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能活下來,哪個會想死!
河朔羣雄終於展現出桀驁狂放的一面,近乎發泄一般揮舞着拳腳兵刃。羔羊翻轉成虎狼,獠牙鋒利,悍不畏死!
相比之下,原本上風佔盡的官兵士氣則跌到谷底。主帥死亡,老巢被燒,雖然還有千夫長百夫長前後奔走呵責,可是根本約束不住潰敗的大勢!
兵敗如山倒!
有了楊青荻輸入的內力,趙禹已經恢復行動的力氣,只是眷戀這個溫柔懷抱,遲遲不肯起身。楊青荻也已經放下了淑女劍,兩隻手搭在趙禹腰際。片刻後,趙禹感覺這姿勢有些彆扭,擡起手來輕輕撩起楊青荻的如瀑青絲,楊青荻順勢將頭枕在趙禹尚顯稚嫩的肩膀。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低聲笑了起來,趙禹大奇追問原因。楊青荻俏臉緋紅,揚起下巴來低聲道:“這一次,我真是引狼入室……”
趙禹大感窘迫,乾笑幾聲。他看到楊青荻眉目之間露出罕見的小兒女嬌憨姿態,心中頓起漣漪,突然低下頭靠近那毫無瑕疵的絕美臉龐。
楊青荻嬌軀猛地一顫,呼吸都摒住,渾身僵硬起來。
從那清澈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趙禹玩心大起,就這樣保持姿勢不動。良久之後,楊青荻突然扭過臉去大口喘息,羞意已經燒透了耳垂。
“青荻姐姐原來也有怕我的時候!”趙禹眉開眼笑道。
楊青荻一把推開他,躍起身來,沒好氣道:“小娃娃,我怕你甚麼……”
“啊呀!”
趙禹慘叫一聲,打斷楊青荻的話語。她低頭一望,原來這小子樂極生悲,被自己推一把,恰好壓住一截斷矢,箭簇在其後背劃開一道淺長的口子。
趙禹翻起身來抱着膀子,痛呼道:“孔夫子講得果然不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一箭若是豎起的,我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楊青荻本是滿懷愧疚衝過來,待聽到趙禹中氣十足的聲音,知他並無大礙,才放下心來。一邊走到他身後查看傷口,一邊沒好氣道:“你這小子總愛胡說,可千萬要記住今天這個教訓!”
看到傷口只是蹭破一道皮,她已經忍俊不禁笑起來。
這時候,廝殺已經接近了尾聲,甚至不能稱之爲廝殺,而是河朔羣豪單純的在發泄,攆着大批潰兵漫山遍野狂奔。
一行騎士穿過紛亂戰場,直奔趙禹而來,正是洪水旗掌旗使唐洋並四名五行旗弟子。
楊青荻對明教人殊無好感,遠遠的避開了。趙禹獨自一人迎上前,他看見唐洋等人渾身浴血,尤其兩匹馬背上還託了兩具屍體,可見他們都兇險無比。
唐洋看到趙禹後背那長長的傷口,臉色驀地一變,遠遠地躍下馬背衝上前來,急聲道:“趙兄弟傷勢嚴不嚴重?”
趙禹麪皮一紅,卻不好說因何受傷,只奇怪道:“唐旗使你們不是要在西南方接應我?怎麼廝殺的這般慘烈?”
唐洋聽趙禹說話中氣十足,才放下心來,解釋道:“我與幾位兄弟本來等候在山南,遠遠看到這些河朔江湖人士竟如此不濟,半個都沒逃脫出來便被合圍。心知壞了事,便帶兄弟們衝殺上來,只是敵人勢衆,幾次衝殺都無果。直到樑家軍隊自己大亂,才衝了進來。對了,官兵因何潰敗若斯?”
趙禹見五行旗衆人包括唐洋在內都身背數傷,可見他們廝殺之慘烈。想到他們區區七人,爲了救出自己,便敢衝殺數千人的軍陣,定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他心中一暖,原本幾分芥蒂蕩然無存,走上前扶住身軀顫擺的唐洋,將自己飛刀射殺粱承嗣的事情講了一遍。
唐洋等人聽到這等神乎其技的絕技,不由得瞠目結舌。片刻後,唐洋才撫掌大笑道:“這一次,樑家當真是自食惡果!籌謀數月,卻被趙兄弟一記飛刀破之,只怕他們往後想起此事便要吐血!可惜走脫了那助紂爲虐的河間雙煞!不過,經此一戰,趙兄弟當威震宇內,天下再無人敢小覷分毫!”
趙禹搖頭苦笑道:“這番我太過想當然,定計出了錯漏,萬幸最後這一把賭成了。若非五行旗衆位兄弟捨生忘死偷襲樑官堡,我的小命今番都要不保。這等威名,不值得誇耀!”
這時候,追殺潰兵的河朔羣豪也漸漸返回了十字坡。廝殺過後,還剩下不足兩百人,有過半之數丟掉了性命,慘烈至極!
他們響應河間雙煞的號召,一腔熱血趕來誅殺魔教妖人,卻沒想到身陷死局,最後救下他們的反倒是原本視若仇讎的魔教中人。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個個垂頭喪氣講不出話來。
這些人或整治着傷口,或收殮同伴的屍體,總忍不住不時望向趙禹,眼中閃爍着敬畏莫名的光芒。良久之後,纔有數人鼓足勇氣走上前來,遠遠對趙禹深揖爲禮,沉痛道:“我等糊塗,受了河間雙煞那對奸賊蠱惑,冒犯了趙少俠。今次又蒙趙少俠大義相救,羞愧欲死,實在無顏面奢求諒解。趙少俠若打若罵,我等毫無怨言!”
趙禹對河朔羣豪並無好感,這番相救也不是爲了讓他們感恩戴德,聞言後並未說話。
唐洋見狀,走上前來說道:“你們這些人,都是受了河間雙煞的矇蔽,這次死傷慘重也算得到教訓。如今真相大白,數月前那劫案和我明教與趙無傷少俠都無牽連。我們出手,只爲了洗刷冤情。這件事,我們明教都不會再提,也希望你們能心持公義,讓謠言止於江湖!”
衆人大多隻聽江湖傳言魔教作惡多端,實際所見甚少,卻是未想到他們處事竟如此和氣。一時間都有些失神,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忙不迭保證一定要將河間雙煞惡行公之於衆。
待衆人紛紛散去,唐洋纔對趙禹解釋道:“這世上,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這些人眼下大難不死,還能感恩戴德。若我們擺出救命恩人的架勢,待此事淡去,他們定會生出介懷,要想辦法洗刷恥辱諉過於人。我們擺出不計前嫌的樣子,他們反倒會生出感激,雖不至於大肆宣揚美名,也不會再去顛倒是非。”
趙禹聞言,點頭受教。爲人處事,揣摩人心一途,他還稚嫩得很,講到底都是閱歷不足。人心難捉摸,若心生怨忿,救命之恩都可拋之腦後。
不過唐洋起頭那一句,倒讓他生出一些玩笑心,忍不住望向數丈外的楊青荻,果然見她俏臉掛着寒霜,抿着嘴在生悶氣。
他們不再久留,戰場上尋到幾匹戰馬,便馳離此地。
許是接連聽到兩次“女子小人”的評價,又或不願與明教人同行,楊青荻臉色一直不佳,落在隊伍後方。趙禹眼珠一轉,撥馬靠近楊青荻,低聲道:“青荻姐姐可還記得上午我跟你說過的事情?”
楊青荻微微錯愕,疑惑道:“什麼事?”
趙禹從馬鞍上提起一個血淋淋的包裹,輕輕一扯,裡面竟露出數十錠白花花的銀兩。他笑道:“我扯來這匹空馬,也不知哪個將這東西掛在馬鞍上。這次我們忙碌一場,總不算一無所獲。”
楊青荻這才記起晌午時趙禹講起要搶幾個包裹的話,聽他還未忘記,心裡已經覺得喜悅。只是看到包裹上的血漬,感到有些刺眼,便柔聲道:“我收容那些孤寡,只是給她們一個活命的機會。無論是在古墓還是在外間的莊園,只是一個遠離殺戮的環境,她們要活下去,還要靠自己,這都不是我的負擔。我也不想這些事成爲你一直記在心裡的牽掛。”
楊青荻的一些奇特念頭,趙禹已經領教許多,只是想逗她說話。聞言後便點頭道:“這些錢財,稍後我轉送給唐洋,聽他講黃河又生水患,河南饑民成災。這天下,不知何時才能真正太平……”
楊青荻驀地嘆了一口氣,開口輕聲問道:“你是不是不想再回古墓?”
趙禹身軀一震,問道:“姐姐怎麼這麼問?”
楊青荻擡頭望着湛藍天空,眸中流露出些許傷感,低聲道:“古墓安寧,卻不見天日。你心裡記掛着那麼多事情,哪裡會甘心一直潛居在那裡。”
她俏臉轉向趙禹,癡望片刻,突然咬了咬貝齒,凝聲道:“你不許離開,和我一起回古墓,九陰真經的武功你都還沒有學。而且……我還有一件事要拜託給你。”
趙禹望着那柔情雙眸,心神不知不覺都陷入其中,點頭道:“姐姐不許我離開,我就不離開!”
楊青荻俏臉緋紅,輕啐一口,嬌嗔道:“好沒志氣的樣子!我若讓你終老古墓,你也願意?我也看出來明教一心要招攬你,你若不想拒絕他們,便約定個一年之期吧。一年時間,應該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