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妃走出門外,看着天邊絢爛的晚霞,不知爲何心裡竟然好受了些許。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會對溫子洛說那些話,也許是因爲血緣關係吧,讓她覺得莫名的放心。溫子洛這個孩子雖然心思極多,有着超乎同齡人的心智和手段,可她看得出溫子洛對獨孤汐這個娘卻是極爲上心的。
而她和獨孤真之間的誤會,她也曾試着去解釋過,可獨孤真每一次都不願意聽她說,而她也懶得再做什麼解釋。都已是這年紀的人了,還有什麼是看不透的了呢,還能剩多少年輕時候那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勁頭兒。
端王妃想着想着,忽然覺得心頭一陣慌亂。心中隱隱有個聲音告訴自己,並不是這個樣子的。
“走路也不看路,你平時都這樣的麼!”
頭頂上方是那熟悉得再不能熟悉的聲音,端王妃這才發覺自己心裡想這事,竟然一頭撞在了獨孤真身上。
端王妃連連後退兩步,斂了斂神色,這才擡頭朝獨孤真看去道:“你不是去陪雲寂麼,又來汐兒這裡作甚。汐兒現在泡着藥澡,還沒醒。”
“雲寂說汐兒她也差不多該現在這個時候醒了,怎麼還不醒。”獨孤真皺着眉低語兩句,隨即又對端王妃道:“我陪不陪雲寂倒也用不着你擔心,只不過你今日如此痛快的就同意了,倒是讓我好生驚訝。以前的我也就不說了,去年我讓你好好照顧那六位姨娘,你可是和我鬧了兩天才答應的。”
端王妃定定的看着眼前話中帶着嘲諷的男子,心中已再感覺不到一絲的起伏,只淡淡道:“難不成你想我鬧上一鬧。獨孤真啊,你難道就不知道人終有一天會變的。”
“會變的?”獨孤真挑眉道:“我倒是沒有想到有一天你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過沈蓉,你卻是越變越讓人難以接受了。想當年你到底也是個英姿颯爽的女子,讓我身爲一個男子也欽羨佩服,可後來卻是變得心狠手辣,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端王妃慢慢的閉上眼睛,嘆口氣隨即又道:“真,我們都是這把年紀的人了,年輕時候的是非對錯,有很多你難道還想不明白麼。你既要如此說,我亦是無話可說,而你也沒有必要再單獨對我如此毒舌刻薄,你端親王明明並不是那樣的人。從現在起,你要做什麼,我都不會再過問。就這樣吧,我乏了,也該回房休息了。”
端王妃不知不覺間手便捂上了自己的胸口。公子如玉,在她看見獨孤真的那一剎那,也覺得莫過於如此。可在後來的歲月裡,獨孤真漸漸地也變了。變得越發的心冷麪冷,可唯一不變的是對他在乎的人。
端王妃欲要從獨孤真身旁經過,獨孤真卻是一把拉住端王妃的胳膊。他想不明白,她今天對他怎麼變得這樣冷淡了。以往不論是吵架還是怒火相對,她都會對他一直不纏不休。
“我是哪樣的人難不成你沈蓉就明白了?年紀大了,難道就可以將你當年做過的事抹得一乾二淨。沈蓉,我可是忘不了你當初的蠻橫強勢,不愧是沈老將軍調教出來的女兒,養了一身的傲脾氣,鐵骨頭,可卻是沒有教會你怎麼去做一個好女人。”
“獨孤真。”沈蓉一使勁兒拉回自己的胳膊道:“我沈蓉既然是我爹的女兒,做事向來是無愧於天地。當年的那些事該解釋的我都已解釋,可你若仍舊不相信我亦不想再多說什麼。你難道不覺得有些話說了一輩子聽也會聽膩麼!我既然花了一輩子的時間也做不了你心中的好女人,那就也就算了,現在不也有人替我做到了麼。”
獨孤真見沈蓉有些動怒了,這才心頭有些快意的笑道:“的確是有人替你做到了。只是沈蓉,你今天不吭聲不吭氣的,是不是在另外打着什麼壞主意,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告訴你,若是雲寂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我饒不了你!”
“獨孤真!”沈蓉雙拳緊握忍不住,良久才平復下自己的情緒道:“你若是當真知道我的心思,也不會對我說出那些話來了。那個孩子,只要雲寂肯老實的將他生下來他母子二人都會安全!我沈蓉一生驕傲,從不會在人背後做下毒手的宵小!獨孤真有些話我已不想再多做重複,你如此精明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不明白?你又何必裝作不明白?而你究竟還要騙你自己多久呢?”
“雲寂與你喜歡的那個女子長得是如此的相似,可雲寂並不是那個女子。獨孤真,你捫心自問,你喜歡的究竟是雲寂,還是雲寂那張與那個女子長得甚是相似的臉!而云寂如此年輕,你卻已是知天命的人了,她究竟又是圖你一些什麼!”
“什麼!”獨孤真忽然一把掐住沈蓉的脖子道:“你知道她?”
獨孤真雖然勁兒大,沈蓉身手也不差,本能的一個反鎖手,便逼的獨孤真收回手退後一步。
沈蓉揉了揉被掐疼的脖子,冷笑道:“當年你曾對着那女子的畫像日夜不休的看,連喝醉了酒也要看。我雖不知那女子叫什麼名字,是死是活,可我知道你喜歡她,很喜歡很喜歡。這麼多年過去了,指不定雲寂還有可能是那個女人的女兒!”
“你閉嘴!休要胡說!”獨孤真忽然一下喝道,怒不可遏。她竟然知道他喜歡的人是誰,然而慶幸的是沈蓉並不知道她是誰。
沈蓉笑着搖頭,忽又止了笑道:“與你吵了這麼多年,我早累了。如今汐兒和洛兒好容易回來住,真,我只求你當着她們的面莫要再想着給我難堪。汐兒向來敏感,洛兒又是個機警的,我不想家無寧日,也不想她兩連回到家都過得不痛快。至於雲寂,她能給你生個孩子,我是真的高興,不管你信還是不信。天快黑了,就這樣吧。女人一上了年紀,就容易健忘,忘着忘着日子也就這樣過去了。”
沈蓉說完又搖搖頭,再次從獨孤真身旁經過。再驕傲的人,也有累的時候。年輕時候的想法總那麼天真,所以老了來,纔有機會看得淡然。
“都說相思好,相思好。”沈蓉看着西沉的太陽,喃喃自語。相見不如懷念,懷念不如思念。見了面仍舊是誤會仍舊是越來越遠的距離,所以比不得思念,至少在思念裡,那人還是那副會對她笑的模樣。
“王妃,雲側妃院子裡的事已經安排妥當了。”遲管家遠遠地看見端王妃急忙跑過來道。又見端王妃若有所思的樣子,只好佝僂着腰站在一旁。
“弄好了就弄好了,以後雲側妃那邊都按照王妃的品級配送,再選幾個穩當點兒的過去照料。”
端王妃走後,獨孤真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沈蓉着忽然的改變,竟然讓他有些無所適從。可是細想之下,沈蓉的蠻橫似乎在他常年外出遊玩後已漸漸地改掉了不少,而他之前竟然一點兒都從未發覺。
獨孤真搖搖頭,一定是他想多了。沈蓉那樣驕傲跋扈的一個人,她怎麼可能會表現的如此雲淡風輕,這一切一定都是假象!
想到這裡,獨孤真這才靜下心往獨孤汐的房間走。
而此時,獨孤汐已經醒過來。在溫子洛的幫助下才又躺回牀上。
獨孤汐只覺得渾身乏得厲害,一絲力氣也沒有。與溫子洛隨意聊了幾句,便囑咐溫子洛下去歇息,不必再守着她。
溫子洛見獨孤汐意興闌珊,也不再說什麼,替她掖好被子,關上門出去。
“你娘她可好些了?”
溫子洛剛剛關上門便看見獨孤真正好拾階而上的朝她走來。
溫子洛點頭道:“毒已逼的差不多了,這還得多感謝雲側妃。”
獨孤真繃着的臉這才放鬆下來道:“逼出來就好,雲寂這也不過是誤打誤撞。不過我獨孤真的女兒怎會如此容易的就死了。”
溫子洛見獨孤真現在說的信心滿滿,只是低頭笑了笑,示意獨孤真去一邊的涼亭說話。
“我聽太醫說着千日漸之毒極爲難解,可由多種毒物相互搭配製成。即便是用毒的高手來解,也需要知道這千日漸究竟是被哪幾種毒藥製成,其中分量又分別是多少纔有把握能夠解毒。雲側妃雖爲一個藥女,便能夠有這樣的醫術,洛兒倒是好生好奇雲側妃所在的那個醫館裡的那些大夫的醫術,相信一定不會比我們皇宮裡的差。”
獨孤真聽着溫子洛的話忽然腳步一頓。看着溫子洛那淺淺的笑容,獨孤真心頭劃過的卻是一絲不安。
過了一會兒獨孤真才道:“區區邊遠小國豈能和我獨孤盛國相提並論,雲寂也說過是誤打誤撞。到底也是你娘她命不該絕。”
溫子洛點點頭笑道:“問世間能有這樣運氣的人屈指可數,娘她的確是祖父所說的那樣,天上垂憐,命不該絕。不過高聖國既然是一個邊遠小國,而云側妃又能夠被六皇子在山上懸崖邊所救,也算得上是難遇的緣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