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派在窮漢市乃至整個大都都是臭名昭着,但因其背後有樸不花撐腰,哪怕劣跡斑斑,也向來無人敢去招惹。
然而就在今天,卻有人公然挑釁,且堵在青龍派老巢門口,衆目睽睽之下大打出手,更是直接格殺兩人!這般膽大妄爲的舉動,哪怕是圍觀之人看了,都覺心驚肉跳,生怕殃及池魚連累到自己,整個窮漢市一時間都變得蕭條起來。
此時尚有膽量在窮漢市中流連的,大多是各權貴之家派來跟蹤打探的奴僕,甚至有些沉不住氣的人親自趕來此處,隱藏在道路兩旁的酒樓上,想要看一看事情後續的發展。
因爲江南形勢嚴峻,這一年多來,整個大都氣氛都壓抑得很。便連許多平日中意尋釁滋事的紈絝子弟都變得安分起來,唯恐在這樣一個形勢嚴峻的時刻下招惹到麻煩。因此整個大都已經平靜了許久,很長時間沒有這樣重磅的事情發生。
樸不花和青龍派在大都的威風自不待言,衆人所好奇的是,這一隊剛入城的漢人心裡到底在想什麼,莫非是真的活膩了不成?又或者是根本不明白青龍派的底細?
這些權貴之家或多或少都領教過樸不花和青龍派的手段,吃過一些苦頭,此時看到青龍派遭殃,心中不無快意,甚至還隱隱在幻想這些漢人手段再狠一些,最好能夠將青龍派這毒瘤連根剷除!可是他們自己也知道,這只是不切實際的妄想罷了。樸不花如今聲勢如日中天,內廷中一手遮天,外廷中則與左丞相搠思監狼狽爲奸,把持朝政,整個大都無人能夠制衡。不論這些漢人是個什麼來歷,招惹到青龍派,只怕都很難再見到明天的太陽。
這些漢人不能倖免,他們所攜帶那幾大車金銀財寶自然也就落在了這羣高麗蠻子手中!一想到這裡,他們便萬分懊悔起來,後悔自己先前遲疑,沒能先一步下手。已經有人禁不住破口大罵:“這些漢兒腦筋當真壞掉了,招惹哪個不好偏偏要去招惹樸不花!莫非他們以爲自己是肆虐江南的反王不成!”
口中雖然罵着,這些人卻還眷戀不去。世道不太平,大都中的肥羊也越來越少,這些蒙古貴人少了許多進項,開銷卻日漸大了起來,但凡有一丁點機會,都不想放棄。有的人甚至已經開始算計,能不能動用自己的關係將這羣漢人保下來,又或者在高麗人動手前先一步搶一些好處。
就在衆人心中惋惜懊悔,心中懊惱至極的時候,青龍派道場緊閉的大門從內裡緩緩打開了。一時間,他們不約而同伸長脖子望過去,心中已經可以想象到那羣漢人血淋淋屍體被丟出來的畫面。
然而當這些人看到樸不花那草包義子樸大寶與那一隊漢人勾肩搭揹走出大門時,眼睛幾乎驚詫得都要瞪出來,心中更是翻騰起驚濤駭浪,忍不住懷疑到,莫非囂張暴躁的樸大寶也和他義父一般被煽了?竟然變得一點脾氣都沒有,連殺害他手下這等大傷臉面的事情都不計較!又或者這羣漢人有驚人無比的背景後臺,竟連強勢如樸大寶這羣高麗人都不敢得罪他們?
樸大寶走出大門,看到門前石階上那些仍未清除的血跡,心情變得有幾分晦暗。不過卻不敢與身邊這位始作俑者的大金主再計較,及至看到各個角落裡藏頭露尾觀望的人影,頓時找到了遷怒的對象,不由分說指揮手下追打上去,大吼道:“你們在我門前轉來轉去,莫非是要做賊不成!若再不滾,我叫你們一個個有來無回!”
那些人哪裡敢上前觸其黴頭,忙不迭倉皇逃竄,卻也否定了第一個猜想。這樸大寶跋扈依舊,看來唯一的可能就是這羣漢人來歷很是駭人,便連樸大寶也只能強嚥下這口惡氣!
這個發現太過駭人,衆人不敢再逗留,紛紛疾奔而去,要將這驚人消息彙報回去。
將窺探的人驅趕一空,樸大寶總算在趙禹面前抖起了些許威風,對趙禹招招手道:“這大都什麼都好,就是不知所謂的人太多!我又是處在風口浪尖的人物,一舉一動都會引人注目。不過,卻也不值得爲這些小事置氣,免得敗壞了咱們尋歡的興致。”
趙禹自然表示不會介意。
待看到趙禹這一行所騎乘的馬匹時,樸大寶又禁不住瞪大了眼。先前在門口他心緒動盪,尚未注意到這些細節。此時看到這些駿馬,麪皮都變得滾燙起來。仔細看一看,便連那些僕人所騎的馬都比自己馬廄中引以爲豪的那幾匹良馬成色要好得多!
一時間,樸大寶犯起了踟躕,委實不想下人將自己馬廄中的馬牽出來丟人現眼。
趙禹察言觀色,便說道:“眼下時候尚早,咱們不妨安步當車,我也正好藉此機會領教一下帝都街頭的熱鬧氣氛。”
聽到趙禹爲自己解圍,樸大寶益發感動起來,這樣出手豪邁又肯爲他人設想的好朋友當真可遇不可求!
他也不點破此節,當下便振臂一揮道:“咱們這就出發!”
隨着呼聲響起,青龍派傾巢而出,百十號人浩浩蕩蕩殺向青樓,威風無比。
趙禹入鄉隨俗,便也擺擺手示意楊逍等人跟上來。
樸大寶也當真有身爲地主的覺悟,一路上與趙禹講解大都街頭諸多景緻,當然少不了對自家的吹噓。而他手下那些青龍派弟子先前在趙禹等人手中吃了癟,因爲主子不再計較,也只能將這口惡氣嚥下來。眼下卻也想在這羣漢兒面前抖抖威風,一路上橫衝直撞,囂張至極,所過之處更是雞飛狗跳,混亂無比,卻偏偏無人敢阻止他們。
待拐出窮漢市這一條街道,前方大街上卻迎面衝來一支幾百人的軍隊,陣列嚴明,直奔此處而來。那軍隊前方兩人看到樸大寶,遠遠便衝上來,大叫道:“主子不要害怕,援兵來啦!這番定叫那羣不知死活的漢兒死無葬身之地!”
原來這兩人是先前得到樸大寶暗示溜出來去報官請援兵的,他們此時尚還沒有認清形勢,一臉歡喜衝上前來表功。
樸大寶聽到這喊聲,臉色頓時變得尷尬起來,對身邊的趙禹歉然一笑,而後才大踏步迎上去,一腳將兩名手下踢翻在地,大罵道:“瞎了你們的狗眼!王公子是我的貴客好朋友,款待都來不及!哪個讓你們自作主張去報官的!”
那兩名手下被喝罵得有些發懵,一臉狐疑望着樸大寶,卻不敢再開口說話。
這時候,那一隊精銳的元兵也衝到了近前,領頭的是一名三十餘歲、身披甲冑的蒙古將領。他高踞馬上,冷眼望着樸大寶呵斥手下,臉色沉了一沉,冷哼道:“樸大寶,怎麼偏偏又是你們高麗人鬧出亂子?若真不慣這大都的水土,趕緊滾回你們的高麗去!”
樸大寶看到來人面目,臉色同樣一變,眼中流露出些許忌憚之色,卻又不想在趙禹這個新朋友面前露怯,便挺直了腰說道:“原來是博羅將軍,你回去吧。一場誤會罷了,我家下人不懂事,勞犯到你的大駕,真是不好意思!”
那蒙古將領聽到這話,臉色愈發難看,揮一揮手中馬鞭暴喝道:“什麼誤會!你當守城的大軍是你家奴僕?揮之即來,呼之即去?那羣漢兒觸犯了律法當街殺人,證據確鑿有目共睹,還能有什麼誤會!你滾到一邊去,否則我連你都不放過,一併殺了反倒清淨!”
後方的趙禹望過來,顏垣在他耳邊低聲道:“那一個就是博羅帖木兒,很得元帝看重,也是眼下重點扶植的領軍將領。他家在蒙古人中也是勢力很大的一族,所以不甚在意樸不花的淫威,或許真會衝殺上來。教主,咱們要小心提防,事態若是不妙,須得及早突圍離城……”
趙禹表情卻無甚變化,只低聲道:“不妨事,且看那樸大寶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