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會”即百官朝見天子,是由錦衣衛陳設鹵簿儀仗,教坊司陳列大樂,禮儀司陳列諸國文書、賀表、貢物,還設糾儀御史糾察百官,監督那些站久了愛打瞌睡或交頭接耳聊私的。待時辰一到,皇帝升座,鼓樂齊鳴,百官跪拜致賀,行禮如儀。禮畢則羣呼萬歲、萬萬歲。
而正德元年的大朝會註定會不同一般,因爲文武百官們發現在奉天殿前面除了固有的儀仗之外,還有一千少年近衛軍。現在近衛軍的軍裝可比三年前漂亮多了。那軍裝領口、袖口都繡着金色花紋,褲子上也是一道金色的滾邊,一水的過膝馬靴。腰間皮帶是雪白的顏色,腰帶扣卻是金黃的。那頭上的盔帽形狀類似風翅盔,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做成的,通體閃着銀色的光芒。長長的帽檐上也是金色的花紋,頭盔上的盔纓居然也是金黃金黃的,左肩上還垂掛着金黃色的流蘇。
一千近衛軍將士排成整齊的橫隊,分左右兩排站在奉天殿兩側。帶着雪白的長手套的右手,拎着前端裝着雪亮短劍的連珠銃,整個隊列如鋼澆鐵鑄一般。只有當寒風掠過之時,隊首的大明龍旗和近衛軍軍旗獵獵作響,一千朵長長的金色盔纓迎風舞動如同金色的花朵在盛開。
這奇特的一幕讓所有大臣一愣,不過說心裡話近衛軍的賣相實在是太好了,比錦衣衛看着都順眼都威風。
除了近衛軍之外,奉天殿的各層臺階兩側還有上千來自皇家歌舞團的演員和樂手們,他們穿着整齊的服裝排着整齊的隊形,興奮地注視着奉天殿前等着覲見的百官們。
謝遷叫過糾儀御史問到:“禮樂呢?”
“大人,陛下有旨,今後大朝會禮樂全部由皇家歌舞團,哦,也就是原來的東宮歌舞團負責。”
“胡鬧,大朝會禮儀傳自古禮,乃聖人所定,雅樂更是千百年都沒變過的。陛下如此不經商議就擅改祖制意欲何爲?眼中還有沒有列祖列宗,有沒有我等朝臣!”
糾儀御史擦了把臉上的唾沫星子低頭回答:“謝大人,下官也是被陛下所迫,還請謝大人不要遷怒下官。”
“哼,身爲御史言官,職責就是監察陛下以及百官不當言行,這樣明顯有違祖制的事情,爲何不向陛下抗辯。”
“抗了,抗不過。下官的幾位同僚就是因爲抗辯被劉瑾那個奸佞處罰了。”
“劉瑾一個秉筆太監有多大權力,定是陛下授意。不過就算是打了板子也要抗辯,御史言官沒捱過板子的,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御史言官嗎?你們從當上御史那天起就要做好挨板子的準備。”
“沒,沒挨板子,都給關小黑屋裡了。”
“小黑屋?那是什麼?”
“就在廢棄的冷宮裡,下官那些同僚分別被關進獨立的小黑屋裡。那裡有黑又冷,還不時有白衣長髮的鬼魅在門前晃悠。還問我們,服不服,服不服。下官的幾位同僚寧死不服,至今還在小黑屋中堅持。”
“好,御史言官就是要有這樣的勇氣和骨氣。不對,那你是怎麼出來的?”
“下官慚愧,沒堅持住,服了。然後陛下命下官負責今日大朝會的糾儀。”
謝遷聽後怒髮衝冠指着糾儀御史怒罵:“你這個意志不堅的敗類,有失我大明朝御史的錚錚鐵骨、凜然正氣。你爲何不向你的同僚學?”
“學不了,他們都嚇暈了。下官還算意志堅定,膽子也比較大,但是那場景過於恐怖,所以下官不得不服。”
劉健怒道:“哼!老夫看你不用當御史了。”
糾儀御史立刻給劉健行了大禮隨後說:“多謝劉閣老厚愛,下官願辭去御史之職,免得敗壞御史界的英名。小黑屋太可怕了,這御史不當也罷。多謝閣老,多謝閣老。”
劉健氣得鬍子直抖,大袖一揮怒道:“大朝會之後,你就自己請辭吧,哼!”
那糾儀御史連連道謝,幾個相熟的御史過來問是怎麼回事,糾儀御史把經過一說,御史們立刻氣炸了肺。
御史甲:“士可殺不可辱,今天某家拼着被打死在殿上,也要糾正陛下違制之錯。”
御史乙:“年兄說的對,拼得屁股血嘩嘩,留得正氣頂呱呱。我等揚名立萬兒的機會到啦~~~”
御史丙:“想我正德開朝第一直諫,維護國朝正統的義舉就是由我等發起,我等必將青史留名令後人景仰,雖死無憾矣。”
一幫御史紛紛摩拳擦掌準備開始拼死直諫。謝遷、劉健一看心中很是激動。謝遷對劉健說:“這纔是我大明御史應有的風範,先帝臨行前命我等輔政,我等怎麼能連個御史都不如。劉兄,同諫否?”
劉健:“必需的,很多年沒捱過板子啦,很是懷念啊。”
李東陽:“二位,陛下初登帝位,需要有個適應過程。再說少年人好臉面,我等不可逼迫過甚,傷了陛下的進取之心就不好了。”
吏部尚書焦芳說:“首輔所言極是,新君初立,鋒芒正盛,此時不宜針鋒相對呀。”
謝遷:“焦尚書若無膽量自便就是。誰不知你與那劉瑾私交甚密,我等若遭陛下嫌棄,焦尚書不就可以乘勢而上了嗎?謝某恭喜焦尚書。”
焦芳滿面通紅跺着腳說:“謝閣老何故如此言辭犀利,焦某也是爲你們好。”
劉健:“先帝在時每日勤政。除早晚兩朝之外還加午朝和經筵,這才使得大明弘治年間衆正盈朝、百姓安居樂業。如今陛下年幼,正是需要正臣直諫的時候,只有這樣才能讓陛下分清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何爲賢良何爲奸佞。我等唯有如此才能報答先帝知遇之恩,焦大人無需多慮。”
有了兩位閣老的支持,一幫御史更加信心百倍鬥志昂揚。就在此時嘹亮的號聲響起,衆人一愣,這以前都是鐘鼓齊鳴呀,現在怎麼改吹號啦。
只見司禮監掌印太監王越來到大殿臺階之上站定,百官連忙按品級排好隊伍。只聽王越咳簌一聲大聲說到:“陛下有旨:我大明地處世界東方,亦稱中央帝國。爲彰顯我大明大國風範,自即日起早朝之前舉行升國旗奏國歌之禮儀,大明全國各級官署、有司、學府皆參照此禮儀於每日日出時升旗,日落時降旗。以示我大明帝國國威浩蕩與紅日同升同落之意。軍民人等,升旗是需昂首挺立高唱國歌,軍人行軍禮,其餘人等行注目禮,同時將右掌至於左胸之前,表示全體軍民心向大明之意。此禮儀乃國朝大禮,永爲定製,欽此!”
“陛下萬歲,萬萬歲。”
這不是說衆臣全部同意朱厚照的旨意,這只是按照禮儀必須這麼回答,表示對皇帝的尊重,有意見可以私下裡談,也可以冒死進諫。
謝遷上前一步說到:“王公公,你也是跟隨先帝多年的老人了,陛下如此肆意妄爲,你難道就不勸勸嗎?”
“謝閣老,雜家勸過,但是雜家說不過陛下。陛下的理由太多了,咱家開始覺得不對,後來越聽越覺得有道理。陛下說想知道梨子是不是酸的,就必須親口嚐嚐。想知道事情的好壞就必須去做,要勇於開拓進取,不要抱殘守缺。若是我們的先輩抱殘守缺的話,還會有今日的大明嗎?合不合適先試試再說,不試怎麼知道好壞優劣,這叫做摸着石頭過河,錯了或者不好再改回來就行了。這樣做總好過躺在前人的功勞薄上混吃等死強。雜家覺得陛下的話也是不無道理的,所以雜家也就沒過分阻攔。”
“唉,糊塗哇。王公公,變革求新不是說啥都可以變,像禮儀這類的必須按照祖制來。我大明繼承的的是華夏正統,不按祖制來等於數典忘祖,這是大事呀,也是國本呀,豈能腦袋一熱亂改呢?王公公雖然身爲宦官,但你的才學不亞於那些進士狀元,而且你一向正直,怎麼也犯糊塗呢?”
“是是是,謝閣老教訓的是,雜家糊塗了,想必先帝若在也是不會答應陛下擅改祖制的,雜家這就進去勸陛下按照祖制來。”
“好好好,內廷有王公公在我等無憂矣。王公公,我等着你的好消息,此次要是勸得陛下回心轉意,謝某願將你收入門牆。”
王越激動的向謝遷抱拳行禮,大明一直以來外朝內廷關係勢同水火,也只有在弘治一朝,弘治帝嚴格約束宦官,才使得內庭外朝的關係緩和。這王越爲人正直,又聰明好學,當年陪着還是太子的弘治帝讀書時,那才華就已顯露。弘治帝的老師曾經摸着王越的頭說:“你若不是閹宦,老夫定收你爲弟子。”
所以能夠成爲當朝大儒的弟子一直是王越心中的最高理想,這一次謝遷爲了勸諫朱厚照也算是豁出去了,試想大明士大夫誰願意收個太監當弟子呀。雖然孔夫子說有教無類,但是在世人眼中太監哪類也不算,你說太監算哪類?男類、女類還是畜類,哪類都不算吧。所以說爲了勸諫朱厚照,謝遷真可以說是啥都不顧了。
就在王越準備進殿勸諫朱厚照的時候,只聽嘩啦啦一陣噪音,大明正德皇帝朱厚照,猛地從奉天殿裡蹦了出來。沒法不蹦,厚照此時才十五歲,還正在生長髮育階段,身條還沒長開呢,用現在的話講還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呢。奉天殿的門檻就算是一個成年人邁着都費勁,何況是朱厚照。
但是朱厚照忘了自己穿着皇帝大禮服,這一身零碎可是不少,而且都拖地了。他這一蹦剛剛落地,一下子就被自己腰間的巨闕劍絆在雙腿之間,媽呀一聲往前撲去。這要是趴到地上,這面子可就載大了,好在他面前的王越伸手抓住了他,劉瑾又猛地一撲趴在朱厚照腳下,頂住了他,更有藍星從後面抱住了他,這才讓沒在這人生的重要時刻現大眼。
朱厚照站穩身子,扶正冕冠,把夾在雙腿間的巨闕劍擺正,這纔不好意思的對羣臣說:“失誤失誤,咱們從新開始。”
隨後,朱厚照昂首挺胸氣勢不凡的來到臺階前長開雙臂,聲如洪鐘的喊到:“衆位愛卿,朕來了,你們有沒有想朕啊?”
奉天殿前鴉雀無聲,羣臣雙眼發呆的看着眼前的皇帝陛下,不知如何回答纔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