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被抓,她感到既吃驚,又好似在意料之中,太子紈絝,搜刮民脂民膏已成大鳳朝內最大的蛀蟲,如果不能將他及時剿滅的話,只怕再大的大鳳朝也會被他吃個底朝天。
主要負責追查國庫盜銀一事的二皇子鳳紫泯用的手段看似雷霆萬鈞,但實際上,雲裳還是覺得這個冷清冷心的二皇子已經手下留情了。他在沒有得到完全十足的證據之前,只是將太子圈禁在東宮之內,不許他隨意出來,也不許外邊的人進去,而皇后那邊……則顯得不是那麼安分了。
太子是她唯一的一個兒子,而這個兒子這一次惹的禍,她自己也感覺不能爲他開脫,情急之下,一向侍佛禮佛的皇后娘娘頓感對祖宗社稷虧欠,在被老皇斥責教子無方之後,自縊於陪伴了她半生的佛堂之內。
皇后歿了。
她這一生幾乎沒什麼大的建樹,也沒做過對社稷有益的什麼事情,最大的貢獻就是爲皇帝生了這個長子,這個不成器的太子鳳紫汕。噩耗傳來,老皇那看似精壯的身軀終於在這兩重的打擊之下跨倒。
太子被圈禁,皇后自縊,這兩件事加在一起,讓太子黨們惴惴不安,他們十有八九都朝國庫伸過手,張過口,欠下的銀子何止百萬,千萬兩之多?如今最大的後臺太子失勢,他們的靠山沒有了,眼下最當務之急的,就是如何明哲保身,如何泥菩薩過江,包住自己的身家性命。
自然,亂境之中,也有人趁亂起事,就在太子黨紛紛倒戈的倒戈,製造混亂的製造混亂的節骨眼兒上,蜀中,叛亂了。
老皇病體沉珂已經對朝中的事情無能爲力,將太子的事,國庫的事,蜀中叛亂的事,全權交給了二皇子鳳紫泯。
這樣一來,雖然老皇沒有廢黜掉鳳紫泯太子和儲君的名頭,但那兩樣東西也已經是形同虛設,明眼人都已經瞧得清清楚楚,這個大鳳朝很快就要易主了。
蜀中叛亂,規模甚大,鳳紫泯臨時抽調西山防務營帳的幾萬人馬,加上本地駐兵,共計八萬人馬,一起開拔到蜀中之地。這些兵卒倒還好說,可是由誰來負責調兵遣將,做這個先鋒元帥,倒是讓鳳紫泯犯了難。
此時,陸慎毛遂自薦,願意領兵前往蜀中。
鳳紫泯大喜過往,雖然陸慎一向態度並不明朗,但是他的大哥陸謹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二皇子黨,再加上他的父親老侯爺陸燦人還在京城,鳳紫泯完全沒有必要去對這個陸慎帶有什麼疑慮之心。
陸家滿門忠烈,自然分得清大是大非。
一臺專門爲陸慎擺下的餞別宴席,選在了銀安殿。
銀安殿的上首位上,第一次坐着的不是老皇本人,而是他的這個陰鷙的二兒子,鳳紫泯。
陸慎本就是少將軍的頭銜,這場餞別宴席也是完全按照將軍的規格來置辦的。十八個熱菜,十八個冷菜,四時蔬果,八樣小吃,美酒,舞姬,樣樣不少,而且每一樣都是各中的極品。
皇家的人幾乎全都出席,除卻病重的老皇不能意外,幾乎所有的人都被召集到場。
一直久病的鳳紫湘似乎也好了幾分,只是這麼一番折騰之後,她原本就尖俏的小臉更小了一圈,楚楚可憐的很。鳳紫瀲若無其事的坐在陸謹的對面,陸謹整個宴席都沒敢擡頭。雲裳挨着樓雲鈺坐着,她如今依舊是無憂公主,樓雲鈺依舊是先皇后欽賜的鐵項金鎖侯,兩人雖然在朝中沒有真正的權利,但是這名頭卻都不小。自然是挨着這些皇室貴族們的位子坐着。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鳳紫泯第一個向陸慎敬酒,陸慎站起身,不慌不忙的接過來二皇子的酒杯,一飲而盡。
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爲君死。
雲裳的腦子裡沒來由的冒出來這麼兩句話,什麼死不死的,真晦氣,她甩了甩頭,將這個不好的念頭放到腦後。鳳紫泯一帶頭,大家都紛紛給陸慎敬酒,等到了鳳紫湘的時候,雲裳卻覺得有那麼幾分不妥,因爲公主本就是後宮之人,大面兒上過的去和外臣喝上一杯酒也就是了,可鳳紫湘卻沒有這麼快的結束這個敬酒的儀式,而是執着酒盞,在陸慎面前嬌滴滴的說了半天恭祝他勝利歸來的喜慶話,說的時間之長,都不由讓人開始胡思亂想。
陸慎到最後也只能皺着眉頭,人家是貴公主,他總不能擺出一幅不耐煩的樣子來,只能擰眉傾聽,鳳紫湘一雙小鹿一般的大眼睛好像會說話一樣,那眼神兒,恨不能將陸慎一口吞下去似的。
顧籽萄砸吧砸吧嘴,將筷子放下,輕聲對着雲裳說道,“雲裳,你看,這兩人是不是有事兒啊?”
雲裳正在和自己面前的這盤水晶肘子過不去,一個勁兒的用筷子往下扒骨頭上的瘦肉,正吃得帶勁,被她這麼一問,連頭也沒擡的就回答了,“他們倆不是一直有事麼?”
顧籽萄驚獲這麼一個天大的八卦消息,頓時連吃飯這件事都拋到了腦後,直剌剌的將凳子往這邊又挪了挪,和她靠的更近,聲音也壓得更低,“說說,說說唄。”
雲裳撩起眼皮子看了正在執酒默默相對的兩人,低低的笑了出來,“顧姐姐你那麼聰明,難道沒看出來麼?這就叫郎無情,妾有意。”
“啊?你是說陸慎對小公主沒意思啊?”顧籽萄滿臉的失望,一連搖頭道,“小公主地位尊貴,人也長得好看,性格也溫柔,怎麼陸慎就這麼難伺候,這麼好的姑娘都看不上呢?”
“也不見得就是看得上看不上的事兒吧?”雲裳不怎麼在意的說道,“凡事要講究個緣法,也不一定就是家事地位相符就可以了,比如說吧,你看你和黃白橘,黃白橘那麼冷靜沉着的一個人,居然會喜歡你這麼歡脫的少女,真是天大的不幸。可它還就發生了,你說這可怎麼解釋?”
顧籽萄俏臉一紅,啐了一口,“早知道就不問你了,沒遮沒攔的說些渾話,讓人害不害臊。”她儘管嘴上這麼說着,還是朝着黃白橘的位置上看了過去,黃白橘剛巧正看見她們二人交頭接耳的低聲絮絮的說着什麼,也在往她這邊看,兩人的視線這麼一對,都不約而同的紅了臉。
雲裳看在眼裡,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我說什麼來着,你還狡辯,羣衆的眼睛是雪亮的啊。”
顧籽萄推了她一把,看那邊鳳紫湘終於放過了對陸慎的眼光荼毒,陸慎順着流水席朝她們這邊走了過來,兩人就誰也不說話了。
樓雲鈺和陸慎沒什麼交情,簡單的說了幾句之後就放行了。
陸慎到了她二人面前,顧籽萄先站了起來,笑嘻嘻的拿着酒壺給他的空杯倒滿了酒,一隻手還不老實的拍在了他的肩頭,陸慎也不在意,反倒顯得神色輕鬆了幾分,至少比和鳳紫湘“深情對望”的時候,神色要好看的多。
“陸二公子,恭祝你一路順風,馬到成功。”顧籽萄說的很乾脆,眼睛裡都是喜悅的神色,看得出來,她是真心在祝福陸慎的。陸慎點了點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等到了雲裳這裡,他的腳步慢了下來。
雲裳站起來,也學着顧籽萄的樣子將酒壺端了起來給他滿滿的斟上一杯,自己也滿了一杯,笑意涔涔的對着他道,“陸二公子,我祝你……”
“你得說些和別人不一樣的。”陸慎似乎有些醉了,一對眼睛晶亮亮的看着她,雲裳一愣,身邊的顧籽萄也是一愣。
“什麼是不一樣的。”雲裳傻愣愣的反問。
陸慎搖了搖頭,“就是要和其他人不一樣才行。”
這不成了車軲轆話,來回說了麼?雲裳爲難的抓了抓腦袋,平時自己還算得上是挺能言善辯的,可是這會兒怎麼對着他這樣注視着自己的目光裡……居然一個字也想不起來了呢?真是怪哉,怪哉啊!
陸慎略略等了她片刻,見她仍舊無言以對,輕輕一笑。顧籽萄倒吸了一口冷氣,指着陸慎道,“你居然會笑!”
陸慎橫了她一眼,“我又不是死人,自然會笑。”
被他一瞪,顧籽萄不敢說話了,吐了吐舌頭,等着看他和樓雲裳的好戲。
樓雲裳真個犯了難,端着酒杯的胳膊都快要發酸,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陸慎哈哈一笑,“你欠我一句話,我等着。”
坐在雲裳身邊的樓雲鈺皺了皺眉,看了看一臉莫名其妙的妹妹雲裳,兩人都不知道這個陸二少爺的心裡到底在盤算什麼?顧籽萄朝着黃白橘的位子看過去,似乎是在用眼睛詢問他,陸慎是怎麼了,而黃白橘也是一臉奇怪的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知。
雲裳重新坐下,自己一口飲了那一杯酒,管他陸慎要幹嗎呢,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