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中環廣場的一個豪華辦公室裡,喬治.索羅斯正立在那巨大的落地窗前,臨窗遠眺香港的維多利亞港,嘴裡也叼着一根拇指粗的雪茄,兩脣張合間煙霧瀰漫,濛濛的煙霧中,他那雙眼袋垂垂的眼睛卻不時閃爍出炯炯精光。
這個面積達兩百多平方的私人辦公室裡就只有索羅斯一人,對他知其名而不知其人的普羅大衆眼中,他是個神秘而又強大的金融大亨,在朋友以及對手眼中,他是個頑固而偏執的□□者。而實際上,他覺得自己反而像個小孩子,有時候享受高高在上的尊榮,喜歡那種受萬人矚目以及膜拜的感覺,有時候又不想身邊的人千方百計來討好奉承自己,甚至會爲了某個人的某句恭維話而大發脾氣。
“人啊,都是複雜難懂的,有時候就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索羅斯喃喃自語的道,眼前美麗的維多利亞景色似乎也變得迷濛難測起來。
克里斯托弗.阿金斯這時候敲門而進,背對着他的索羅斯夾住雪茄吐出一縷白煙,緩緩的道:“怎麼樣,外面的情況如何?”
阿金斯臉上的神色依舊是那麼陰沉,卻看不出喜怒,語氣生硬的道:“我們沽出的港元,香港政府都差不多全接下來了,不僅是我們量子基金,朱利安.羅伯遜的老虎基金以及其他投機基金沽出去的港元都一樣。這兩天,所有基金沽出的港元差不多有四百八十億,而香港政府吃下了四百四十億,穩住了港元及其匯率。”
“這樣算起來,我們跟朱利安他們這次一共會虧掉三十多億港元了?嗯,我們量子基金要佔其中五六個億。”索羅斯沒有轉回身來,依舊遠望着窗外的海景。
“是的,今天是我們那些期貨合約的結算日,經過統計,我們量子基金要損失五億六千多萬港元,老虎基金那邊則是五億二千多萬,其他的基金業或多或少損失了些。”阿金斯面沉如水的道:“這次本來是想打香港政府一個措手不及,爲我們下個月的總攻來一次熱身賽的,卻沒想到香港政府的反應這麼迅速。”
兩天之內,量子基金和老虎基金在港元及其匯率的期貨上共計虧掉了十餘億港元,但這兩家華爾街最出名的對衝基金的老闆都毫不在意,因爲他們這次突襲香港的目的都不是爲了錢,而是別有所圖。
作爲索羅斯最得力的助手,並全程參與了此次計劃的阿金斯深知,這兩條充當領頭將軍的大鱷魚所圖的是打擊香港的士氣。所謂狹道相逢勇者勝,士氣則是一而盛,二而衰,三而竭,索羅斯跟朱利安的目的就是打擊香港的士氣,將其鋒芒挫掉,那接下來的大戰就會對他們這一方更加有利了。
不過有一點阿金斯卻是不解:“按照我們的推測,這麼短的時間內,香港政府應該沒這麼快下定決心反擊我們的,而且他們買進那些港元所用的都是外匯儲備裡的美元。要知道外匯儲備裡的美元是捍衛他們金融經濟的最有力武器,儲備的美元少一分,他們的力量就會弱一分。在狀況未明的前提下,尤其是香港那些小股民都還在張望的情況下,相信就是中國的中央政府也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下定決心吧。
是什麼原因促使香港政府立即作出反應,把我們拋出去的港元全部接下呢?”
“阿金斯,你知不知道,前天當我們開始在市場上拋售港元的時候,那些買了做多合約的香港市民的絕望模樣?”索羅斯沒有直接回答阿金斯,反而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阿金斯點點頭:“知道,有些買得多的投資者還自殺了。”
想到這阿金斯也不得不感嘆,兩天之前,那些做多港元期貨的小投資者還因爲市場上大量港元被拋售而絕望,因爲只要港元貶值了,他們手中的期貨合約就會成爲了結他們身家性命的利刀,尤其是那些把大半身家都投了進去的人,通過期貨合同的槓桿效應,他們要揹負的債務是一輩子都難以還清的。
個別接受不了的人就以自殺了結,誰料到了今天的合約結算日,港元不但沒有貶值,反而還有輕微的漲幅,使得原先做多港元的人小賺了一筆,而那些因此而自殺的,卻是死得太冤枉了。
阿金斯不明白索羅斯爲什麼提起這件事,因爲跟隨索羅斯多年,阿金斯知道他絕對不是那種習慣同情弱者的人。
只聽索羅斯說道:“那時候,持有做多合約的他們到處找人買他們手中的合約。可是,我們拋售了那麼多港元,在所有人眼中,港元貶值幾乎是定局了,又哪會有人自己砸自己的腳,還去做多港元?
那時候我也厭惡這些極易受環境影響的小投資人,根本就是白費心機。
可是事情偏生就這麼奇怪,還真的有人願意購買那些做多的期貨合約,雖然購入價只是合同原價的幾分之一,但這些加起來也不是個小數目。”
阿金斯聽出了端倪,問道:“是同一家機構去收購那些合同的?”
“不是,是私人之間的合約轉讓買賣。”索羅斯淡淡的道:“不過我覺得那些散戶都應該是聽從某家機構或者某個人的吩咐去買入這些合同的。在那時我就隱隱感到,我們這次的‘熱身賽’可能不會像計劃的那麼順利了,果然啊。”
“不可能吧,如果是香港政府暗中買下那些合約的話,那就表示他們在我們剛開始拋售港元的時候就洞悉了我們的目的,但這不可能啊,如果他們早就知道了我們的計劃,也不會向那些小投資人買下合同啊,這到頭來不就等於是把人民的利益搜刮到自己身上嗎?要是讓人知道的話,他們政府的公信力就要毀於一旦了。”
索羅斯笑了笑:“我也猜測這不會是香港政府的所爲。”
阿金斯皺起了眉,道:“那就是別的人了,難道是我們這邊的?但這更加不應該啊,如果是我們這邊的人,又怎麼會知道香港政府會立即作出反應穩住港元呢?”
把那雪茄捏滅在菸灰缸裡,索羅斯坐在了椅子上,說道:“是一個既能洞悉我們的目的,又清楚香港政府會作出什麼反應的人,而且從他以低價收購小投資者的期貨合約看來,這人,也是個心狠手辣之輩啊,根本就不爲多餘的仁慈所累。”
阿金斯卻是怔住了,索羅斯說得輕鬆,但既能夠洞悉這邊的動機,又能準確推斷香港政府的反應,恐怕連索羅斯和朱利安都做不到,否則量子基金與老虎基金也不會虧損。
擁有這種近乎妖異的才能,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還有我們不知道的高人哪。”索羅斯靠在椅子上,臉上的笑容說不清是憂慮還是期待:“這人,在我們跟香港政府的這場熱身賽裡,獲利應該在三十億港元左右,差不多與我們虧損的數字持平,不過這人對金融市場的洞悉能力實在讓人驚訝啊。”
“那你覺得他會站在哪一邊?”阿金斯有些緊張的問道:“他是香港那邊的人,還是一個只想在其中渾水摸魚漁翁得利的投機者?”
索羅斯稍稍仰頭看着上面裝潢精緻的天花板,彷彿在自言自語:“如果他只是個從中得利而不會參與戰局的投機者還好些,或者索性加入到我們這邊就更好了。怕就怕他是中國那邊的人,這種做事不擇手段又有明確目的的人最是可怕。
而且,擁有這種才能的人一旦參戰,就會爲我們這次的戰局平添許多變數。”
阿金斯心中驚訝得無以復加啊,並不是因爲那個神秘人的才能,而是索羅斯此時的反應。在索羅斯身邊這麼多年了,阿金斯還從來沒有見過索羅斯像現在這樣,恐懼中帶着興奮,期待裡夾着不安,這分明就是棋逢敵手甚至是遇到比自己還猶有過之的對手纔會出現的複雜情緒,就算是面對被外界稱爲與索羅斯並駕齊驅的朱利安,索羅斯也沒有像如今這樣。
在阿金斯的印象中,索羅斯唯一出現過類似這種情緒的情況,就是在遇到沃倫.巴菲特,那個被世人稱作“股神”的人。只不過沃倫.巴菲特所做的生意極少跟索羅斯或者朱利安他們有交集,否則,那將會是一場多精彩的金融大戰啊。
“阿金斯,你幫我約一下朱利安,我想他現在也應該想跟我見個面的。”索羅斯說道,把阿金斯有些紛亂的思緒拉了回來。
阿金斯點了點頭,就離開這個辦公室而去聯絡朱利安.羅伯遜了。
索羅斯轉過身再次看向外面的壯觀海景,喃喃道:“到底是誰呢?真想跟他見一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