭欣:“奇了怪了,她兩家哪一家也不可能把自己家裡的雜糧全送給她呀?難道說是她們兩個商量着湊起來的,就瞞着咱?”
田達林:“我覺得大嫂不可能,她們倆個關係並不強,我看還不如你倆。”
郝蘭欣:“那這是怎麼一回事呢?我越想越糊塗了。”
田達林:“想不明白的就別去想了,只要那邊的問題解決了,老太太高興了,也就行了。”
然而,郝蘭欣想不想都不可能。
吃過晚飯後,何玉穩端着一盤油炸丸子過來了:“今天是小年,家家都又煎又炸的。我炸了些土豆紅胡蘿蔔素丸子,拿過點兒來你們嚐嚐。你們家今天光忙着宰羊了,我想可能沒工夫炸。”
郝蘭欣:“還沒呢。打算明天上午。大嫂,你家能炸多少啊,給我們這麼多。”
何玉穩:“炸的不少,年下的東西,串喚着嚐嚐。”說着把盤子遞給田青青:“青青,快吃個,還熱乎着呢。”
田青青捏了一個放進嘴裡,一嚼,果然外焦裡嫩,香噴噴中還帶着一絲兒甜味兒,知道是紅蘿蔔的作用。
“大伯母,你炸丸子的手藝真好。這丸子真好吃。”田青青奉承地說。
何玉穩:“那你就多吃些,大伯母家有的是。”說完,有面對郝蘭欣:“你也是的,一個羊能宰多少肉,還給我家送!”
郝蘭欣:“一隻羊呢,大夥兒都幫着吃吃,要不也是放壞了。”
“蘭欣,我炸了一些對蝦片。送過來給你們嚐嚐。喲,大嫂也在。”
何玉穩還沒坐熱乎,王紅梅端着半盆子炸好的對蝦片也來了,進門就招呼:
“叫青青在那裡吃飯也不在,非要回來吃。給你們送幾個乾糧來吧,你們又有,別的也不稀罕。這是她二伯從京城買來的,我趕緊炸了一些,想這個你們可能沒有,就趕緊送了點兒來。”
“她不吃就不吃,反正也餓不着她。你還單另給她炸這個幹什麼?”郝蘭欣說着,起身拿來自己的傢什,把丸子和對蝦片都倒了進去,又往盤子和盆子裡放了一些下午煮好的羊雜碎。大年下的,總不能讓人家空回去不是。
妯娌仨坐在一起,很自然地說起了薛家莊的“神糧”,不過,都說的小心翼翼。
王紅梅:“聽說了吧。薛家莊收了三口袋‘神糧’,麥子、玉米、雜糧,各樣的都有。”
何玉穩:“聽說了。不過,連老太太都不相信那是‘神糧’。說是有人給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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