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時間不會沖淡一切,只會篩選出你永遠都忘不了的事,還有人。
只有一個地球,若是在同一片天地,難保不會再次相遇。有一句話,陌生人之間,只隔了八個人,我們是個羣體,相互的關聯構建出龐大的社會體系,我可以通過八個人認知世界上任何一個人,換言之,我逃得再遠也逃不開這個社會,我永遠都是這八人當中其中一個,而鄭曉江也同樣逃不開。
我跟蹤到了三樓的空中花園,剛纔的人消失無蹤了,或許他們發現了我,發現我在跟蹤。下意識地害怕,讓我謹慎地轉身想要逃之夭夭。
轉身剛走一步,突然身後的路被人攔截。他不說話,瞪着狠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我,我也不吭聲,腦袋飛轉,賭他不敢對我下手,畢竟這是公衆場合,他拿不出確切地證據。
“對女人不能這樣。”奇怪的嗓音讓我心裡一顫,人未出現,已經先聲奪人。
他從暗處慢慢地顯現出來,當時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真正覺得我可能活在自己的夢境之中,我病得不輕,我知道我病得不輕,但是,無論我眨了多少次眼,我還是沒有辦法清醒,我應該相信自己,我沒有做夢,這不是夢,這就是在現實中,我所看到的,所聽到的,都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燈光不強烈,足以將他的面容照得明亮,他的藍色瞳孔,是我永遠都無法忘記的夢魘。
“莫,莫晉翀……”我的記憶翻江倒海,虛弱的身子踉蹌後退。
“對不起,嚇到你了。”黯黃的路燈照不明淡藍色雙瞳的溫度。
“雪禾,你就是我的歸宿。”
我分明看到他全身都是被人縫起來的,因爲爆炸後,他死無全屍,沒有辦法拼湊完整。
“雪禾。”嘶啞的聲音再次呼喚我的名字,我仍然後退,震驚了靈魂,抽噎泣語:“你是誰?你究竟是誰?這太可怕了,你居然沒死……”
“雪禾,我沒死,我回來了。”莫晉翀溢出淚,拄着柺杖往前幾步,“不過,我已經不是之前的莫晉翀,現在你面前站着的,只是丁翀,是一個要把鄭曉江碎屍萬段的復仇者。”
我捂着嘴哽咽:“這麼多年,你怎麼過來的?你去了哪裡?”
有那麼一瞬間,我還以爲自己到了地獄,我本該是個死人,對面站着的莫晉翀也應該死了七年,而我們在黃泉路上重逢。
這種局面,是不是很巧合,兩人都是假死欺世,兩人都只能活在黑暗的角落,把光明奉獻給別人。
“唐馨。”常醫生找了我很久,她找到我的時候,我怔忡地杵在原地,這會兒我全身是真的發冷,常醫生脫下自己的披肩,給我披上的時候,關心地說:“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知道莫晉翀是什麼離開,或者我又夢遊了,剛纔看到的只是一場夢。
“今晚上的你有點不對勁,你是不是有什麼事?”開車的時候,常醫生又問道。
“我有點累。”
“嗯,是我的錯,不應該全聽曉雯的安排。”常醫生歉意地說,“這種場合還得讓你慢慢適應。”
我轉身,木訥地問:“常醫生,今天幾號?”
“二十八號,有事嗎?”
“他的忌日,難怪,難怪他會出現。”我算了算時間,想起今天是莫晉翀的忌日,不,他沒死,那麼今天不是他的忌日。
“我真是有點擔心你,要不這樣,今晚上你睡在我家?”
“我沒事了,我只是有些事情沒有想明白,既然想不明白,我就改天再想。”我覺得有點愧疚,畢竟是莫晉翀的忌日,我很久沒有在忌日的時候悼念他,而今年,他就出現了,像是要對我興師問罪。
“不要一直鑽牛角尖,你要相信,船到橋頭自然直。”抑鬱症的人很容易把自己逼上死路。
“謝謝常醫生。”
我不想讓他們擔心,事實上,我的確沒事,我只是需要時間消化很多事情。回到家已經十點多,常醫生喝了杯茶才離開,老媽問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之後才真正得到休息。
一夜無眠,我忍不住打開抽屜,又吃了安眠藥才能入睡。
翌日一大早,家裡便來了客人。媽媽將莫晉翀領進門,我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找上門。
在廚房煮茶的時候,老媽也跟了進來,她偷看一眼外面的情況,而後拉着我悄聲問道:“這就是你昨晚上的戰果?”
我蹙眉,洗着茶杯,說道:“這是我朋友。”
“人倒是挺帥氣,就是說話的聲音很奇怪,還有他這麼年紀輕輕,爲什麼要用柺杖?”很顯然,老媽戴着有色眼鏡。
我翻了翻白眼,認真地說:“請尊重我朋友,他受了很多苦。”
不可否認,對於再次見到活着的莫晉翀,我的確有些驚訝,直到早上醒來,我都認爲這肯定是場夢,然而莫晉翀親自造訪,我再次看到他,已經清醒了很多,我慢慢地接受這一現實,也很感動他還活着。
“茉莉花茶,清香自然。”我將茶杯放在茶几上,莫晉翀正在欣賞陽臺外面的盆栽,聽到我的聲音,他轉頭看着我,他沒有一絲變化,還是有着燦爛的笑容,曾幾何時,我想都不敢想,還能與他坐下來喝杯茶,緬懷過去。
“我記得那個時候你特別喜歡茉莉花。”莫晉翀坐在沙發上,笑着說道。
“爲了紀念一個姐妹。”
“這些年,我爲了養傷沒有辦法聯繫你,你會不會怪我?”
“當然不會。”我關心地說,“你一定很辛苦。”
“但是看到你,我就不覺得辛苦了。”莫晉翀握住我的手,我一怔,尷尬地抽回,低着頭慌張地說道:“其實,你可以跟我寫信,讓我知道你還活着,你知道嗎?我一直很愧疚,我們都很愧疚。”
“雪禾,你有沒有想過我?”
我沒想到他問得這麼直接,羞澀的同時有些不知所措,而莫晉翀大大方方地說道:“我聽說,我假死後,你反而答應嫁給我。”
“當時的情況有點特殊。”我想解釋,可是莫晉翀打斷我的解釋,繼續說,“無論出於什麼用意,你還是爲了我穿上婚紗,成爲我的妻子。”
“我……”
“你至始至終沒有嫁給鄭曉江,這就是我的勝利。”莫晉翀笑得得意,我吁了一口氣,蹙眉埋怨:“你還是把我當作賭注?”
“我把你當作什麼,你最清楚了。”莫晉翀一本正經地說,“我這次來,就是爲了帶你走,等到我毀掉鄭曉江,你就跟我遠走高飛,我會讓你快快樂樂。”
“可是……”
“好了,我有些累了。”莫晉翀站起來,拉着我說道,“我現在還需要大量的藥物補充體能,有空我再來看你,或者你和你母親搬去我那邊也沒問題。”
“不用了,我們在這裡住的很好。”
“哼哈,不會住很久的。”莫晉翀不以爲然地說,“這裡的舊小區要改造,鄭曉江很快就拿了地,你會被他趕走的。”
“誒,不吃中午飯再走嗎?”老媽熱情地挽留,莫晉翀笑着擁抱老媽,說了幾句關心的話然後離開了我家。
關上門,我顯得心事重重,老媽走到我身邊,小心翼翼地問:“有沒有機會?我看他彬彬有禮,還算不錯,就算是用柺杖,我也不嫌棄,主要是你喜歡就好。”
“媽,我沒心情談這些事情。”我是真的沒心情,我只是覺得有點奇怪,這種奇怪說不上來,不知不覺,我走到陽臺,看到莫晉翀上了街邊的保姆車。
驚喜之後,我變得冷靜下來,我當然很高興莫晉翀還活着,可是出事前,莫少和鄭曉江的關係似乎沒有那麼緊張了,他還拜託鄭先生照顧我,莫少真正恨的人根本不是鄭曉江,而是姚振晟,所以他纔會抱着姚振晟同歸於盡。
沒錯,就是這裡不對勁。再還有,剛纔莫少說要帶我走,他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怎麼會知道昨晚上就能遇到我?與我重逢應該是他預料之外的事,他不可能事先計劃,除非……
我轉念一尋思,除非他早已經佈下天羅地網,在很久之前派人暗中盯梢,所以對我瞭如指掌。我不禁打了個寒顫,我覺得莫少不會城府這麼深,他受了傷,傷得那麼嚴重,就算恢復也要好幾年,這期間,他與死亡作鬥爭,根本沒可能安排這些天羅地網。
再看昨晚,鄭曉江似乎比我先知道丁翀,也就是先知曉莫晉翀沒事,所以他表現得從容不迫,鎮定自如。這裡面究竟還有多少我所不知道的糾葛,我猜不透也想不明白,我只知道,安靜的四年可能要告一段落,恐怕我又要不太平。
果然不會太平,不久後,我的漢服工作室也出了問題,這真是應了那句話,屋漏偏逢連夜雨,我得把這吃飯的行當伺候好,我不能總是混混沌沌地過日子,至少,我要讓母親無憂地過完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