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牢中的這幾天,雖然食物什麼的倒是供應的不錯,可是,終歸是在牢獄內,不是在廟堂上,二人的頭髮都有些散亂,作爲男子的陸慎頂多看起來有點邋遢而已,而作爲有着烏髮三千的樓雲裳來說,此刻的她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個乞丐婆一樣狼狽。
陸慎看了她一會兒,忍不住笑了出來。
雲裳嘆息,唉,這麼好的青年做了幾天牢就做出個神經錯亂,真真可惜。
陸慎也嘆息,唉,她此刻定然不知道她的腦袋活像一個剛剛被母雞踐踏過的雞窩,真真可惜。
二人被押解到了銀安殿外,看來這將是一次高級規格的審問活動,居然把審訊之地定在了銀安殿,這讓雲裳稍稍鬆了一口氣,至少,他們兩個誰都不會受刑。
她之前還很苦悶的想如果鳳紫泯要對他們二人上大刑的話,她一定先選擇咬舌自盡,要不那一點點的零碎苦頭,她可真是受不起。
從暗黑的甬道之內走出來的瞬間,眼睛忍不住傳來一陣刺痛,雲裳快速閉上了眼睛。驚覺擡頭的時候眼前已經有一個高大的黑影遮擋了過來,刺痛感瞬間消失,雲裳擡起眼來看時,纔看清這逆光而來爲她遮擋住刺目光芒的黑影,是一起陪她過了點牢獄之災的陸慎將軍。
“多謝。”她擡着頭,看他,目光澄淨如水。
陸慎面無表情的轉過身,雲裳聽見他一動一靜之間從他身上傳來的金屬叮咚的聲音,忍不住仔細打量了他一陣,從頭到腳……
看見了,心裡的痛忍不住就來了。
鳳紫泯竟然是如此的懼怕陸慎麼?是了,他身懷高超的武藝這些尋常的小嘍囉們肯定是制不住他的,可是……給一個少將軍的身上戴滿了手銬和腳鐐……這……
悄悄的看陸慎的表情,這些沉重的枷鎖似乎戴根本不是戴在他的身上一般,少年冷靜的臉孔上爆出着一貫的冷漠和從容。
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想來就是這樣的境界了。
雲裳忍不住在心底讚歎了一聲。這樣的男人不愧是大鳳朝最驍勇的戰將,可惜,這樣的人物不能報效朝廷爲國盡忠,卻要枉死在小人的翻覆之脣下。
“樓大人,快走吧。”看守的監獄長看雲裳有些發呆,他受了陸謹的叮囑,又不好催促她。雲裳淡淡一笑,剛好迎上了陸慎回過頭來探尋的目光。
這一笑,清澈,甘洌如泉,眼波之中絲毫不見恐慌和懼怕。陸慎的神情更加放鬆下來,看來他們二人完全不需要彼此惦念。
銀安殿上,理正院的人已經都到齊了,一些平時根本沒有見過的王也全數到齊,曹汝言站在左手邊第一的位置,那裡曾經是雲裳的位置。看他嘴角帶着的笑意,雲裳淡淡回了一個微笑。
她知道,今日的陣仗是曹汝言拼了老命才得來的,能夠請動這麼多王一起出場,老曹同志功不可沒。也可以看出,曹汝言今日是對她有着志在必得的信念。
鳳紫泯最後一個到場,他不是一個遲到的皇帝,今日卻不知道是爲什麼來晚了。看他眼底有着濃濃的黑眼圈,想來昨夜是沒有休息好。隨鳳紫泯一起進來的,還有陸謹,黃白橘,顧老學士,周大學士,還有姜鴻浩,馮少綰。
“下跪何人?”曹汝言首先來了個殺威棒,大喝一聲。
“樓雲裳。”
“陸慎。”
二人幾乎是同時開口,鳳紫泯在雲裳開口的同時,眉頭不自禁的跳動了一下。
她的臉上此時平靜如水,根本沒有任何的恐懼。不知道爲什麼,對着這樣平靜的面容,鳳紫泯一時有些腦中空白的感覺。
曹汝言一看鳳紫泯發呆,隨即咳嗽了一聲,低聲提醒道,“陛下,現在是否可以開始審訊了?”
“審訊……好。”
“罪人樓雲裳,有人告發你私藏國寶紅霞石刻,可有此事?”曹汝言站到她面前,手捻鬚然,一幅你必須認罪的模樣。老狐狸,他沒有說是私藏了九龍碑而是說紅霞石刻。如此即可避免與蒼浯的一場爭執。
“有。”
“那人告你私藏國寶的這一樁罪名,你可認?”
“認。”
“你私自僱傭工人挖通山道,意圖竊取國寶,私自開山,可有此事?”
“有。”
“好,那這第二樁罪,你可認了?”
“認。”
她每回答一個字,沒回答一個問題,陸謹的臉色就變得難看一份,冰冷冰冷的好似是置身在一片冰冷的海水之中。黃白橘半垂着頭,讓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麼。
“第三樁。”曹汝言偷眼看了一眼臉色比茄子還難看的鳳紫泯,心裡一橫,他今天一定要把樓雲裳的幾宗大罪給坐實,否則,他之前的努力就白費了。
雲裳微笑着看他,眼底有睥睨一切的傲然。
說吧,說吧,還有什麼,還能有什麼。
“第三樁,你,私自招募兵馬,聚攏糧草,可有此事?”
“有。”
鳳紫泯的眉梢一皺,瞄了一眼已經面有喜色的曹汝言,他的確是一隻老狐狸,在自己的面前,將樓雲裳的罪名給坐個結結實實,他就算是貴爲一國之君,也只能於事無補,這三宗罪,每一樣都足夠能要了樓雲裳的性命!
再這樣下去,樓氏一族,只怕是要全部受到株連。
他的眉頭不由得緊緊的皺起。
“好!”曹汝言忍不住呵了一聲,“那最後一樁,你與陸慎二人私通外敵,賣主求榮,這一樁罪,你可認麼?”
“你問我這罪名?”她第一次開口,卻已經是反客爲主。曹汝言顯然沒有想過她會反問回來,當下一愣,“當然是問你,不然還是問本官麼?”
“樓雲裳可以貪財,可以任性妄爲,卻不能,背主棄義,私通外敵。是以這罪名,我不認。”她說的聲音很輕,很輕,眼角似乎還含着點笑意。“不僅我不認,陸慎也不認。”
陸慎看了她一眼,眼中頗有讚許之色。
雲裳嘖嘖了兩聲,不再說話,這個人,到了這個時候,還要保持着堅守着這冷冰冰的尊嚴。
“你以爲空口白牙的不承認就可以了嗎?”曹汝言被這兩個人的氣勢鬧了個臉紅,似乎……現在是他們在審問他一樣。
“那曹大人你空口白牙的給我扣一個罪帽子我就得必須承認了?”
“老夫並非是信口雌黃之人,必然是有人先舉報樓大人你的罪名,老夫纔有了證據,老夫不僅有證據,而且……老夫還有證人。”曹汝言流出一絲陰毒的笑,雙手一拍,銀安殿門口立刻傳來環佩叮噹的聲音,香風撲面襲來,雲裳暗自揣測,原來這來的還是個女子。
朱門一開,雲裳便看清楚來的這個人。
一聲冷笑從她的脣邊溢出,果然是她。
“鳳紫湘拜見皇帝哥哥。”鳳紫湘來在鳳紫泯的近前,大禮跪拜,鳳紫泯的眼底閃動着讓人看不清楚的思緒,手腕一揚,“起來吧。”
“謝陛下。”
“湘公主,臣斗膽請您出席審問,請公主殿下屈尊逾貴作爲證人。”曹汝言對鳳紫湘十分的恭敬。
鳳紫湘一臉的難過,“本宮能爲設計江山做一點力所能及之事,實乃本宮的幸運,不敢言辛苦二字。”
虛僞。
雲裳眼波一轉,懶得看她。
“本宮今日來,便是要爲陛下獻上一份證據,請陛下過目。”她雙手遞呈一份文書,紙頁有些泛黃,顯然不是新物。鳳紫泯拿在手中微微一看,臉色大變。“陸慎,你還有何話說?”
陸慎面色冷清,淡淡掃了一眼鳳紫泯,以及他手上的東西。
“臣不知陛下手中的是何物。”
“那你自己看看。”
鳳紫泯隨手一丟,亭奴接過來遞給陸慎,陸慎展開來看,竟然是一份寫明他要如何如何進攻作戰的計劃書!而且這上面的字跡居然……和自己的一模一樣,而這上所寫的作戰計劃,也和他之前與瀚海國一戰所做的一般無二。
這……
“陸將軍,鐵證如山,你還想不承認麼?”曹汝言順風添火。
陸慎不爲所動,站如松柏,“臣從未寫過這樣的書信,更未有過通敵之行爲。”
“按照這上面所寫,你將會被圍在城郭之內數十日,而事實上,陸將軍你也的確被圍困在城郭之內數十日,所進攻的路線也與這上所寫一般無二,如此,將軍你還有何話說?”曹汝言言之鑿鑿。
陸慎不再言語,樓雲裳冷哼一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陸慎不同於我,陸家幾代忠良,北侯陸燦的身上還有數不清的軍功,就算陸慎通敵賣國,他也能免於一死,曹大人,你就省省心吧。”
曹汝言被他一噎,話鋒頓時癟了回去。
只見雲裳邪肆一笑,“想來大人也是忘了,區區不才在下我,也是有着鐵券丹書,有着先帝賜予的免死令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