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飛鳴做了一個夢,夢裡他又回到了幾年前那個晚上。
不同的是這一次沒有人追殺,他一人走在路上,這一次四周的景色異常清晰,即便現在是擡首隻能看到繁星數點的夜晚。通向荷塘的路兩旁是連綿的楊柳,樹影在這夜裡顯得有些陰森可怖。他摸了摸心口,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想來在夢裡感官都遲緩許多。因爲知道是在夢裡,他也不急。
緩緩走在這條路上,他想,是不是荷荷正在荷塘等着他呢?
這條僻靜的路上,只有他一個人。沒有人追殺,他顯得從容平靜。現下他是成年的姿態,即便是有那麼幾個刺客,也不足爲懼。奇怪,明明是夢中,他怎麼還想這些個不相關的事情。勾脣自嘲笑了笑他繼續往前。
背手踱步緩緩前行,在夢中這一片天地是獨屬於他的,他不需要去僞裝自己的姿態,但是已經習慣掩飾自己情緒多年的他,此刻即便是欣喜的,面上也難以馬上表達出來。他平日裡不喜歡說話,因爲“君無戲言”他不能隨心所欲地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他其實是愛熱鬧的,若非如此,當年他也不會偷偷從宮中跑出來,只爲看未央城的一個“花節”。可是他不毛躁,他喜歡冷靜地處理一切。包括他的愛情。
年少時,他總嚮往那些江湖上獨來獨往的大俠,因爲他們可以無所顧忌地去行俠仗義。對身處世子之位,要受各種條條框框限制的他來講,那樣的日子就是神仙般的日子。可惜,神仙的日子永遠是他無法得到的。因爲他要肩負的不僅是一個國家,還有父王的遺願。
這樣一個人在星夜行走,沒有侍從,沒有此刻,安心地去尋找自己愛的人,許是他在心中想了很久了的,否則,也不會在夢裡發生了。
他到底是有多壓抑自己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其實他想親自去找荷荷,而非假手於人,即便那些人是可以爲他出生入死的手下。其實他想像赫連和雅一樣,即便這個俗世束縛着也要絞盡腦汁耍盡手段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可是他都做不到。因爲他是南詔王。他連像這樣一個星夜獨行的想法都是奢侈。
走了一段便有淡淡的荷香在鼻間縈繞,他擡首,不知不覺間荷花池已近在咫尺。荷荷是不是就在那裡?如此想着,他加快了腳步。
但當他走近時,荷花池四周除了他沒有別人。
荷葉田田,姣美的粉色荷花在層層疊疊的葉子中零星點綴着,姿態各異,豔如美人。微風習習而過,縷縷荷香撲面,緊密相連的花與葉自一處顫動,瞬間波動整池花葉。
“大哥哥。”一聲不大不小的傳入耳內,慕容飛鳴一驚,他轉首四望,只見遠處有個小小的身影在朝他招手。
他快步奔了過去,只想快些過去,與他日日夜夜思念的人再見上一面。
孰知,他方走近,那身影便又朝後跑去。
“荷荷,不要走!
”他心急喊道。
那身影便頓了下來。
他一喜,靠近去,看着那個背影,小聲呼了句,“荷荷——”
“大哥哥,我不叫荷荷。”那嬌小的身影慢慢轉過身來。
“那你叫什麼?”慕容飛鳴滿是期待地等着她完全轉過來,只要知道荷荷的樣子,他便好找到她了,只要找到她,他就不會再爲對赫連和雅的迷戀而苦惱了。
“我叫——赫連和雅。”那個身影驟然轉過來,一張熟悉的美顏映入眼簾,他竟心口猛然一跳,驚呼出聲。
“赫連和雅!”慕容飛鳴自夢中驚醒。
不料這時有人在旁接了一句,“臣妾在這裡。”
明知他是在做夢,赫連和雅還是戲劇化地應了他一句。他是被夢驚醒的,而驚醒時呼喊的是她的名字,她在想,難道自己有那麼恐怖,能讓人夢見她都嚇醒來?
慕容飛鳴心口又咯噔了下,他轉首循聲看去,竟真是赫連和雅。他蹙眉,看了看四周是在御書房。好像他方纔批閱奏章的時候累了,就在案上小憩了片刻,誰知竟做了那樣一個夢。他看向下面站着的女子,沒好氣地問道,“你來做什麼?”
“王上,臣妾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所以想來與王上說說,希望能得到王上的同意。”赫連和雅低頭,恭敬地回道。
“你是說那個小孩的事情?兩全其美的辦法,你倒是說說是什麼法子。如果可行,孤王自然應允。”慕容飛鳴按着額頭,將驟醒的暈眩驅除。
“臣妾想,西門瑾鳶如今唯一的籌碼就是這個小孩,這是孩子在她手上,但如果這孩子不在她手上呢?”赫連和雅勾脣笑道。
慕容飛鳴聞言細細思索了番,接着便也跟着笑了,“的確如此。可是這麼重要的籌碼,她怎麼可能輕易讓人拿走?”
“恰恰相反,牧歌后面來信中說,西門瑾鳶對這個兒子並不怎麼看重,她完全是將這個孩子當作籌碼而非她的骨肉。要將這個孩子帶走,輕而易舉。也許,她也想不到,我們會從孩子下手的。”赫連和雅說着就將牧歌書信呈給了覃瑤。
接過覃瑤遞過來的書信,快速掃了一眼後,又看向赫連和雅,道,“看來似乎可行,那孤王現在就派人去把那小孩給帶進宮來,這個孩子在王宮就由你負責。”
做保姆!?當慕容飛鳴說要把孩子給她負責的時候,赫連和雅瞬間想到了這個名詞。但想來孩子也只有放在她這裡纔是最安全可靠的,於是她頷首,“是,臣妾一定不負王上所託。王上,臣妾請求一齊去。”
“爲何?”慕容飛鳴淡問。
“臣妾去只是擾人視聽,那孩子畢竟是個大籌碼,西門瑾鳶也不會太過疏忽防範,臣妾去至少可以拖住她。”赫連和雅朗聲道,“在南詔,除了王上也只有臣妾的身份可以與之抗衡。”
“你說的確有些道理,那你去
吧。”慕容飛鳴想着她多半是在宮裡待悶了,想到外面去尋些刺激,那他就成全她好了。
“謝王上——”
赫連和雅想去,其實並非如慕容飛鳴所想那樣是想去尋刺激,她只是擔心慕容飛鳴的收下太過冷血會對孩子不知輕重。若是有些好歹,她看着也會心疼。她不是有婦人之仁的人,只是自小與弟弟相依爲命的她,比任何人都將親情看得重要。她知道慕容於飛也是一個注重親情的人,所以他對這個可能是自己的兒子的孩子應是很重視的。
翌日,赫連和雅盛裝去往驛館,目的是找到了西門瑾鳶討教下生子訣竅。
西門瑾鳶貴爲四公主,但卻未婚有子,實際是傷風敗俗之事。一般的世家貴族若是知道了,定是會鄙夷輕視的。赫連和雅這樣大張旗鼓地來找她調教“生子訣竅”,恐怕不用見面,西門瑾鳶聽到風聲也會氣得咬牙切齒。
果然,兩人一見面,氣氛就顯得劍拔弩張。
這次,西門瑾鳶將李飛亮帶着一併與赫連和雅見面了。
李飛亮愛慕西門瑾鳶已久,知她已經爲慕容於飛生了孩子,依然不變情意,在他心裡反而覺得是慕容於飛對西門瑾鳶始亂終棄,因此在他眼裡慕容於飛就是傷害了他心愛女人的負心漢,在他到赫連和雅以討教生子訣竅的名義來時,更是恨的牙癢癢。
正廳內,赫連和雅坐在上首,面對兩個對她怒目而視的人,泰然不動。
“王后娘娘這麼年輕就擔心生子的事情了?是不是太急了點。”西門瑾鳶皮笑肉不笑地望着赫連和雅。
優雅的品了口茶,赫連和雅一副弱柳姿態憂心忡忡地說道,“不是擔心生不了,只是想着女人生了孩子就會身體走樣,所以想一次就生個兒子,以後好不用生育保持身材。四公主也是過來人,應該知道,女人吸引男人最重要的本錢就是外貌和身材。缺了一樣都是不行的。”
西門瑾鳶聽之,瞬間臉色一白,心覺赫連和雅是在諷刺她se誘慕容飛鳴的事情。她咬牙,“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王后娘娘貌美,所以才擔心美貌凋零,女人最重要可不是外表,而是內心。娘娘若是一味只知道保養美貌,卻忽視了其他,可也長久不得啊。”
“四公主這麼說就不對了,難道男人不喜歡美人而喜歡黃臉婆不成?”赫連和雅搖首,“就算本宮將來有了孩子,都不敢保證王上是否會一直寵愛於本宮,何況是他日人老色衰。幾年的光陰,那對男人來說是成長,對女人老說可就是變老貶價啊。特別是生了孩子以後,老得可就更快了。”
她在間接諷刺的西門瑾鳶人老色衰,李飛亮看不下去了,朝着赫連和雅就道,“只有薄情的男人才會因爲女人容顏衰老而變心!”
赫連和雅嘴角上翹,看這這個年輕的將軍,心道,難道他不知道西門瑾鳶最不敢承認的就是慕容於飛是她兒子的生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