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聽完了司馬昭的這個計劃之後,面對着自己即將死去的事情,居然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臉上的神色反倒是顯得異常激動。
金正顯得頗爲興奮地對司馬昭說道:“少主人的獻頭刺殺之計,真乃是妙計,有着非常大的可能性能夠刺殺魏延成功,我金正死而無怨!”
司馬昭悲傷地向金正點點頭,說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你金正,真是個有膽有識的漢子!你走了之後,相信你我主僕很快就都可以再在黃泉路上相遇,到時候我們再一起前往陰曹地府!”
司馬昭的這番話說得極其煽情,聽得金正心裡既悲傷又感動。
這時候,一直站立在金正後面的金日早就已經從剛纔的極度錯愕之中驚醒過來了。
然後,金日忍不住就高聲叫道:“慢着!少主人,爲什麼你非要指定是我的兄長的項上人頭,而不是要我金日先獻上人頭,讓我兄長帶着去刺殺魏延!”
金正聞言,隨即轉身看向了金日,眼眶之中隨即變得紅彤彤的。這就是他的親兄弟,能夠以性命相互託付的親人啊!
然後,金正苦笑了一下,對金日說道:“二弟,你們二人其實無論誰帶着誰的人頭前去刺殺魏延,你覺得最終還有可能活着從魏延的軍隊裡面出來呢?所以說,你我二人現在只是在選擇誰提前結束自己的性命罷了。”
金正的這句話,徹底徹底破滅了金日心裡的殘存的一丁點希望。因爲他還希望着金正在刺殺了魏延之後,還能夠有命活着生存下來。這樣的話,他金日可就死得太值得了,當日金銀以自己的性命從白耳禁衛的手裡救下了他們二人,如今他也想要救下金正的一條命。
金日帶着一絲哭腔說道:“不會的!只要是大哥你,最終一定可以活着回來的!”
金正苦笑着伸手拍了拍金日的肩頭,搖搖頭,分明在勸告金日這樣的想法未免太過幼稚了些。試問,即使武藝高強如同趙雲,也是不一定能夠從軍隊裡面衝殺出來的,何況是他一個小小的金正呢!
金日非常瞭解金正的那種極度偏執的性格,完全就是那種撞到南牆也不會回頭的人,否則也不可能直到現在還在心心念念着當年的滅門之仇,而且爲了報仇,也可以放棄自己的身份,以卑微的江湖遊俠身份投靠了司馬懿一家,奉司馬懿爲自己的主人。
金日知道現在是說服不了金正的了,隨即轉變目標,對司馬昭說道:“少主人,請讓我兄長帶着我的人頭去見魏延吧?我們金氏一族想要重新振興就離不開我的兄長,何況我現在已經是個殘廢之人了,留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多少用處了!”
司馬昭有些驚訝於這對金氏兄弟之間居然有這如此深厚的情意,這是他事先完全估計不到的情況。
其實,司馬昭還真的沒有預估到這點。他自己在家族裡面,親戚兄弟真的是一抓一大把,單單他的父親就有八個兄弟,到了司馬昭這一代,生出來的子女也不知道能夠有多少人。所以,司馬昭對於兄弟之情,其實也沒有太多的感觸,頂多就是個親兄弟司馬師感情要好過別人而已。
不過,司馬昭之所以指名要身體完好的金正,那可是有着細緻的考慮,不是隨便做出來的決定。
司馬昭輕咳了一聲,對金日說道:“你的這個要求,我是並不贊同的。何況,金正剛纔的話,其實說的非常正確,你們無論誰帶着頭去刺殺魏延,想要活着回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金日心情激盪,忍不住高聲說道:“但是總歸是還有一絲活着回來的希望啊!”
司馬昭苦笑了一下,說道:“好吧,我便解釋給你聽。金正身體完好,本身的武藝也比你高,這確實一種優勢。但是你也必須知道,臉上帶着很長的傷疤,長相看起來非常兇惡。而你金日卻是有右手殘廢的人。由你帶着人頭去見魏延,魏延是個狂傲之人,對你的提防之心必然減弱了很多。而這正是能夠保證你刺殺魏延成功的保證!”
金日頓時被司馬昭的這樣一番話說得是啞口無言。
司馬昭的考慮還不止這些而已。
他繼續對金日說道:“而且,你們現在可以自己想想,以你們二人的實力獨自對上魏延的時候,是否能夠有機會從正面將之殺死呢?”
金日沉默了半晌,最終頗爲艱難地咬牙說道:“我兄長辦不到的話,我也就無法辦法。”
司馬昭微微一笑,轉而看向了金正,示意他說話。
金正立刻非常確定地回答道:“魏延的武藝非常高強,現在的天下之間,已經找不到幾個可以從正面擊敗他的人了。也許馬超馬孟起和趙雲、張飛三人可以辦得到,但是我肯定無法辦到。”
司馬昭點點頭,轉而又對金日說道:“你聽到金正的話了吧?他是無法直接正面去面對魏延的個人武力的。所以,你們兄弟要怎麼向魏延復仇呢?當然是只能夠依靠出其不意才能夠殺死魏延。金正本人註定要被魏延所提防,所以有太大的可能性只能夠從正面刺殺魏延,這注定是個失敗的下場。但是你金日不同,魏延不會對你有太多的提防,你到時候可以乘魏延放鬆警惕的時候刺殺他!這樣的話,你的成功的可能性肯定是要高過金正的。”
司馬昭的這番長篇大論,絕對具有非常充分的說服力。
但是即使如此,金日的心情依然無法輕易就平靜下來,流着淚對司馬昭說道:“可是他畢竟是我唯一的兄長,我怎麼能夠帶着他的首級去見魏延啊!”
司馬昭搖搖頭,長長地嘆了口氣。他沒有說話回答金日,而是伸手輕輕地拍了拍金日的肩頭,好像一切都在不言中。其實,司馬昭心裡非常清楚,這時候不說話的效果絕對勝過任何的語言的作用,而且說得越多的話,效果反而是越差。
金正果然出面說話了。
他對金日說道:“二弟,你不要太過悲傷。你我兄弟自從家族被魏延消滅,後來連三弟都爲了就我們而被殺,我們就已經沒有繼續活下去的任何意義了。我們之所以要苟延殘喘到現在這個時候,無非是因爲我們身上還揹負着唯一的一個爲家人復仇的使命。只要能夠復仇成功,最終能否繼續活下來,已經變得不再重要了!”
金正的這番話說到最後,感情已經變得極爲傷感了,以至於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有些顫抖了起來。
司馬昭在一旁冷眼旁觀,然後非常適時地又嘆了一口氣。
然後,司馬昭便揹着手轉過身去,不再看向金正和金日兩人。接下來,他們兄弟二人究竟誰先死,其實都沒有太大的關係,就看金正如何去說服金日了。
而這個時候的金日,早就已經變得淚如雨下了,跪倒在了金正的面前,哭道:“兄長,請讓小弟先走一步吧!”
金正忽然也向金日跪倒,激動地高聲說道:“二弟!你難道就聽不懂我剛纔對你說的話嗎?既然我們都是面臨一死,那麼就一定要最後報仇成功!所以,我們現在決定的不是誰要先死的問題,而是誰可以有最大的可能性向魏延報仇成功啊!”
金正說完之後,兄弟二人相擁痛哭。
半晌之後,兩人也是哭夠了。
金正這才拍了拍金日的手臂,說道:“二弟,如今時間已經來不及讓你多做考慮了。你一定要記住,我死了之後,你一定不要太過悲傷,而且一定要爲我們的族人,爲了三弟,也要爲我報仇成功!”
金日聞言,再度保持不住感情,再度變得淚如雨下。
這時候,金正忽然調轉方向,向着司馬昭的後背磕了一個頭,說道:“多謝少主人能夠成全我們兄弟二人的報仇之心,我們兄弟二人銘感五內。只恨我們兄弟無能,不能夠保護您回去晉陽了,您一定要自己保重!”
司馬昭轉過身,坦然受了金正的這一拜,點點頭,臉上的神色很嚴肅。
然後,金正又向着北面晉陽的方向拜了一拜,說道:“主人對我金氏兄弟二人恩重如山,金日我再次向您拜別了。”
金正口中的這個主人,顯然是在遙遠的晉陽的司馬懿。
然後,金正轉向又向着東面的漢中的方向連續三拜,顯然是在向家鄉拜別了。
司馬昭忽然輕聲說道:“鳥飛反故鄉兮,狐死必首丘。”
司馬昭的這句話,其實是戰國時代常用的成語。出自《楚辭》中屈原的《九章·哀郢》結尾一段,《詩經》裡面似乎也出現過。
它的意思是:鳥雖遠飛,但終將會迴歸故鄉;狐狸死的時候,頭必然要朝向出生的山丘。用來比喻對故鄉的眷戀情懷。
做完了這些之後,金正整個人似乎一下子變得輕鬆了起來。他扭頭有向着金日笑了笑,從地上站了起來,說道:“二弟你保重,接下來的事情可都全部交付給你去完成了。”
說完之後,金正身上佩戴的長劍忽然被拔出,上面寒光閃現。
只聽得呲的一聲,金正的長劍已經劃過了自己的脖頸。
鮮血伴隨着一顆大好頭顱飛了起來,然後掉落到地上,臉所朝對的方向,正好是東面的漢中郡的方向。
金正的手臂還緊緊地抓着手裡的長劍,斷頸之處鮮血繼續狂噴而出,濺了金日一聲,然後轟然倒下。
金日驚呼着從地上爬起來,根本不管什麼血不血的了,只是抱着金正的屍體痛哭。
司馬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但是又像是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他看了看金正的屍體已經正在痛哭的金日,搖搖頭。然後,他又看向了金正掉落在地上的首級,又是一陣搖頭。
他的心態似乎有些複雜,有些嘲諷的意味,但是又有些憐憫的味道,感情完全是混合在一起了。
司馬昭走了過去,俯身從地上拿起了金正的首級,看到上面的眼睛還是圓睜着。司馬昭眉頭一皺,低聲嘀咕道:“怎麼還不閉眼……”
伸手在首級上面一抹,金正的雙眼方纔就此閉上了。
司馬昭走到了金日的身邊,將金正的首級放到了金日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