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可可三人靜靜的站着，聽到少傑驟然發出這一聲叫喊，俱是臉色一變。
推開門，可可當先一步走進屋內，卻看到了令她最爲心悸的一幕。
病牀上，少傑懷抱着逝去的佳人，靜靜的坐着。佳人嘴角帶着醉人的微笑，臉上盡是滿足的幸福。而少傑，則是雙眼緊閉，緊緊的貼着佳人的臉頰。眼角溢出的淚水，順着臉頰滑落，與嘴角的血跡摻和在一起，點點滴落在方雨婷白膩的下巴，遂又慢慢流下，落在白淨的牀單上。
“哥哥……”可可雙眸泛紅，不自覺的朝着少傑走去。
身後，蒼狼原本蒼白的臉上此刻潮紅一片，微皺的眉頭下方，眼眶溼潤。擡頭看了看皺眉不語的天龍僧人，蒼狼欲言又止。
“這是他命中的劫數。”感應到蒼狼的目光，天龍僧人沉聲說道，卻是搖了搖頭。
兩人就這樣默默的站在門口，靜靜的看着裡面的三人。
來到少傑身邊的可可止住腳步，靜靜的看着緊抱方雨婷的少傑，淚水抑制不住的落下。
“哥哥……”可可呢喃一句，伸手撫在了少傑的左臉頰，來回廝磨幾下，又慢慢放在了他的嘴角。
殊不知，此刻的少傑，腦海中正天人交戰。
一幅幅被少傑刻意埋藏的畫面再一次的在腦海中盤旋，刺激着少傑脆弱如絲的神經。
在衛家時一家四口歡快的日子，衛偉的嚴慈，魏喬鳳的愛膩，衛箏那整天帶着歡快的笑臉……突然間畫面一轉，冰冷的太平間中，白布之下，衛偉靜靜的躺着；醫院中，魏喬鳳癡呆的神情；箏箏那滿臉恐懼的模樣，淚眼婆娑……畫面再次一轉，飛機之上，方雨婷故作生氣的俏皮模樣，酒店中，方雨婷滿目的深情，以及，勾人魂魄的潔白嬌軀……一道白光過後，畫面再次轉換，倒在血灘中的方雨婷，渾身上下除了殷紅色，再無其他……
少傑呼吸驟然加促，腦海中的畫面，再次轉換，變成了劫後餘生的酒店一幕，兩具**的身軀交纏在一起，只剩下彼此渾濁的呼吸聲……隨即畫面再轉，少傑虛弱的臥倒在地，身上，方雨婷委身俯臥，口中鮮血涌出，雙眼迷離的與其對視……緊接着，畫面換成了剛纔的一幕。
“答……答應我，好……好好的活下去……”耳邊迴盪着方雨婷的最後一句話，看着佳人雙眸閉上，左手無力垂下……
……………………
“噗……”靜靜抱着方雨婷的少傑，突然噴出一口鮮血，隨即身體朝後倒下，昏迷過去。
“哥哥……”站在少傑身邊的可可嚇了一跳，見少傑向後躺去，連忙扶住他，想要阻止他的倒下。可是弱小的她又怎麼能阻止的了，更何況少傑依舊死死的抱着方雨婷，可可當下力氣不及的跟着少傑向下倒去。
“嘭……”抱着方雨婷，少傑仰躺在了病牀上。而可可同樣腳下踉蹌，蹲坐在地。
“爺爺……”可可委屈的朝着門口站着的天龍僧人喊道，似乎在埋怨他不及時出手。
“你這丫頭……”天龍僧人笑着搖頭，邁步朝她走去，身後蒼狼亦步亦趨。
“爺爺，哥哥他……”
“你放心吧，他不過是暫時昏迷過去了，休息一下就沒事了。”天龍僧人開口說道，扶起可可，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大師，少主他……”蒼狼看着牀上的兩人，心頭微微一酸，看了看天龍僧人，猶豫的說道。
“你暫且先把他抱回病房吧，至於這位女施主……就通知醫院，早些火化吧。”天龍僧人想了想，開口說道。
點了點頭，蒼狼邁步來到少傑身前，剛抱起他，卻發現少傑的右手與方雨婷的左手緊握，無奈放下少傑，右手貼在他們相握的地方，微微用力，想要拉開在一起的手。
“咦……”蒼狼詫異道，自己這一拉，卻是沒能拉開兩人相握的手，臉色猶豫的回頭看了眼天龍僧人與可可，然後手上發力，好不容易纔將兩人的手拿開。
抱起少傑，對天龍僧人微微點頭，蒼狼轉身向外走去。
“這孩子，還真是性情中人，不錯！”看着被抱着的少傑消失在門口，天龍僧人回頭看了眼看着牀上的可可，若有所指的說道。
可可原本微微蒼白的小臉聞聲臉色一紅，羞怯的看了眼天龍僧人，又連忙將目光轉到了方雨婷的身上。
“爺爺，你說哥哥醒來後再也看不見姐姐了，他會怎麼樣？”片刻，可可平復了一下心境，回頭朝天龍僧人問道，小臉上帶着黯然。
“可可，這次你跟爺爺回去不？”天龍僧人像是沒有聽到可可的話，問出了一個與眼前無關的問題。
可可身體微微一晃，擡頭看了看天龍僧人，道：“回去？回哪個地方爺爺？”
“呵呵，你這個鬼精靈。”天龍僧人笑着搖頭說道，“我要帶他回西藏，你要不要去？”
“去，我要去！”天龍僧人話音剛落，可可便雀躍着抱住天龍僧人，高聲喊道，語氣中帶着興奮。不過隨即的，可可便發現了自己失常的模樣，小臉一紅，離開了天龍僧人，又站在了方雨婷的牀前。
不多久，外面傳來了一陣窸窣聲。片刻，可可他們所在的房間門被推開，從外面走進來了一個身着白卦的醫生，他後面跟着幾個護士模樣的人，蒼狼亦是跟在後面同樣走了進來。
進來的醫生看了看病牀上的方雨婷，並沒有露出驚訝之色，而是對着天龍僧人微微點頭，然後指揮身後的幾個人將方雨婷擡上手推車，拿着白布蓋過方雨婷的頭頂，隨後跟着推着車子的幾人走出了病房。
三人默默的看完這一切，各自靜靜的站着，從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
“爺爺，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沒了。”可可看着門口的方向，臉上有着說不盡的複雜。
“孩子……”天龍僧人上前一步來到可可身邊，伸手摸着可可的頭髮，神情憐愛的說了一句。
可可靠在天龍僧人的身邊，淚水順着臉頰緩緩滑落。
靜靜將這些看在眼中的蒼狼一句話也沒有說。他早就知道可可身世必定不凡，她的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不是他能知道的。
“你可以回去了，今後，他將會跟着我一段時間。”天龍僧人摸着可可的頭頂，轉身向蒼狼說道。
嘆了口氣，蒼狼卻是沒有反對。眼看年關將近，又有誰願意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度過這原本該高堂滿座的時刻？可是苦了主子，原本他還想在過年的時候回去看看他僅剩的兩個親人的……
“等少主身體好了，我自會離去。”轉過身，蒼狼朝外走去，留下了這句話。
讚許的朝着蒼狼的背影點了點頭，天龍僧人拉着可可隨着他走出了病房。
少傑這一昏迷就是一個星期。當他醒來的時候，距離大年除夕，也只不過剩下十天不到了。
剛醒過來的少傑身體還是很虛弱的，可是相比起他的身體狀況，他的情緒更是令幾人擔心。
整天呆呆的坐在牀上，對任何事情都不聞不問。或許只有可可在他身邊時，少傑纔會流露出那麼一絲的笑容。
三天就這樣過去了，蒼狼業已離開。窗外再次飄起了鵝毛大雪，少傑靜靜的坐在牀上看着窗外，回憶着與方雨婷有關的點點滴滴。
“啪嗒……”，關着的門應聲而開，少傑仍舊是呆呆的看着窗外出神。
沒有腳步的響動，良久，少傑狐疑的回頭，卻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可可，她的懷中，抱着一個陶罐。
少傑身體微微晃動一下，神情看似平淡，但緊握的雙拳卻將他出賣。
見少傑望向自己，可可邁動腳步朝着少傑走去，她的身後，天龍僧人靜靜的站着，並沒有隨她進來。
“哥哥……”可可輕聲的喊了一句，後者卻已眼眶通紅。
“她……她嗎……”少傑顫抖着聲音，說出了自從清醒過來的第一句話。
可可無言的點了點頭，將手中的陶罐交給了少傑，後者兩手顫巍巍的端着陶罐，那裡，有着他第一個女人的存在。
“阿彌陀佛……”門口邊的天龍僧人驟然宣了道佛號，少傑身體一顫，閉上了雙眼。
待他睜開雙眼，眼神中卻是沒有了以前的死灰色。
“大師，謝謝你。”從心魔中走出的少傑起身下牀恭敬的朝着天龍僧人施了一禮，他知道，方纔的那聲佛號，帶上了些許的佛門禪意，才讓他從回憶的漩渦中掙脫。
搖了搖頭，天龍僧人來到少傑身邊，伸手從身上掏出一本書，遞給了他。
少傑這纔想起邪典當晚被他扔出了窗外，想來也是蒼狼找到了這本書，才交給天龍僧人讓他轉交給自己。
“謝謝。大師，我們什麼時候離開蜃海？”想起天龍僧人答應讓自己隨他一起，而且眼看新年就要到來，當下便開口問道。
“明天吧，我們直接回到西藏。”天龍僧人看了他一眼，摸了摸可可的腦袋，微笑着說道。
“啊，直接回西藏啊……”聞聲少傑驚訝出口，臉色猶豫。
“怎麼了？”天龍僧人與可可同時開口問道。
少傑擡頭看了看兩人，猶豫道：“我們，能不能先到蕘京一趟，我想去看看妹妹和媽媽。”
“嗯……”天龍僧人想了片刻，見少傑投來希翼的目光，心中不忍，便點頭允諾了下來。
“既然這樣，那我們現在就啓程離開蜃海，在蕘京待一晚上，然後明天再回我那裡。”
“嗯。”少傑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悅，重重的對天龍僧人點了點頭。
草草收拾好東西，身體尚有些虛弱的少傑不像以往那般抱着可可，而是拉着她的小手，跟在天龍僧人的身後，走出了醫院。
走出醫院，招了輛出租車，三人剛一上車，便見可可變魔術似的從口袋中掏出了三張飛機票，少傑心中當下大驚。
在聽過可可的解釋後，少傑不由苦笑搖頭。
原來，這是蒼狼爲他們準備的。也是，恐怕也只有蒼狼，才知道少傑定然會回蕘京一趟。
坐車來到蜃海郊外的國際機場，在候機大廳等了片刻，少傑三人順利的登上了前往蕘京市的飛機。
隨着飛機的起飛，少傑看着慢慢遠離的城市，心頭滋生出了難以名狀的感覺。
在這個城市，少傑經歷了他這十八年來最複雜痛苦的一段時間，他擁有了平生第一個女人，也失去了他的第一個女人……
還好，可可並沒有離開他，這讓少傑很是慶幸，能在蜃海遇到可可，或許便是老天爺爲了彌補他在這裡所遭遇的不幸吧……
抱緊了身邊的可可，少傑遙望窗外已經看不見的蜃海，嘴角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