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吃吃喝喝一晚上,楊家孝和楊全喜二人全都喝得酩酊大醉,裴逍遙因爲有傷在身,所以沒有喝酒。
楊翠菊也因爲身上有傷所以沒有喝,但楊鳳仙卻難得的喝多了抱着酒罈子不撒手。
楊家孝在李雲的照料下已經回了自己房間,楊翠菊也把楊全喜拖回了他屋裡,楊全福早就困得歪在一邊的楠木躺椅上呼呼大睡,這下只能裴逍遙把楊鳳仙送回屋裡去了。
裴逍遙輕嘆了一口氣,起身彎腰抱起楊鳳仙,楊鳳仙那如鴉羽般的睫毛顫抖了下,卻還是沒有睜開眼。
裴逍遙掂量着懷中的人兒,竟是比他想象的還要輕盈幾分,沒想到看起來像是中等身材的女孩竟然這麼輕。
他不免更加小心翼翼起來,楊鳳仙的房間和楊家孝夫妻兩個緊挨着,離得近了,裴逍遙都能聽到楊家孝醉後的囈語聲。
不知爲何,裴逍遙屏息凝神起來,只感覺到懷中抱着的楊鳳仙身體的熱度和淺淺的呼吸聲,伴隨着楊家孝時不時翻身打呼的聲音,讓他有種奇異的感覺。
就像是,隔壁住着老丈人這種有些刺激又有些忐忑不安的感覺?
裴逍遙眯了眯眼睛,強迫這種奇怪的想法從自己的腦海中離開,用腳輕輕踢開楊鳳仙的房間門,一間小小的閨房出現在裴逍遙的眼前。
屋子裡沒有不是紅就是粉的色彩,反倒是用了淺藍色的紗幔圍着牀,又用了深藍色的牀單,看起來清爽怡人。
那窗臺上放着一個陶罐,陶罐中泡着金黃色小朵的太陽花,鬱鬱蔥蔥的,即使在這夜色如水的月夜,也給人生機勃勃的感覺。
裴逍遙把楊鳳仙輕手輕腳的放到牀上,卻看到她的枕頭並不像尋常人家用的瓷枕或木枕,而是用一個布袋子裝好的蕎麥枕頭。
楊鳳仙的腦袋甫一靠上去,便發出了沙沙的響聲。裴逍遙下意識的用手按了按那枕頭,卻覺得觸手柔滑,原來那枕皮是緞面的。
裴逍遙只在皇宮中見過這種枕頭,不過裡面裝的不是蕎麥,而是西域通商而來的鵝毛枕,當今皇上還曾經賞了他兩個,後來他用不習慣,便擱置庫房了。
裴逍遙不由得眼神一凝,這小小的農女,怎麼得來的這和皇宮中差不多的物事?裴逍遙心下微凜,卻漫不經心的掩上了門,從袖籠中的小瓷瓶中捻出一小塊,抹在楊鳳仙的人中處。
不多時,裴逍遙便以誘哄的聲音問道:“你是誰?”
楊鳳仙閉着眼睛,卻有些縹緲的回答道:“楊鳳仙。”
“你今年多大了?”
“不到十八歲。”
“你是哪裡人?”
“桃園村人。”
裴逍遙眸色漸深:“這枕頭哪來的?”
“自己做的。”
“自己做的?”
“自己做的。”
楊鳳仙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裴逍遙發現,之前百試百靈的藥只堅持了這麼一小會,便失去了作用,不免有些疑惑,莫非是這藥放時間長了藥效減弱了?
可已經沒辦法再試一次了,這藥珍貴的很,就剛剛給楊鳳仙用的那一小點就已經價值千金了,裴逍遙不想再用了。
他的心思轉了幾轉,若說這楊鳳仙和當今皇上有關係,又怎麼會爲了這區區的幾百兩幾千兩銀子而折腰呢?更何況他在楊家住了快一個月了,這小丫頭除了家長裡短便是思索着怎麼賺錢,實在不像是那麼心有大志的樣子。
再加上若楊鳳仙真的和當今皇上有什麼聯繫的話,肯定能認得出來他就是那傳聞中被皇上秘密賜死的國師大人。
裴逍遙心下略安,便想起身離開,可誰知楊鳳仙卻猛地伸手拉住他,一下用力把他扯到了牀上。
裴逍遙暗驚,以爲她是察覺到了自己的試探,他身體緊繃着,像是隨時都可以成爲一隻迅猛的豹子一般。
楊鳳仙拉過裴逍遙的手,順勢翻了個身,一條腿橫在裴逍遙身上,像是懷抱着一隻大熊一般,還用臉蹭了蹭。
裴逍遙身子更僵硬了,他人生中十分罕見的顫抖着聲音問道:“你要幹什麼?”
楊鳳仙沉默着沒有應答,只有綿長的呼吸聲在裴逍遙的耳畔一下一下的,擾亂着他的心。
事實上,楊鳳仙在做着一個美夢,夢裡有外婆在她十歲生日那年送她的第一隻抱抱熊,那熊柔軟而溫暖,長長的絨毛讓她有一種妥帖的安心感。
夢裡還有外婆那慈祥的笑容和皺得像老樹皮似的臉,可楊鳳仙卻絲毫不在意,她跑上前去,抱住外婆的一隻手臂唧唧喳喳的說着今日雞毛蒜皮大的事,而外婆卻始終不說話,只那樣靜靜的看着她,眼神慈祥而安和。
僵直了得有一炷香時間的裴逍遙漸漸回過神來,再細聽楊鳳仙的呼吸聲,便確認她現下睡得死沉,而現在這樣抱着他的行爲,也不過是無意識做出來的。
這個認知讓裴逍遙略微有些不爽,他活動了一下,想要掙脫開來。卻不料醉後的楊鳳仙感官更加敏銳,她一下子睜開眼看向裴逍遙。
裴逍遙此刻覺得尷尬極了,他和楊鳳仙就那樣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就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生怕驚嚇到什麼似的。
可楊鳳仙雖然是看着他,眼前卻像是朦朧一片,她嘻嘻一笑,帶着醉鬼特有的腔調,拖長了聲音說道:“咦?怎麼有個帥哥?我真是運氣好,做夢也能夢到帥哥,怎麼這帥哥長得和裴逍還有點像?嘻嘻,裴逍你個大冰山……”
話音未落,裴逍遙便感覺到有什麼溫溫熱熱的東西抵到了自己的脣上,那東西柔軟而溼潤,帶着些微微的酒香……
等等?酒香!
饒是裴逍遙再迷糊也知道抵住他的脣的東西是什麼了,他回過神來,看到楊鳳仙近在咫尺的臉,驚的頓時抽了一口氣。
而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牀上抽身而下,直接從大敞的窗戶溜了出去。
可溜出去兩步後又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返回來把直對着牀的那扇窗戶略略掩上,才又回了自己房間。
他吃完飯時夜觀天象,今夜可能會有雨。
裴逍遙站在窗邊,看着遙遠的天際之上那輪圓圓的明月,似是在訴說着情誼。
裴逍遙不自覺的用拇指輕撫了一下脣角,那右眼角下的淚痣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更加妖孽,與裴逍遙那略有些怔忪的神情交相輝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