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姑姑是如太后身邊的紅人,她到月府,自然是攜太后懿旨前來。
近日因北堂凌求親之事,月凌兒的名諱在宮中早已人盡皆知。
沈凝暄所料不錯,如太后果真是要召見她。
原本沈氏,是要跟着沈凝暄一起入宮的,但崔姑姑卻說,如太后要見的,只是月家小姐,沈氏聞言,只得表面上叮囑了沈凝暄幾句,便命自己的貼身丫頭,隨沈凝暄一起上了馬車。
馬車從月府到宮中,用了不到兩刻的工夫禾。
終是,在長壽宮門前停下,崔姑姑在車前恭身請道:“月大小姐,請下車!”
車簾掀開,沈凝暄纖手輕擡,扶着丫頭的手,自車內垂眸而出妲。
水藍色的裙裳在微風下,徐徐盪漾,沈凝暄娉娉婷婷的下了馬車,輕擡臻首看着眼前闊別已久,卻仍舊十分熟悉的宮殿,心中思緒未明。片刻,她視線微轉之際,俏臉上淺笑依依,“崔姑姑,這裡就是太后所住的宮殿嗎?景緻真好!”
聞言,崔姑姑斂眸笑看着她。
她心道,這長壽宮的景色雖美,但在眼前這位月大小姐面前,卻全都失了原本的顏色。
這女子,是真的很美。
也難怪新越攝政王非她不娶了!
轉眼之間,已是三月中旬,正是百花齊放的季節。
與崔姑姑一路朝着長壽宮走來,沈凝暄的輕飄的視線,掃過宮道兩旁的各種奇花異草,脣角處始終噙着暖人的淺笑。
輕擡眸,凝着頭頂上方的長壽宮三個燙金大字,她脣角的淺笑,略微加深了些許,隨即輕提裙襬,隨着崔姑姑翩然入內。
沈凝暄上次來長壽宮時,如太后對她的態度並不友好,不但如此,她還有意要帶沈凝雪入宮。
如今,睽違一年,再回這裡,沈凝暄心中,自是感慨萬千。
如太后喜歡蘇合香。
是以,長壽宮中,永遠都攏着這種香氣。
輕嗅着那淡雅的香氣,沈凝暄恍然記起了另外一個,同樣有此嗜好之人。
只忽然之間,她不由在心中失笑。
那人,跟如太后,本就是八竿子打不到的人,怎能讓她給聯想到了一起?!
心思微轉中,已然行至大殿,她隨着崔姑姑止步,待崔姑姑朝着如太后稟明之後,方纔垂眸上前,朝着上殿跪拜如儀:“臣女月凌兒,參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萬安!”
“免禮吧!”
如太后的聲音,仍舊如以往一般,溫溫和和,不帶鋒芒之意:“這兩日裡,你這孩子在宮裡,這是風頭正盛,趕緊的擡起頭來,讓哀家仔細瞧瞧!”
“是!”
沈凝暄輕勾紅脣,緩緩擡起臻首,低眉斂目,滿是對如太后的恭謹之意。
睇見眼前女子的容貌,如太后心頭微微一震。
雖然,早在宣月凌兒入宮之前,她便已然知道,她生的如何傾國傾城。
但是此刻親見,卻仍舊忍不住心中震驚!
於後宮沉浮了大半輩子,如太后什麼樣的美人沒有見過?!
但是……
眼前的女子,實在太美。
她的美貌,不似南宮素兒的弱質纖纖,也不似沈凝雪的豔麗傾城,而是清麗絕俗的,不含一絲紅塵之氣,攝人心脾的美。
“難怪新越攝政王非你不可,果真是個妙人兒!”
眸底深遂的波光,一閃而沒,如太后對沈凝暄伸出手來,“來,到哀家身邊來!”
如太后,是一個在深宮中,看盡爾虞我詐,又熟諳鉤心鬥角的女人
如果可以,沈凝暄兒當真不想跟如太后有什麼瓜葛。
但是眼下,她能做的便是伸出手來,恭謹而得體的垂眸站在如太后身側。
“丫頭啊!”
慈祥一笑間,如太后手上的力道略微加重,“你不必拘謹,今兒哀家找你過來,只是想跟你說說話,坐吧!”
“凌兒謝太后!”
沈凝暄垂眸,對如太后福身便又要行禮。
輕擡手,阻了沈凝暄行禮的動作,如太后含笑說道:“哀家說過了,你不必拘謹!”
“是!”
看着如太后慈愛模樣,若不知她真實性情,沈凝暄當真會以爲她是位不問世事,清心寡慾之人,但是……想到過往種種,沈凝暄不禁心下微苦,盈盈落座。
片刻,崔姑姑上了茶。
如太后端起茶盞,淺啜一口,這才眸光微斂,笑着問道:“哀家聽聞,新越攝政王與皇上求親,你卻一心想要嫁給齊王?”
“是!”
來時,早已知道,如太后會過問此事,沈凝暄在這件事情上,也不覺得有什麼好隱瞞的。
畢竟,事實本就如此。
笑看着沈凝暄,如太后沉吟半晌兒,方纔幽幽說道:“哀家聽聞,你爲
了拒婚,在鳳儀宮以死相逼?倒看不出你還是個烈性女子!”
聞言,沈凝暄心下一凜。
復又起身,她在如太后面前垂眸說道:“還請太后明鑑,凌兒只是不想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
“你喜歡的是齊王?”
將手裡的茶盞擱下,如太后帶笑的雙眼中,滿是深意。
沈凝暄知道,如太后不好對付。
是以,她能做的,便是以不變應萬變,眸色微潤的含笑點了點頭:“齊王殿下,風流倜儻,沒有女子不喜歡!”
如太后垂眸撫過指端護甲,似是不經意的輕聲說道:“這全天下,最好的男子,該是皇上。”
聞太后所言,沈凝暄心下暗驚!
偷偷擡眸,瞥瞭如太后一眼,她心思微轉,淺笑輒止道:“皇上的確是天下最好的男子,不過……宮中有皇后還有各位娘娘在,凌兒實在不敢……”
“以你的容貌和家世,如何不敢?”
精心描繪的黛眉,輕輕一挑,如太后的脣角,勾起一絲笑意:“你纔剛回京城,或許不知,如今燕國後宮,後位一直空懸,如若你願意,哀家……”
“凌兒不願意!”
不等如太后把話說完,沈凝暄已然出聲打斷她的話。
第一次,在如太后面前擡起頭來,她眸光清亮,聲音溫婉如昔:“凌兒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聞言,如太后華眸微眯,眼底浮現一絲陰翳。
“凌兒不想入宮,並非是皇上不夠好,而是凌兒不適合……”沈凝暄怡然輕笑,對於如太后的不悅,有些無奈,卻還是輕聲說道:“太后是明眼之人,一眼便能看出,凌兒是心性爽直之人,以凌兒的性子,本就不適合在宮中過活!”
聽沈凝暄如此言語,如太后眸色微深了深,淡淡的看了沈凝暄一眼,她聲音略微沉下:“若你不想進宮,哀家便只能命皇上,賜婚你與新越攝政王了!”
“太后?!”
驀地,眸光微怔,沈凝暄怔怔的看着如太后,心中思緒卻在飛快轉動。
如太后想要她進宮爲後,無非是要拉攏月家,籍此讓月家對皇上死心塌地,現在她不想入宮,她自然會退而求其次,想要將她嫁到新越。
因爲,若她嫁給齊王,便是將月家和齊王綁到了一起,如太后對獨孤蕭逸一向頗爲忌憚,數次欲要將他除之以絕後患,顯然,如太后不會樂見齊王府和月府聯姻!
心中思緒,兜兜轉轉,終是明辨箇中關鍵,沈凝暄輕皺了皺柳眉,直接掀起裙襟,如那日在鳳儀宮一般,一臉毅然的在如太后身前跪落:“凌兒此生,非齊王不嫁,還請太后明鑑!”
“你……”
如太后沒有想到,月凌兒在自己面前,居然也敢說出非齊王不嫁之言。
臉色,於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她沉眸看着沈凝暄,聲音冷冷的,讓人聽不出任何溫度:“哀家如今只給你三條路走,要麼,入宮爲後,要麼,和親遠嫁新越,最後一條,便是落髮爲尼,終身不嫁……”
聞言,沈凝暄心下驀地一沉!
眉心緊皺着,略微沉吟片刻,她眼睫輕顫了顫,篤定了心思,擡眸看着如太后:“太后執意不肯讓凌兒與齊王有所瓜葛,可是忌憚他娶了凌兒,會從而得到月家支持,對皇上的皇權構成威脅?”
如太后沒想到,眼前的女子,會將事情看的如此通透,她更加沒有想到,對方竟敢如此堂而皇之的,把話挑明瞭來說!
靜靜的,看着沈凝暄,她深暗的眸中,似是覆上了一層深深的陰霾,讓人看不出其中情緒:“丫頭,你人生的傾國傾城,心思也同樣玲瓏剔透,如今你既是把話挑明瞭來說,哀家也不防告訴你,只要有哀家在,你死了非他不嫁的這條心!”
沈凝暄臉色微微一變,低垂着頭,不再看如太后一眼,聲音也略微低了下來:“太后如此忌憚齊王,可曾想過,要在他身邊安插自己的棋子?”
聞言,如太后眸光一閃,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齊王如今在燕國,雖非帝王,卻也是如日中天。
她也曾多次想要把自己的人,安插進齊王府,可惜的是,但凡能近獨孤蕭逸身前之人,全都是先帝留下的護衛,她的人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心思一沉,看着眼前一襲水藍,身段妖嬈,仿若出水芙蓉般的絕色女子,她的心意微微一動。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沈凝暄擡眸看向如太后,視線堅定,不曾有一絲躲閃:“若太后肯讓凌兒嫁到齊王府,凌兒甘願做太后的那枚棋子,爲太后鞍前馬後!”
聞言,如太后的嘴角勾起一絲冷笑:“你一心要嫁給齊王,心裡自然是喜歡他的,哀家如何能信你?!”
“凌兒可以與太后立字爲證!”
瀲灩的雙眸中,眸光晶瑩透亮,沈凝暄黛眉輕顰,徐徐說道:“我以親筆立字,甘爲太后細作,
日後若凌兒膽敢背叛太后,太后也大可將我所立之字據,大白天下,到那時齊王又豈會容我?”
沈凝暄一語落地,如太后的心思也跟着微微一動。
片刻之後,她眼底的冷凝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讚賞的淺笑:“看樣子,你這丫頭,是真的對齊王用了心,爲了嫁給他,竟然敢拿自己的命來賭……傻丫頭,你可曾想過,若齊王一早便有謀反之心,你嫁不嫁他,他遲早都會反,到那時候即便不是你的錯,你所立的字據,也會大白於天下……”
“那隻能怪凌兒命不好!”
淡淡地,嘆了口氣,沈凝暄提裙跪落在地,朝着如太后輕輕叩首:“太后也是女人,自然知道,身爲女子,全都是爲愛而生,亦甘願爲愛而死,縱是飛蛾撲火,也在所不惜,凌兒只是個平凡的女人,沒有什麼遠大的報復,只是想要留在自己喜歡的人身邊,僅此而已!”
因沈凝暄的一番話,如太后心中多少有些感觸。
依稀記得,自己年輕之時,也曾如此義無反顧過,她略一沉思,又看了看沈凝暄,方纔嘆聲說道:“罷了,罷了,你先容哀家好生想想!”
聞言,沈凝暄如臨大赦。
心絃微鬆了鬆,她緊咬着脣瓣,盈盈起身,福身又是一禮:“凌兒告退!”
眼看着沈凝暄轉身要走,如太后眸色微微一暗,藹然出聲道:“可會下棋嗎?”
聞言,沈凝暄腳步微頓。
轉身看向如太后,對她輕點了點頭。
如太后深看她一眼,難得笑了笑:“今兒便留在宮中吧,午後陪哀家下會兒棋,明日再回月府。”
沈凝暄想,她能拒絕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輕輕的,朝着如太后頷首,她抿了抿脣角,道:“凌兒謹遵太后懿旨!”
————
這一日,沈凝暄留在了長壽宮中。
與如太后下棋,她自然是不敢贏得,輸棋簡單,但要輸的不露痕跡,有的時候,比想要贏棋還要費腦筋。
一個下午下來,沈凝暄與如太后對弈多局,結果要麼是輸了半個子,要麼是輸了一個子,總是到最後總是輸的心服口服。
如此,幾局過後,如太后便贏的沒了興致,怏怏的吩咐宮人與沈凝暄安排了住處,引她回房休息。
等到沈凝暄一走,崔姑姑便端着茶盞上前。
將茶盞遞給如太后,她動作輕緩的爲如太后揉着肩膀:“主子下了半天的棋,累了吧?”
“還好!”
緩緩的,瞌上眸子,如太后喟然一聲,輕聲問着崔姑姑:“你看這孩子怎麼樣?”
崔姑姑想了想,慢慢說道:“美貌驚人,才情亦不淺,就是心性,有些太過剛毅了。”
“剛毅嗎?!”
如太后淡淡一笑,笑意卻未達眼角:“可惜了,她一心要嫁的,是齊王,而非皇上……”
崔姑姑觸及如太后臉上的笑,不禁輕嗤一聲:“她纔剛剛回到京城,能對齊王有多深的感情?不過是看着齊王長的好,有了眼緣罷了,依着奴婢來看,若她與皇上見上幾面,興許還會喜歡上皇上呢!”
聽聞崔姑姑所言,如太后倏地勾了脣角,笑的意味深長:“入夜,帶她到宮裡賞賞夜景吧!”
崔姑姑是誰?!
她可是太后身邊的紅人,只太后的一個眼神,便知她想要做什麼,此刻聽太后如此言語,她忙巧笑着應了是。
————
用過晚膳,沈凝暄便領了丫頭,跟着崔姑姑一路離了長壽宮。
依着崔姑姑所言,她是奉了太后旨意,帶她欣賞宮中夜景。
燕國皇宮,樓閣殿宇,富麗堂皇。
月色朦朧,伴着燈光點綴,自然處處美景。
然,跟着崔姑姑一路走來,沈凝暄越看眼前的景物,便越覺得心驚。
這路,居然是通往冷宮的。
直到不久後,崔姑姑停下腳步,這才輕笑着轉身對沈凝暄低眉斂目道:“月大小姐與皇后娘娘是表姐妹,感情自然是好的,這裡是皇后娘娘的生前居所,大小姐可要進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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