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坐下來,心不慌氣不喘的說:“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們了。靈木莊之所以叫靈木莊,是因爲靈木山裡有一種木材,用它做成棺材,可以讓死者還魂。”
“還魂?簡直是天方夜譚!”東方偉冷笑一聲說道。
“難道你老婆……”雷王問道。
“是的,雷大夫就是厲害,什麼也瞞不過你。你們來的前三天,我媳婦因病去了,是我用靈木棺把她喚回來的。當時,沒和你們說,是想避免麻煩。”喜貴道。
“什麼,這……”東方偉不相信的看了看師父。
“那,應該怎麼做?”雷王問。
“招魂,用靈木棺招魂。”管家緩緩的道。
夜色濃了,管家的老屋外聚滿了拿着火把的莊民,夜晚的山莊在火把的照耀下如同白晝。
雷王和東方偉看着主管儀式的莊主指揮兩個人把雲麗擡出來。接着,另外兩個人從那堆靈柩裡,擡出了一個靈柩。
白色的布裹着一個長形的棺木,緩緩地走過來,東方偉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莊主着一張臉,喊道:“形體入棺!”
擡着靈木棺的兩個人猛地把罩着的白布掀開,一個猩紅的棺木赫然顯露在衆人面前。
雲麗被放進了棺木裡,然後棺木合上。莊主嘴裡喃喃的說着什麼,圍着棺木走了一圈又一圈。
東方偉緊緊盯着那個棺木,他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招魂,這個詞對他這個大天來說是十分可笑的。人死後,呼吸和脈搏停止運轉,然後細胞開始枯竭,分裂。所謂的魂魄之說,向來都沒什麼依據。
可想到管家老婆手上的屍斑,他又迷茫了,因爲那確實是墜積期的屍斑。難道,招魂真的可以讓死者復生?
“亡魂歸棺!”莊主又是猛的一聲喊。東方偉的心一緊,死死的瞪着那個棺材,他感覺雲麗馬上就要從棺材裡走出來了!
火把突然滅了,所有的火把都滅了。一瞬間,剛剛恍如白晝的景象,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中。
東方偉一驚,他顫聲喊道:“師父。”沒有人答應,周圍的氣氛一片死寂,彷彿沒有人一樣。
東方偉瞪大眼仔細看了看周圍,竟然真的一個人也沒有了,只有那個靈木棺還靜靜的躺在那裡。
東方偉又喊了兩聲,沒有人迴應。他心裡開始發慌,顫抖着走到那個靈木棺面前,恐懼蔓延到全身,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在砰砰作響。
東方偉雙手哆嗦着推開了棺材上的蓋子,藉着微弱的星光,他看見裡面的人不是雲麗,竟然是雷王。
恐懼讓東方偉一下子癱到了地上,是那種明知有巨大的災難襲來,卻自知無力迴天的恐懼。
這時,火把忽然又亮了。東方偉看見雲麗站在管家旁邊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你們?”東方偉睜大了眼睛。
“每年這裡都會有兩個人走出去,然後帶兩個人回來。就像尋找替身一樣,很不幸,你和雷王是今年的替身。”雲麗幽幽的說道。
“你是靈木莊的人?難道莊主也是?”東方偉突然明白了。
雲麗沒有回答他,和管家一步一步向東方偉逼來。
傳說,死在他鄉的魂魄,找不到歸途。這個魂魄就會像他的屍體一樣停留在異鄉,受着無窮無盡的悽苦。他也不能享受香火的奉祀、食物的供養和經文的超度。
這個孤魂就會成爲一個最悲慘的餓鬼,永遠輪迴於異地,長久地漂泊,沒有投胎轉生的希望。
於是,每年都會有人從靈木莊出去,然後帶人回來。有人說從靈木莊出去的不是人,是尋找替身的魂。
天亮的時候,山道上有兩個身影急急的往前走着,那是東方偉和雷王,兩個人看起來目光呆滯,臉色蒼白。他們的脖子上,隱約可見大小不一的斑塊。
作爲化身的仙人,雷王自然不怕死,過了幾天,他便從村中完好的走出來,只是可惜了東方偉這個徒兒。
“我放棄成仙,只爲幻化成人,伴你一生,憫憐萬世!”
“但你們卻不懷好意,害了我的徒兒……”雷王失魂落魄的道。
天上沒有星月,夜被黑色籠罩,如墨一樣,沒有一絲光亮。
天地之間,一個小黑點在緩慢移動,那是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在黑夜中行走,即使沒有亮光,他也能分辨方向,因爲這條路已被他走了無數遍。
回家的路總是曲蜿漫長,時濟獨自一人邁着沉重的步子,又一次踏上回家的路。
此時,他的心情是沮喪的,辛苦一年沒有拿到工錢,家裡還有病重的老爹等錢救命,這可如何是好!
“唉!”一道無奈憂鬱的嘆息從他嘴裡情不自禁的吐了出來。
本就心煩意亂,卻不曾想還有一物擋路,被他一腳踢飛,待撿起來一看,才發現是半塊木牌,有些破爛,上面還刻着他不認識的字。
愣了愣,他想起四周似有幾座墳墓,這會不會是墓牌?
皺了皺眉,墓若沒了牌,就像人沒了姓,若任它風吹日曬,定會腐爛成渣,於心何忍?
他一邊用手刨坑,一邊唸唸有詞:“我不知道你是誰的牌位,但能葬在這裡的必不是好命之人,願你入土爲安吧。
埋完之後,拍了拍手準備走時,卻突然站立不穩,覺得頭眼昏花,一頭栽倒在地。
翌日天明,一束刺眼的陽光將他從美夢中照醒過來,待睜開眼時,他長嘆一聲:“原來只是一個夢,若此夢爲真,我寧願長睡不醒。”
話一出口,耳旁卻響起一道清脆的女子聲音,”此話當真?“
時濟聽這聲音頗爲熟悉,卻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聽過。然而當女子那淡藍色的裙襬映入眼簾時,他難以置信的張大了嘴,支吾道:”你,你……“
女子巧笑嫣然:”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是我夫君,莫名其妙就來到了這,果真你和夢中長得一模一樣。你好,我叫姝姜。“
”這,這……“時濟猛的敲了敲頭,怎會如此荒謬,昨晚他確實做了個美夢,夢裡他家財萬貫,娶了個美麗的妻子,生了個大胖小子,老爹的重病也被治好了,一切都是那麼真實,又是那麼的讓人憧憬。
更不可思議的是,眼前的女子容貌與夢中妻子的一模一樣,他想起了昨夜埋的那塊木牌,頓時心驚膽跳,可看她在白日行走,鬼又怎能做到?
”走吧,我們回家。“姝姜悅耳的聲音響起。
時濟猶豫道:”那……只是一個荒誕的夢,夢裡我家財萬貫,可現實卻……一無所有。“
”嘻嘻,我不在乎,只要你誠心待我,夢裡的都會實現的。“
想想自己已三十出頭,卻依舊孤零零的,有此奇遇,那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可總覺得這一切發生得玄妙無比。
稀裡糊塗的將姝姜帶回了家,又在當日下午,還未有過多準備就臨時召集親朋好友,簡簡單單擺了幾桌酒席,這樣算是成親了。
直到此時,他才感覺這一切纔是真實的。她的一頻一笑都已刻進他的骨子裡,她大方得體,談笑自若更是讓他覺得撿到了寶。
然而,酒席過半之時,一名老道卻突然飄了進來,拂塵一甩,徑直向姝姜掃去。
碗碎、湯酒,遍地狼藉。
時濟見有人來破壞,氣急敗壞的擋在姝姜身前,大喊一聲:”住手,你是什麼人,給我滾出去。“
老道冷哼一聲,”不知好歹,這女子不是人,你還敢娶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一句不是人讓全場震驚。
時濟怒道:”休得胡言亂語,她不是人又是什麼,你毀人名聲,今天不說清楚,我非要用鋤頭挖殘你。“
老道怔了怔,一時語噎,片刻後道:”我看不透她的真身,她反正不是人。“
好一個臭老道,時濟立即召集親朋好友,一人手持一把鋤頭,齊齊將他趕了出去。
待老道走後,這才罷休,但這個結已埋在他心底,他雖不在意,但偶爾也會想起老道說的那句“不是人。”
五年之後,正如夢中所經歷的一樣,姝姜爲他生了個大胖小子,重病的老爹也康復了,而他也在當地做起了生意,順風順水。
一日夜,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望着夜空皎潔的明月,趁妻子送酒來時,他一把將她摟入懷裡,輕聲說道:”姝兒,其實爲夫心裡一直有個結,這麼多年來,想問卻開不了口……“
姝姜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若告訴你實情,你會怕我嗎?也罷,夫妻本應坦誠相待,不該隱瞞。“
姝姜接着道:”五年前那老道說得沒錯,我不是人,但也並不是鬼,而是亂葬崗旁的一顆樹,歷劫九世幻化成樹,每一世受三百年風吹日曬,三百年苦苦修行,只爲度劫成仙。
十年前,修行最後階段卻險遭人砍斷用於修房造屋,是你途經救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