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客到。”
我和琪琪擡起頭,看着樑浩權在茉莉的靈位前鞠躬,他帶着怎樣的心情而來,我猜不透,不過一開始我真有些擔心,樑浩權不會來,畢竟他那麼忙,已然將茉莉拋諸腦後。
“家屬答謝。”
樑浩權走到我們跟前,冷笑一聲,不屑地低啐:“家屬?我看你真是閒的蛋,疼,難怪我姐對你恨得咬牙切齒,盡找一些麻煩事。好啦,該死的死了,以後也就清靜了,我看你們也別太傷心,說不定對茉莉來說這是個好事,她總算想清楚自己就是個累贅,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多謝你來送茉莉最後一程。”我心平氣和地說,“不過麻煩擦乾淨嘴了再來,死者爲大,也就不怕茉莉聽到了,晚上回去找你好好談談。”
樑浩權一怔,皺起眉頭,面露尷尬地嘀咕:“呸呸呸,晦氣。”南方人還算比較迷信,對這種事有些忌諱,我這麼說,他自然不悅,於是一刻都不願逗留,趕緊離開了殯儀館。
琪琪瞪視樑浩權的背影,憤恨地罵道:“這種男人怎麼就不出門被車撞死。”
我盯着茉莉的照片,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壓抑的心情因爲樑浩權的到來而越加沉重,好在會所的小姐妹組團來送茉莉,我和琪琪都感到意外,當然也頗有感觸,就連蜜桃也穿着黑色大衣跟我們站在一起處理瑣碎的事情。
“沒想到莉姐到頭來還是這樣一個下場。”蜜桃主動跟我們攀談起來,“聽說你們這段時間一直照顧她?”
“嗯,她最近身體不好。”琪琪回道。
蜜桃言語閃爍,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引起我的好奇。
“你是不是想問茉莉最近的情況?”
“倒也不是,就是……”蜜桃掃視一眼其他姐妹,湊近我們,小聲地說,“我聽說,莉姐以前存了一筆鉅款,這筆錢她有沒有告訴你們?”
我和琪琪面面相覷,我有些失望地看着蜜桃,面對我和琪琪的質疑,蜜桃紅着臉,不好意思地笑道:“別這樣看着我,會所的姐妹都這樣說,哎呀,我又不是想要那筆錢,就是覺得既然人都走了,那錢留在銀行也是浪費了不是。”
我板着臉,不客氣地反問:“茉莉之後過着怎樣的生活,你們也不是不知道,如果她有鉅款,還需要去流動歌舞廳做脫衣舞娘嗎?”
“你……”蜜桃本就不太喜歡我,面對我的怒火,她也不甘示弱地大吼,“你兇什麼兇,沒有就沒有嘛,有什麼了不起,哼,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這麼好心地辦葬禮還不是做戲給我們看?我告訴你,你就是演得再好,我們會所的姐妹也不會買你的帳。”
我剛開始還不知道蜜桃這句話的意思,沒想到過了幾天,我陷入一場進退兩難的困境。
“蜜桃,你怎麼了?”其他小姐妹紛紛聚攏過來。
蜜桃撅着嘴,信口雌黃地道:“她拿了莉姐的錢,還偏不承認。”
“你們……”琪琪急了,剛要上前理論卻被我一把拉住,這時候百口莫辯,我們的解釋只會變成她們眼中的掩飾。
“難怪這麼好心辦了這麼好的葬禮。”
“就是,我看她肯定拿了不少。”
一時間,我成了衆矢之的,我不過是想好好地,安安靜靜地送走茉莉,卻不曾料到,這是一場我精心策劃的陰謀。當然,我不可否定,我的確花費不少心思,因爲我在爲一個女人拼湊她失去的尊嚴,在生的時候,她是會所的莉姐,受人敬重又討人歡喜,然而一失足,她步入深淵,無法自拔地沉淪,她失去了一切,可能對她來說,死亡真正是個解脫。
“對不起,茉莉,我能做的就是幫你掙點尊嚴,你也看清楚了,在這個世上不會有什麼值得你留念。”我對着茉莉的照片一邊鞠躬一邊自言自語。
“她一定能安息。”背後傳來男人的聲音,我猛然轉身,警惕地注視他,當看到來者是莫晉翀,我立刻鬆了一口氣。
“謝謝你的資助,我替茉莉謝謝你。”
“剛纔我在外面聽琪琪說,你被會所的女孩誤會,你爲什麼不解釋?”
“清者自清,她們已經認定我的錯,我解釋越多也是浪費口舌。”我也有些驚訝自己的淡定,許是操心茉莉的事情耗盡我這兩天的精力,再加上我兩天沒有鄭先生的消息,不免有些擔憂,我心裡掛着的事情太多,這些女孩的斤斤計較倒也不算個事兒。
莫晉翀鞠躬之後轉身面對我,又說:“這裡我派人先守着,你跟我去一個地方。”
“哪裡?”
“醫院。”莫晉翀正色地說,“你的心上人受傷了,我帶你看他最後一面。”
我的心上人?莫少是指鄭先生嗎?肯定是鄭先生,爲什麼他會受傷?爲什麼會是最後一面?不,這不可能,不可能是最後一面。
我惴惴不安地坐在莫少的副駕駛座位上,我聽不進去莫少跟我說的話,一直在想是不是我自己害了鄭先生,因爲有這個可能,悠悠就曾經說過,舊祠堂外面很危險,接近的人都極其危險,我明知道這麼危險,還偏要把求助扔給鄭先生。
“雪禾,雪禾……”莫晉翀捧着我的臉頰,怒吼幾聲我的名字,這纔將我從恐懼的邊緣拉回來,我差一點就掉了魂,我的魂已經以最快的速度飛出去尋找醫院受傷面臨死亡的鄭先生。
我怎麼就擺脫不了死亡,我眼睜睜看着身邊的人離我而去,我明知道罪魁禍首卻無可奈何。
“我……”我猛吸一口冷氣,回到現實而發現莫晉翀將跑車停靠路邊,大概是看到我神情不太正常,他纔不得已停在半路。
“你這個樣子,我不想帶你去醫院了。”莫晉翀又怒又妒。
“不,不要。”我抓住莫晉翀的手,哀求道,“莫少,求求你帶我去,你不要停車,否則會不會來不及了。”
“雪禾,你不要覺得我是趁機要挾。”莫晉翀掏出一個紅色的禮盒,遞給我說,“你要我帶你去見鄭曉江,就必須戴上屬於我們莫氏的鑽戒,一旦戴上這枚戒指,就必須答應嫁給我。”
你這不是要挾是什麼?我想罵一聲,可不敢開口激怒他。
“我真沒想到這就是莫少爺的求婚方式。”我挖苦冷諷地道,“的確夠獨特。”
莫晉翀凝視我,藍色瞳眸帶着一些不自信,卻強顏歡笑地說:“我也沒有想到我居然會這麼無助,用了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得到你,其實我可以放手,但是我不願把你讓給鄭曉江,這是男人的尊嚴,即便在你心目中一文不值,可對我來說,這至關重要,因爲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我只有你,僅此而已。”
“不,你有一個莫氏,一個可以爲你爭取財富的王國,有了錢權,就有了一切。”我冷冷一笑,“這是你們的邏輯。”
“不要把我和姚振晟他們混爲一談,我已經努力把莫氏改邪歸正,完成我哥的心願。”莫晉翀緊握着方向盤,激動不已,“可這場戰爭太累了,我已經疲憊,找不到一絲信念支撐我堅持下去,我唯有帶着你遠走高飛,完成這一件事,我們就可以遠走高飛。”
我等不及地搶走莫晉翀手中的戒指盒,然後毫不猶豫地打開,雖然裡面的戒指耀眼生輝惹人注目,可我滿心只想快點趕時間,於是戴上戒指,扭頭催促:“我答應你,你是不是應該履行諾言?”
“你不想知道這顆戒指的意義?”莫晉翀儼然有些受傷,而我賭氣地回道:“不想。”
這顆鑽戒精緻如淚,十分奪目,如果我是滿心歡喜等待求婚的少女,當然會因爲得到這顆鑽戒而欣喜若狂,可惜的是,這並不是我想要的東西,我也沒有心思等待莫少的求婚。
莫晉翀驅車開往醫院,我將鑽戒戴在無名指,這時,我沒有之前的慌張,反而越發地冷靜。我冷靜下來,細想後,覺出莫少的反常,揣度剛纔他說的話,好像暗藏了其他的意思,究竟他遇到什麼麻煩,似乎有些糟糕。
我悄悄地偷瞄他,莫少的臉色的確不太好,應該受了我的影響,他看起來確實疲倦。當然,我不得不否認,因爲忙於自己的事情,我已經忽略莫少很久,其實在我的私人情感中,我從來沒有將莫少和姚振晟混爲一談。
醫院有些冷冷清清,莫晉翀直接將我帶到vip病房,我緊跟其後,左右環顧,看到面如死灰的病人,心情越來越沉重,我反覆安撫自己,又十分自責地痛罵自己。
帶着糾結和惶恐的心情好不容易到了病房門口,還沒進入,我便聽到裡面哈哈大笑的聲音。
莫晉翀推開門,我跟着進入,接着看到病房內兩個大男人正在打高爾夫,而一旁的丁菲菲側臥在沙發上,同樣第一時間看到我這個不速之客,她立刻隱去了笑意。
“莫少爺。”在鄭先生身邊的男子畢恭畢敬地向莫晉翀打招呼,他是鄭先生律師事務所的代理負責人。
“帶個人來看你。”莫晉翀一百九十公分的身形將我遮擋得嚴嚴實實,他讓開,我才能看到眼前生龍活虎的鄭先生。
我下意識瞪視莫少,而對方假裝看不到,眼神飄忽,就是不接住我的怒眸。
“你們怎麼來了?”丁菲菲的敵意還是那麼強烈。
“有點事找你。”莫晉翀大概心虛,想帶着丁菲菲暫時逃離我的視野。
“誒,我,我的酒……”丁菲菲的紅酒杯放在沙發邊的桌上。
“鄭先生,我先回去了,您有什麼事再給我電話。”下屬當然識時務地找藉口離開。
鄭曉江扔了球杆,也準備喝點紅酒,我見四下無人,上前一步問道:“你受傷了?嚴重嗎?”
對方不回答,我看他又喝了一口紅酒,一杯兩口就見底了,鄭先生打算再倒酒,我忍不住衝上去,抓住酒瓶,盯着他又問:“受了傷能喝這麼多?”
鄭曉江敏銳的黑眸抹上一層酒色,他低着頭,湊到我脣邊,一個呼吸,帶着微醉侵蝕了我的理智,我突然全身都軟了,倒進他懷中,由着他在我嘴裡攪動迷失的情愫。
他的手撫摸我的身,我有些擔憂外面的人,還是少不了掙扎,力氣抵不過他的肆無忌憚,當他的手抽離我的手邊,猝然,他倒吸一口冷氣,身子後傾,抓住我的手,問道:“這是什麼?”
“莫少的求婚戒指。”我醉了,說話不經過大腦。
鄭曉江瞪大雙眸,愕然怒問:“你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