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菲兒實際上是個郡主,不過她之所以能夠在大鳳朝成百的郡主之中脫穎而出的原因是……她不僅是個郡主,而且還是個有堂姐做妃子的郡主。”回來的路上,顧籽萄給靠在馬車內側的雲裳蓋了一件大氅之後,絮絮叨叨的介紹起剛纔那個妙齡少女來。說完,她笑了下,有點無奈,“我怎麼瞧着,李妃娘娘有幾分想要扶植菲郡主的意思?可她扶植她也就罷了,做什麼還要來鬥你呢?我可不記得你曾經招惹過李妃。”
在外人眼中已經快要喝得不省人事的雲裳此刻神智清明的很,靠在馬車上,靜靜的聽顧籽萄爲自己打抱不平。
招惹?雲裳冷哼一聲,“我其實誰都不曾招惹,也不知道是怎麼的,他們就愛挑事兒。”
“不知怎麼的?”顧籽萄也學着她的樣子笑了下,噌的貼了過來,對她說,“快拉倒吧,這其中的緣由別人都看的出來,怎麼你這個當事人卻來個一推二六五,一問三不知?”
“願意請教顧軍師,請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呢?”雲裳做出一派謙虛的樣子來看着她。
顧籽萄也裝模作樣,像那麼回事兒似的咳嗽一聲,“你不懂呀,來,聽本軍師爲你分析分析。這些事情歸咎起來無外乎是兩點,朝中的男臣對你不友好呢,是因爲你自從做官之後就辦了好大的幾樁差事,還做的很好,官運亨通的很,那些人見了自然是要眼熱心嫉妒,後宮的女子對你不友好呢,則是因爲你和陛下之間那點朦朦朧朧,模模糊糊的事兒啦,誰不知道陛下總是和你單獨在綠倚閣內小酌對弈,那些人見了仍然是少不得眼熱心嫉妒。”
雲裳頓時如同醍醐灌頂,大徹大悟道,“顧軍師所言不假,果然如此。”
“那是自然,我告訴你,我雖然沒有你辦正經事那樣的才能,可我這方面的本事卻是大着呢,日後你有不懂之處,儘管來找我,我一定給您分析的條條是道,層次分明。”
雲裳正經的坐起來,朝她拱了拱手,“多謝軍師。”
顧籽萄剛纔還扳着的臉,一下就鬆懈下來,笑着撲倒她身上,“你這個人,真是拿你沒辦法。”
兩人笑了一會兒,顧籽萄又替她發起了愁,“你瞧瞧,這個菲郡主你給得罪了倒是無所謂,可是她背後可是李妃啊,這下我看你是又有麻煩了。”
雲裳一笑,斜着身子撐着腦袋,“無所謂,反正我的麻煩從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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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黑影人都已經準備就緒,只等她們的馬車從夏西小路一經過,咱們就可動手。”廊檐下,跪着一個穿着十分奇怪的黑衣人,他的面前端坐着一個青年,夜色沉沉,又是年三十的晚上,這個人卻一身白衣,臉孔有一半被淹沒在廊檐的暗影之中,讓人看不清楚具體的容貌,只能看見他一身濯濯白衣,鶴羽的大氅在充滿喜慶的年三十晚上顯得有幾分孤寂和清高。好像是一隻臨近寒塘的孤鶴,傲然獨立。
黑影人,顧名思義,就是指一羣並不能活在陽光之下的影子。而所做之事總是不清不白,故而名之“黑”。
屬下跪了許久,也不見那個貴公子開口,心內有幾分好奇,卻不敢擡頭細細觀看主人的臉色,只能跪在原地,等候。
寂靜的時間過得極其緩慢,屬下人跪了許久,久到有汗滴從他的頭上滑落。
墜地,變成一片小小的水花。
“好。”終於,貴公子終於開了口,雖是一切都在按照原計劃進行,然而,這一個好字對他來說卻有着千般的沉重。
他的一個字,她的一條命。
就是如此。
乾脆,利落。
這樣的利落和乾脆,纔是他的作風。
暗影之中重新走出來一個人,同樣是身材頎長,同樣是白衣飄飄,臉上卻有着不同於周身舒朗之氣的陰鷙,聽見那青年終於吐出的這一個字,這人露出一絲讚許,“屬下知道,公子之前不過是被一片花葉矇昧住了雙目,眼下,纔有幾分從前的狠厲模樣。”
坐在廊檐之下的男子,輕輕的嘆了口氣,似乎不太願意接這個話題往下繼續下去,將手中的一杯茶端起來輕輕啜了一口。
清明舒朗的味道,杯中漂浮的,是她最愛的六安瓜片。
“白滄,不要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被叫做白滄的白衣男子在他的身後微微一笑,似乎欠了欠身子,“若此番她大難不死,公子的去留,屬下便不再幹涉。”
聽見他如此說,白衣青年頷了頷首,將茶杯往面前的矮凳上一放。
香氣飄渺,人已經不見。
白衣青年目送他遠去,露出一絲釋懷的笑意,從袖子裡抖出一張紙條,上面勾畫的清楚,是一句警語。
“公子,你有本事能讓她死中得活,而屬下也有那個信心讓她今夜斃命。否則……”白滄微微挑起嘴脣,卻有淒涼的意味,“否則,屬下們多年來所做的一切,豈非是要付諸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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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會兒回去,我第一件事一定是好好的泡個澡,然後睡一覺。”雲裳伸了個懶腰,顧籽萄看着她似笑非笑,“原來裝醉也是件極其累人的事情。”
“那是自然。”
雲裳的一個然字還未說完,車棚頂上便傳來一聲輕響,緊挨着的馬車車壁一抖,顧籽萄乜斜着眼睛,瞧了一眼雲裳,“什麼聲音?”
“可能是野貓吧。管他呢。”雲裳換了個姿勢也挨着她躺了下來。顧籽萄放鬆下來,接着剛纔的話說,“今天你可不能回去就睡,今天好歹是過大年,怎麼着也得守歲,這是爲了平安。”
雲裳閉着眼睛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
顧籽萄替她掖了掖薄毯,也閉着眼睛養神,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今天這一趟回府的路,走得竟然十分的漫長。
“砰砰,砰砰砰。”車頂上的聲響還在持續不斷,顧籽萄一個激靈坐了起來,驚恐的看向雲裳,使勁將還在假寐的雲裳推醒,“快別睡了,我聽着這聲音有些不對勁。”
雲裳被她推得身上一抖,只得睜開眼,平日裡一對清媚的眼眸裡此刻竟有冰冷的光影流轉,看得顧籽萄一驚,“你做了什麼?”
淺淺一笑,她側着握在車內的軟榻上,“我能做什麼?若是那些阿貓阿狗們都能乖乖的不亂伸出爪牙來的話,我自然什麼也不會做。”
顧籽萄聽得雲裡霧裡的,半晌搖了搖頭,“和你這人說話真是累,不懂。”
雲裳定定的看着她,笑了下,幾分隨意,幾分無奈,“好好的躺着吧,一會兒你就懂了。”
顧籽萄忍着好奇,和她並排靠着,耳朵卻使勁聽着車頂上的動靜,過了不大一會兒,車頂上的“砰砰”聲就沒了,緊接着兩聲“咕咚”傳了過來,似乎是什麼東西從高空墜落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馬車似乎停了下來。
有人在外面躬身行禮,“主人,事情已經辦妥,人都被活捉了。”雲裳還未說話,便聽見外頭有人又說了一句,“糟了。”
她挨着馬車廂的手指輕輕釦了兩下,馬伕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吹熄掛在馬車上的兩盞宮燈,低聲說,“公主可以出來了。”
儘管車伕已經熄滅了燈火讓外頭的人看不見她的樣貌,而云裳還是很警惕的只挑起一點簾攏朝外頭看,漆黑的夜色,周遭民宅附近燃放的鞭炮聲,轟隆隆的震得人耳朵都跟着發疼,而那個對自己說話的人,竟然能將自己的聲音如此清晰的傳遞進自己的耳朵裡,可見那人的內功非凡。地上平躺着兩個人,身上都被繩索反綁住,然而往臉上看,雲裳便明白了剛纔那一句“糟了”指的是什麼。
那二人一身黑色夜行衣,頭上裹了黑布包頭,而此刻他們的臉上也是一片黑氣。顯然這兩個人已經中毒身亡。
“一定是咬破了藏在齒中的毒囊才頃刻斃命的。”向自己報告消息的那個人有點懊惱的說。
雲裳倒不在意的挑了下眉,將簾攏放下,似笑非笑的對着那外頭的男子說,“死了就死了罷,一次不成他們勢必會來第二次,下一次機警點別再出差錯也就是了。”
簾攏內的傳來女子的聲音,清脆脆的,很好聽,外頭的男子顯然也嚇了一跳,他們這是第一次直接和自己的主上對話,卻沒想到聽聲音,這個主上似乎是個很年輕的女子。
且是一個豁達的年輕女子。
畢竟是辦砸了差事,寒頭領可是一再聲明,要他們一定抓到活口的呀。唉……
撤走前方的橫屍,馬車上的宮燈又被點亮,馬車伕吆喝一聲,馬車繼續向前行駛,卻是打了個彎兒,換了一個方向。
雲裳重新靠着馬車的內壁養神,顧籽萄已經被剛纔的一幕嚇得臉色發青,顫抖抖的拉着雲裳的袖子問道,“剛纔是……怎麼了?”
“你看這個。”雲裳知道她會如此問,將袖子裡的一張紙條取了出來,遞給她,臉上仍然是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向外頭的黑幕似乎張望了一下,不甚在意的說道,“大概……是一場刺殺吧?”
“啊?”顧籽萄驚叫一聲,慌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顫巍巍的將雲裳遞過來的紙條抖開,紙條約麼一指多寬,半寸長,然而在這一張輕若鴻毛的小紙條上頭卻寫着一句讓人膽戰心驚的話。
“臘月三十,夜,黑影奉命刺殺無憂公主於夏西小路。”
“哈!方纔竟然是……黑影的人?雲裳,這……”顧籽萄顫抖着嗓音頓時冷汗如雨。“幸好你提前已經有了防範,不然我們此刻一定身首異處,黑影的人都是狠角色,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然而這一場刺殺真的躲過了麼?
雲裳挑了挑眉梢,對顧籽萄的話,未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