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劉禪帶着五百荊州兵,押解着近兩千賊寇來到張飛營中。
原來,張飛當時爲了繼續追擊殘匪,就留下五百人接收俘虜。而劉禪見張飛的行軍實在太快,知道自己一向養尊處優,根本不可能是連續行軍百里那種料,就索性留下來抓俘虜。
而且劉禪心裡還打着自己的小算盤,追擊敵人感覺是爽了,可是收穫的戰利品哪裡有這裡多呢?功勞講究的是戰利品和俘虜的數量,而不是講追擊敵人數千裡卻一無所得。劉禪就這樣一邊詭異地笑着,一邊向逐漸遠去的張飛揮手告別……
張飛的駐營地,距離棗南莊已經近百里,前方有一處山地,叫做八嶺山。那些賊寇就是在那裡全都不見了蹤影,應該是逃入山區去了。
其實,這八嶺山並不是什麼特別高大的山脈,只是由於靠近平原地區,顯得頗爲高聳而已。
不過,此山山嶺縱橫,樹木蔥鬱,多以松樹爲主,如果敵人在山上設下埋伏,或者乾脆點火燒山。因爲松樹可是極爲容易點火的樹木,加上如今天氣乾燥,一旦被大火圍困,就算有千軍萬馬也要完蛋的。
當張飛的人馬追擊到此地的時候,時間已經是黃昏。夕陽斜照着西天,唯有寒鴉在枝頭,沙啞地哭訴着腹中的飢餓。
士兵經過一整天奔波戰鬥,都已經感覺相當疲累,所以只好在這裡暫時駐紮。
劉禪這才從馬上下來,臉上帶着得意的笑容,由一個士兵領路向張飛的營帳走去。一想到待會兒被張飛誇獎的場景,以及將來回到江陵的時候,那個威嚴得如同一尊戰神一般的二叔對自己如何刮目相看的樣子,“嘿嘿……”劉禪忍不住就笑出聲來了。
劉禪沒有走出幾步,就看到張飛親自來迎接他。張飛看到劉禪臉上的笑容,走路還有些蹦蹦跳跳的,就迎上去,輕輕地拍了拍劉禪肩膀,笑道:“阿斗啊,今天可真是多虧有你,否則你三叔的跟頭可要載大了。還有,就是你的那幾支冷箭也立大功了!要不是虧了你這麼一手,咱們今天恐怕依然是要吃敗仗的。”
在張飛面前不同於在別人面前,該得意就可以得意,劉禪笑道:“三叔,不然你就請我做你的軍師吧?”
張飛心情特好,玩笑笑道:“讓你小子做個狗頭軍師還差不多。”
劉禪嘿嘿一笑,也不往心裡去,笑道:“不讓做就不做吧。可是你可一定要記我一個首功!到時候我回到江陵,就可以在二叔面前好好威風一下了!”
張飛再度笑了起來,然後挽起劉禪的手,一起走向自己的營帳。
進入營帳之後,劉禪這才問道:“三叔,那些賊寇究竟是什麼來歷?”
張飛搖搖頭道:“這個卻還未查到。”
劉禪眼珠子一轉,說道:“二叔,侄兒今天給你抓了這麼多俘虜,可不要浪費了,正好拿他們來審理!”敢情他把抓俘虜的所有功勞都獨吞了,其實當時他就只是幹站一旁看熱鬧,連動手都沒有動過一下的……
張飛點點頭,當即對那些降兵進行審問。審問過十幾個賊人之後,他們這才得知這夥強盜的來歷。原來這夥賊寇乃是當年的黃巾軍餘孽,屬於張燕領導的黑山軍體系,怪不得如此囂狂!
黑山軍在鼎盛時期號稱百萬,稱霸冀州一方,連官兵都不敢征討。他們的首領張燕是個有勇有謀的人,乘曹操北擊袁紹之際,在官渡之戰加入曹軍,被封爲平難中郎將,後來封爵。
本來張燕被招安之後,他的黃巾軍就相應成爲官兵。但是有一部分將領脫離張燕自立門戶,不入曹操陣營,繼續過着殺官造反的逍遙日子。
那個指揮作戰的白麪皮,便是昔日張燕座下的將領浮雲浮天遠。此人一貫自私自利,做事不擇手段,本就不爲張燕所喜歡。浮雲在見到張燕受封,他卻只被封爲小小校尉的芝麻綠豆大的官之後,心中極爲不滿,就帶着數千人脫離出去,佔據一處山頭,繼續當起他的山大王來。
不過,此人確實還是頗有手段,在短短數年之間,就將隊伍擴大到上萬人之衆!後來,分屬黃巾軍的廖化跟關羽告別之後,就率着人馬加入浮雲的山寨,當起了二首領。
當時曹操自任冀州刺史,看到浮雲勢大,就是想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都不成了。他便派遣大將於禁出征,結果只用了一個月不到,就將之擊潰。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浮雲與廖化兩人爲了躲避官兵追擊四處逃竄,到達荊州之後才佔據八嶺山。他們乘曹、劉(劉表和劉備)、孫三方混戰之際,很快站住腳跟並迅速擴充隊伍,如今又聚起近一萬人之衆。
得到這些消息之後,劉禪不得不感慨,這些黃巾軍行軍打仗是不行,可是拉壯丁的功夫,那確實是天下無雙的!
不過,這些黃巾餘孽爲何如此膽大包天地敢設計官府的軍隊呢?這個問題依然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還是劉禪細心,他從一個小嘍羅的口中得到一條重要消息:在半個月以前,八嶺寨來了一夥商人主動求見浮雲。雙方閉門商談一個晚上之後,浮雲居然恭恭敬敬地將他們送下山去。這根本不像浮雲的作風。
這時候,劉禪頭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些商人一定是敵國的奸細!但是他吃不准他們究竟是哪裡來的奸細。
江陵非常靠近曹操佔據的襄陽,也很靠近西蜀,扼守長江三峽入口。而江陵既然靠近長江,那麼孫權的人扮作商人的話,自然也很容易沿江而上來到此地。只是,劉璋現在已經被劉備所滅,根本就沒有那個本事來荊州搞事,拖劉備的後腿。那麼似乎就只有曹操和孫權兩方嫌疑比較大。
但是由於信息實在太少,劉禪實在是分析不出那些商人究竟是孫曹兩方中的哪一方的人。他建議張飛,最好再派人回江陵去跟馬良先生稟報此事,他現在是荊州的頭號智囊,相信以他的智慧應該能夠想出頭緒。
其實,劉禪之所以能夠大膽承認自己的不足,那是因爲他知道,自己即使才能一般,只要底下的臣子有德有才,那麼也就等於是自己有德有才。
這點早已經在劉備身上得到最好的驗證:劉備論才智不及諸葛亮、龐統百分之一;論武力,恐怕三招之內就會死於關羽、張飛、趙雲之手。但是這些人一輩子都對其忠心耿耿,原因就在於劉備對自己能力的瞭解,以及知人善任。
張飛心知劉禪所說的,而且還不失是個穩妥的辦法,就立刻安排人手回江陵城去報告。
但是劉禪又問張飛道:“三叔,這書信一來一回需要近一天時間,那麼我們明天應該做些什麼?”
張飛想了想說道:“黃巾之亂已經過去二十餘年,但是餘孽到現在還是剿滅不盡,可見其流毒之巨!三叔明天就領軍進山,務必將之完全剿滅。否則任其不斷壯大的話,日後荊州地界只怕不得安寧!”
劉禪卻笑道:“侄兒對黃巾軍也有耳聞。不過,自從張燕的黑山軍降了曹賊之後,黃巾軍的氣數就已經盡了。如今殘餘的黃巾軍,已經不是張角領導下的那班有理想有信念的黃巾軍。只能夠以打家劫舍的‘匪寇’稱呼之了。所以三叔你也不必太將之放在心上。”
張飛聽得直呼大善,差點將劉禪抱起來狠狠地親上幾口,在劉禪拼命抵抗之下才沒有被他給得逞。
這時候,帳外有士兵進來稟報。他們在巡邏時,見到營寨外頭有一人乘着天黑慌慌張張地向營內張望。他們怕是賊寇的細作前來刺探軍情,就將他拘了起來。
張飛讓人將那細作帶上來審問,就見到一個被五花大綁的瘦小之人,被兩個兵卒拖入帳內。那人也是怕死鬼,已經嚇得面無人色,只是跪倒在地上渾身軟綿綿的,幾乎連身體都要直立不起來。
張飛和劉禪見那人慫樣,不由得相顧一笑。然後,張飛忽然伸手猛地用力拍在案上,厲聲要求那人將自己的姓名報上來。
那人今天在戰場上就已經見過張飛的雄威,如今再被張飛這樣喝喊,更是被嚇得戰戰兢兢了。甚爲有趣的是,這人一邊哀求張飛饒命,不要殺他,一邊將自己的名字劉狗給報了出來,讓人感覺此人還真是有些滑稽。
而劉禪見這個劉狗這樣沒種,感覺實在噁心地很。他忍不住從座位上佔起來,拍案喝道:“不準哭,再哭就殺了你!”
劉狗立刻嚇得趴倒在地,但是很快意識到這是個童子的聲音的時候,便偷偷地地擡頭看向堂上。劉禪早已經又坐回張飛身邊,身子被張飛的黑影給擋住,哪裡還看得到?
“難道我幻聽了?”劉狗低聲嘀咕道。而張飛和帳內的守衛,見到劉禪小小年紀居然如此嚇唬人,差點都忍不住要笑出來了。
張飛忍住笑,讓劉狗將自己的來歷解釋清楚。不想,劉狗卻交代他是八嶺寨廖化廖寨主的下人,是來給張飛張將軍送信的。張飛當然記得那個唯一能夠在戰場上擋下他七八合的廖化,就讓劉狗將書信交出來。
不想,劉狗所說的“信”其實並非書信,而是一個口信,否則早就被巡營的士兵給搜走了。那條口信的內容其實很簡單,廖化想約張飛明日午夜子時在橘子山會面。
張飛冷笑道:“無憑無據的,就憑你一句話本將軍會相信嗎?”劉禪知道,張飛今天中計之後,對這股賊寇有了戒備心,生怕他們會故伎重施來誆他。所以他只是聽着,並不着急發言。
“我主人說,他生平最敬慕的乃是關羽關將軍。張將軍乃關侯爺義弟,必定不會沒有膽量去赴約的。”
“誰說某家沒有膽量的!”張飛立刻暴怒而起,豹環眼簡直要噴出火來,一副要吃人的模樣,實在是好嚇人。即使是劉禪,他在旁邊都看得心裡有些發毛。而那劉狗又被張飛給嚇得趴倒在地了,真是人如其名。
劉禪連忙拉拉張飛的衣袖,示意他冷靜下來,然後站起來向底下侍衛揮揮手,讓他們將劉狗帶下去。劉狗這才發現,張飛的身邊居然還坐着一個少年,頓時驚訝得半天合不攏嘴。
劉狗出去之後,劉禪對張飛說道:“三叔,我覺得我們應該相信這個劉狗的話。”
張飛奇道:“爲什麼?你就不怕他們又使詐嗎?”
“您也許不知道這個廖化,不過侄兒卻知道。”劉禪就將當年關羽與廖化之間的往事,給張飛說了一遍。
“爲何二哥從未提起此事?”
“這又不是什麼光榮的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何況二叔還是那般驕傲的人呢!這個廖化應該是想要跟您談投效的事。”劉禪笑道,“何況以三叔神勇,他們就是有埋伏,又能夠將您如何呢?”
劉禪的這個馬屁拍得張飛爽極,忍不住呵呵呵笑了起來,終於是同意去見那廖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