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微風撩動衣袂青絲,楊青荻持劍而立,嬌顏與冷月生輝,眸中波暈流轉,恍惚間好似踏月而來的月中仙子。
這本是極美好的意境,只是兩人心中此刻都記掛着數天後的約戰,心情不免被破壞。
劍鍔輕響,冷鋒出鞘。趙禹凝目望去,只見楊青荻手中長劍果如自己這柄君子劍,啞暗無光,無鋒無刃。未及多想,他便聽到楊青荻清越的聲音:“劍訣我已經告訴你了,現在演練一遍劍招。全真劍法穩重端嚴,攻守嚴謹,最重法度。差得一分,便謬以千里,你要認真看清楚了!”
說罷,她手腕一轉,劍鋒已然破空撩起,身軀隨之而動,隨即便有漫天烏影,勁風激盪。
趙禹瞪大眼,眼眸隨之而動,一邊看着夜色下楊青荻翩然舞動的身姿,一邊默唸起已經牢記於心的全真劍訣。
王重陽一代奇人,天下五絕之首,所創劍法堂皇大氣,綿中生銳,招式轉變渾然天成,僅僅於劍招上便已經合乎於道。趙禹在武學上天分頗高,但在看過一遍後仍覺有諸多晦澀之處。楊青荻也耐心十足,將劍法連續演練三遍,才收手示意趙禹下場試一試。
趙禹磕磕絆絆將劍招練了一遍,還因爲記的出錯停了兩次,細節處更是錯漏百出。一副窘迫樣子,全沒有楊青荻舞劍時那飄逸靈氣。尤其劍訣內力的配合頻頻出錯,或是勁道過虛轉折不靈,或是力道過猛身法都亂了。一遍演練下來,有些心虛的瞥了瞥楊青荻,彷彿回到了數年前在大都與趙敏學武時,已經做好接受冷嘲熱諷的準備。
他卻不知,全真劍法繁複多變,初上手能完整演練下來已經着實不錯。楊青荻也並未如他所料般責備譏諷,眸中反倒閃過一絲喜悅,說道:“你學武的天分真不錯,能快快學會全真劍法,我們都有更多時間練習雙劍合璧的配合技巧。”
說着,她站到趙禹面前,揮起劍來放緩動作,準備帶着趙禹將劍法再練一遍。
得到楊青荻的讚許,趙禹着實感到有些喜出望外,同時忍不住腹誹趙敏那丫頭,只知道一味打擊自己爲樂,遠不及楊青荻有爲人師表的風範。這般一念,小丫頭那精靈可愛的身影又在腦海中翻騰起來,未及得細品,耳邊已傳來楊青荻輕斥聲:“想些什麼,專心些!”
趙禹急忙應是,同時收斂起心中那些遐思。面對楊青荻,或許是年齡的差距,又或者這美女救過自己的關係,趙禹心中總覺有幾分忐忑。尤其當她嗔望自己時,很有幾分有足無措的感覺。這感覺來得奇妙,迥異於趙禹平常性情,如風拂湖面、波起如鱗,難分辨也難咂摸。雖然如此,他總還不時喜歡撩撥一下,只看到那冷麪嬌嗔的動人樣子,便覺得好看至極。
楊青荻的確是個盡責的好師傅,不厭其煩拆解招式,找出趙禹劍招轉換間最微小的瑕疵加以指正。當人變得專注,時間就會快速流逝,這兩人用心拆演劍法,渾不知夜幕已經悄悄褪去,朝陽冉冉升起。
直到趙禹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兩人才察覺到天色已經大亮,不由對望一笑。
山間有清泉,掬一捧冷冽泉水拍在臉上,疲累盡消。行囊中有乾糧,可充作早餐。這兩人內功都已經精湛得很,一夜未眠精神也未顯萎靡。
楊青荻小口輕輕咀嚼着乾糧,待嚥下後纔開口道:“你準備將約戰定在哪一天?”
趙禹想了想說道:“原本是打算越快越好,找到合適的地點就去下戰書,畢竟重軍虎伺一旁,能早早脫困最好。只是現在事情有變數,總要拖出幾天來。”
“那就五天後!頭先兩天,我們各自練習劍法,再用兩天練習雙劍合璧,留下一天休息養神。”楊青荻決定道。
趙禹點點頭:“好吧,稍後我去桑園村通知明教中人。只是實在信心乏乏,這麼短時間裡,且不說我能否掌握純熟全真劍法,只看這劍法雖然精妙,但未必就及得上我已經小成的喪亂之劍……”
楊青荻拍掉手上的乾糧碎屑,一躍而起,嬌呼道:“既然不想落荒而逃,怎樣困難都要迎上!既然是雙劍合璧之術,總要配合起來才能發揮威力。起身繼續練!”
她心智堅毅,做下的決定不會輕易改變。趙禹見側面勸說無果,便也不再多說,起身時看到楊青荻劍脊上都有兩個小字,卻是“淑女”兩字,不由笑道:“原來我們兩個,一個是君子,一個是淑女,當真也搭配!”
“無聊!”
楊青荻橫他一眼,刷刷兩劍劈來,皆緊貼趙禹耳畔擦過。饒是他早認定楊青荻不會傷他,面頰都被劍風掃得一陣發白。
輕笑一聲,楊青荻倒躍而去,踩上一塊凸巖,開始練起古墓派的劍法。與全真劍法相比,古墓劍法輕盈靈動,或有溫婉纏綿,或有嬌羞自生。仔細望去,彷彿姑射仙子翩舞人間,渾不似動輒取人性命的狠辣劍法。若與人交手,對手看到這優美姿態便被攝去三分魂魄,若是個灑脫的妙人只怕當下便要拋劍認輸,不忍唐突佳人。
不過,同樣劍法都要看什麼人來施展,若讓丁敏君來施展,定會狠戾有餘,靈氣全無。想到那恐怖畫面,趙禹便忍不住打個寒戰,收回欣賞的目光,繼續練習自己的全真劍法。
大凡武功招式,總要匹配相應的內功路線。就如趙禹初學武功時練習穿雲掌,勁力對了才能發揮威力,但若運岔了勁,還不及一個巴掌拍的響亮!大凡上乘武學,內力的匹配便越複雜得多。這也就是爲何有的人內力雖然高強,但若用起非本門的武功招式威力便會弱得多,全因爲內力不相匹配。
武林中各門各派,總要依照本門心法爲根基延伸出精妙的武功招式。少林寺內功心法便以渾厚剛猛著稱,但若讓其弟子施展偏向靈動的武功招式,威力大打折扣不說,還會畫虎不成反類犬,這就是內功路數對武功招式的限制。但也有些武功路數不受內功心法的限制,不拘何門何派施展來威力都不會減弱,好像流傳天下的太祖長拳之類,算不得高深武學。
趙禹信心不足,全因爲全真劍法這樣的上乘劍法自有內功路數的限制,雖有完整的劍訣可以匹配,但想要習練純熟都非朝夕之功。沒有內功匹配,這上乘劍法徒具其形,遠遠無法發揮其中精妙。
但當他靜下心來以內力驅使劍招時,卻欣喜的發現,自己內力隨劍訣而流轉竟全無阻滯!驚詫之下,他才記起自己初練九陰心法時膽大包天將全身經脈幾乎都給貫通,眼下氣隨意走,自然流暢無比!
想起這一節,趙禹霎時間變得自信滿滿,一遍又一遍練習劍法,渾然忘我。劍訣由開始的磕磕絆絆,快速變得純熟起來,與劍招已經隱隱相合。
楊青荻自己練着古墓劍法,她的內功雖是九陰真經的路數,但自幼便熟讀古墓派的武功典籍,雖然性情不合沒有修煉,都不算陌生。這番重拾起來,經過幾遍熱手後,已經漸漸得心應手起來。只是她還擔心趙禹初練全真劍法難免會生疏,轉眼望過去時卻看到驚詫一幕,眸子瞬時瞪得渾圓!
只見趙禹身法流轉進退如風,劍鋒翻上覆下快如閃電,凜冽風聲不絕於耳,已經盡得全真劍法真髓!看他劍招變化之純熟,就好似在全真劍法上浸淫數年之久,那還能看出一絲生澀之感!
若非這劍法由楊青荻親自傳授給趙禹,看到眼前這一幕,她決計不相信趙禹練這劍法僅僅才過了半個黑夜和白天!原本心中一絲擔心剎那間消散,隨之涌起的是濃烈的不服輸的情愫。楊青荻銀牙一咬,再不去看趙禹,心無旁騖的繼續練習起來。
待自覺已經將這劍法中的精妙之處盡數掌握,趙禹才酣暢淋漓的收起劍來。他見楊青荻兀自苦練不休,輕喚了幾聲,楊青荻也充耳不聞。想了想,他便交代一聲,離開小谷趕去桑園村。
莊錚等人都已經離開村子散往平遙城四野查探地形,村中只有內傷還未痊癒的吳勁草留守。趙禹和吳勁草商議片刻,約定了計劃進行的確切時間,然後便離開了村子。
此時天色尚早,未免回去太早打擾楊青荻練劍,趙禹便在平遙城外流連。他忽發奇想,想要一窺樑官堡的底細,見識一番世侯之家一地豪強究竟是怎樣的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