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瞳沉默。
他並不畏懼強敵,但卻不想貿然樹敵。事實上雖然這名主宰者的語氣很平靜,但血瞳卻能感覺到周圍空間中存在的淡淡壓力。好似一層薄霧,籠罩在所有同伴周圍。
那是強者帶來的悸動,是超現實的感知。
所以在謹慎考慮一番之後,血瞳單手撫胸,行了一個只屬於克羅迪爾征服者的禮節。 “您好,大人。我叫血瞳。來到這裡並非想與您戰鬥,只是要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屬於你的東西……”主宰者輕聲重複道。突然沉默下來,過了一會才仰起頭,在陰影中望了一眼‘天空’。 “漫長的歲月,我有太多的記憶都丟失了。年輕的征服者,請原諒我聽不懂你的話。但如果你的意願是從這裡獲取什麼,我想你應該會得到滿足。”
“哦?”血瞳一愣,想不到這名主宰者會這麼好說話。竟是絲毫也不打算阻止他的意思。這讓他感到無比奇怪。
這是爲什麼?難道他所謂的守護只是說來聽聽嗎?
“不要奇怪。”就在這時,主宰者卻似乎知道血瞳怎麼想似的,回過頭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的東西還很多。不過這並不重要。現在……讓我們進行一些簡短的交流吧。這對於你和我,都很重要。”
說着,他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向後面行去。血瞳沉默了一下,也隨後帶着衆人跟了上去。
越過一片狼藉的廣場。他終於走上了祭壇。
這是一個足有數平方公里面積的大型平臺上。中央聳立着一個超巨大的棱形晶體。整個平臺平整光滑,無法分辨材質。而表面則流動着一種暗紅色的光澤,就彷彿沉澱的血漬。平臺很整潔,是真正的纖塵不染,只有無數血絲狀的花紋徐徐延展,說不出的神秘。
主宰者走向的位置,是祭壇後方的一處所在。那裡本來一無所有。但隨着他的靠近卻突然扭曲起來,露出一個漆黑的能量門。
“過來吧。不要擔心。”站在能量門旁邊,主宰者停下腳步。“這只是一個小技巧。能夠給我提供一個休息的地方。從某種意義上說……也算是我的家。”
“家?”血瞳不禁有些恍惚。這個神秘的主宰者,也會有‘家’這個概念嗎?
別看他對這裡缺乏認知,卻同樣知道在經歷了漫長的歲月之後。克羅迪爾已經沒有什麼真正意義的‘活人’了。曾經輝煌的文明已經消失在宇宙中,只有一些廢棄的造物還證明着他們的存在。眼前這位主宰者讓血瞳感到忌憚,讓血瞳感到壓力,卻唯一有一樣讓血瞳無法感知的就是‘生氣’。再結合赫克的經歷,血瞳幾乎可以判斷對方也是一塊意識殘片,或者是分身之類的存在。
這種存在與其說是‘生命’,更不如說是‘鬼魂’。
一個鬼魂也會有家?這真是太荒謬了。
不過這並不是他停下的理由。所以在短暫的思考之後,血瞳毫不猶豫的跟了上去。
漆黑的能量門一閃即逝,將血瞳等人一同吞噬,下一刻。他們就來到了一個曠野中。
這是一個沒有正常空間感的地方,並非某個星球,也並非宇宙。給人的感覺就彷彿一處無盡空間中懸浮的大陸。一望無際,沒有盡頭。
他們所在的位置,就是這處大陸的一個山脈腳下。旁邊是一個洞穴。洞穴前還有一塊塊小石子橫七豎八的擺放着。
主宰者帶着衆人來到洞穴前,隨後隨意的找了塊石頭坐下。
陰影在他的體外搖曳了幾下隨後消退了。露出一個穿着連帽大氅的男子。他的皮膚很白,是那種毫無血色的蒼白。身體更是纖瘦的如同一陣風都能颳倒。不過想到之前他展現出的實力,卻沒有人會因此而小看他。
“坐吧。”他平靜的說道。“沒有什麼可以招待你的。不過我想你既然找到這裡,想必已經知道我是誰。”
“我很抱歉,大人。”血瞳沉默了一會。搖頭說道。“其實,我並不知道。”
“哦?”這下反而是主宰者奇怪了,他擡起頭看了血瞳一眼。 “難道你來到這裡試煉,你的調試者沒有和你說明嗎?”
“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血瞳回答。“至於我的調試者,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了。”
“很久……”主宰者先是思考了一會,隨後低下頭嘆息了一聲。“很久是多久……爲什麼我對這個詞彙,有着一種可笑的感覺。”
說到這裡,主宰者突然有些意興闌珊,再也不看血瞳一眼。而是自顧自的撥弄起洞口的石子。他一會把一顆石子放在這裡,又一會放在那裡。就彷彿死循環一般無休無止,時間一點點過去,漸漸的血瞳也看出來了,他在下棋,自己和自己下棋。
一個漂浮在陌生空間的空曠大陸,一個自己和自己下棋的鬼魂。
這是一副何等詭異的景象,可不知道爲什麼血瞳卻不覺得可怕,反而感到一絲悲涼。
這是一個盡忠職守的靈魂,他一直這樣存在着,也許是百年千年,也許是永恆。他留在這裡,守護這裡,他不需要吃飯,沒有任何交流。從他話裡的意思似乎在等待着某些征服者完成試煉,可是他不知道,如果不是血瞳來到這裡,他再也不可能見到第二個征服者。他將永遠等下去,沒有盡頭。
最可悲的是,如果他是一個沒有神智的幽靈還好說,可偏偏他還保留了一部分神智。這簡直就是世間最殘酷的刑罰。
血瞳無法理解他的思維,但他卻能感覺到這名男子的孤獨。以及,期待……
他還在等,等着新的征服者到來,還在等,等着看到新一代的克羅迪爾人成長,還在等,等着完成自己的使命。
他不需要計算時間,只要等下去就好。因爲他認爲總有一天他會完成使命,等到接替自己的人到來,又或者克羅迪爾的‘王’會降臨,結束他的存在。
這一等,就是永恆……
時間一點點過去,這時候所有人都和血瞳想到了一起,不禁相顧駭然。雙子姐弟更是小聲的嘀咕道。
“好可憐……”
“他就這樣等下去嗎?”
“難道他不知道,克羅迪爾已經不存在了?”
雙子姐弟的聲音很小,但主宰者是什麼人?只一下就聽到了,不過出乎血瞳意料的是他卻沒有太過激動,只是仰起頭,迷茫的沉思了一會,才如同夢囈的說道。
“原來,那個夢是真的……”
“大人。”血瞳上前一步。想要安慰對方。
不過主宰者只是微微一笑,就對他搖了搖頭。“不要擔心,我很好。事實上從很久以前我就感覺到了,似乎我的主體出現了一點問題。只是沒想到那是他在向我告別。”
“戰士,總要死在戰場之上。我很高興他做到了這一點。”
“大人……”血瞳沉默下來,卻不知道該怎樣說。這一刻他對這名主宰者充滿了敬意。同時也涌起對遠古那場戰爭的無盡嚮往。
到底是何等激烈的戰爭,才能讓這樣一位強大主宰者的主體也戰死於沙場之上。那是真正的戰士之巔,是所有戰士的最終榮耀。在那樣的戰場上,不管是戰勝還是死亡,只要戰鬥過,恐怕就是一種輝煌吧?
對於戰士來說,那就是幸福。
也許對於血瞳來說還無法理解這種幸福,他至今爲止的戰鬥也大多爲了生存。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對真正戰士的敬意。
“對了。”還是主宰者先清醒過來,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說起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你可以稱呼我爲‘影’,年輕的征服者,我不知道你來此的目的,但我需要你的一些幫助。你能告訴我現在是什麼時間嗎?距離我們的文明被摧毀,又過了多少年……血瞳一陣無語,過了一會才搖搖頭。遺憾的說道。“對不起,大人,我也不知道。”
“咦?”主宰者奇怪了。“爲什麼?”
“是這樣的……”望着主宰者的目光,血瞳漸漸冷靜下來,將如今宇宙的大環境介紹了一番。他提到了宇宙文明的分級,也提到了如今宇宙文明對遠古那場大戰的屏蔽,對克羅迪爾文明的封鎖和追剿。也隱約的……提到了雷亞。
時間一點點過去,不知不覺已是七個多小時。這一過程中人們忘記了飢餓。都靜靜的聽着血瞳述說。也許血瞳說的事情很多他們已經知道了,但同樣有些部分卻是衆人未聽過的。
空氣中傳來陣陣涼意,不知不覺已經起風了。冰冷的寒風掠過大地,捲起陣陣砂石。也揚起了主宰者‘影’的大氅。
他仰起頭,似乎迷茫的望着天空,終於嘆息了一聲。
“原來……已經過去這麼久的歲月了……我們的文明竟然被抹去了痕跡?”
“真是可笑。和過去一樣,他們還是那麼怕我們。怕我們再次醒來。哪怕已經消逝,偉大的克羅迪爾,仍然是那些僞善者的噩夢。”
說到這裡他放下了手中的石子,再一次將目光投向血瞳。 “年輕的征服者,我想,我知道你的來意了。也知道你的那位調試者在想什麼,該死的雷亞,也許我該找他算一筆賬了。”
說着,他突然擡起一根手指,對血瞳放出一道黑色光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