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禹身兼九陰九陽兩大神功,且皆臻至大成,對所謂神功秘籍的渴慕之情,已經不似以前那樣強烈。
不過,乾坤大挪移是明教無上心法,加之幾十年前陽頂天憑之壓服羣豪。聽多了衆人所講述陽教主的過往事蹟,趙禹也漸漸升起好奇之心,今日終於有幸得以一窺全貌,心情不自禁變得激動起來。
羊皮表面看去無甚出奇,若非小昭道破其中玄機,趙禹無論如何也猜不到這羊皮上竟會記載着乾坤大挪移心法。
他捧着羊皮認真讀起來,見皆是運氣導行、移宮使勁的法門口訣,只是這些法門卻迥異於中土所傳,別具一番風格。其中巧思與窮極變化,着實令人歎爲觀止。趙禹雖然已達功參造化的境界,在看到這一門運勁使巧的奇功後,也覺大開眼界,同時將自己武道上的見解與乾坤大挪移上的心法道理結合印證,更覺受益匪淺。
略一轉念,趙禹體內真氣便流轉起來,一邊閱讀,一邊以內力推演驗證乾坤大挪移中的變化。待看到每一層心法後面的警惕之語,趙禹也驚了一驚,暫且壓下了內力的演變,將整篇心法通讀一遍。
仔細咂摸一番,這乾坤大挪移七層心法,乃是由淺及深,由簡至繁的一個變化,旨在調和體內的一陰一陽乾坤二氣,激發人體內潛藏平日發揮不出的力量。若說第一層可調動一分力,那到了第七層便可調動百分乃至千分力,根本不是積蓄內力而是運用內力,若悟得通頃刻便能得悟,若悟不通,縱使如何窮盡苦功,也終究不得其法,或能僥倖有一二所得,但大半就要心思給引到旁處,強自去追求其中變化,入了歧途。
將心法通讀後,趙禹禁不住又想起自己最初學武時想到的那個難題,千金之家與十金之戶的比喻。當時他便想到武道之理並非均分而是相合互濟,只是不得其法去實現,而乾坤大挪移正是調和這一問題的法門。其中力道互濟變化,完全打破兩家藩籬,千金抑或十金的變化再無差別,根本將兩家並做了一家。
歸根到底,乾坤大挪移非是無中生有的功法,而是有中生變的法門。各層心法的精進與否,首先受限於是否擁有足夠的內力,非日夜不怠靜修琢磨就能精進,心法最後的警戒之語,就是提醒人要自省自覺,不要沉湎其中不得自拔。
這一門心法,比喻來就是貧民小戶只能安步當車,日趕十里,高者小康之家便可牛車代步,日行百里,而大戶之家卻有千里神駒,日行千里。正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想將心法修煉到最高境界,須得首先擁有足夠的內力。
得出這一番道理,全因趙禹現在玄功已臻大成,而所學傳承又皆是世間最頂尖的功法武功,因此才能高屋建瓴看待問題。明教歷代教主,皆是驚才絕豔之輩,但也不乏苦練乾坤大挪移而走火入魔者,這並非他們才智不及趙禹高深,而是因爲看待的角度不同,武道上的造詣見解不及趙禹的高度。
有了這一番體悟後,趙禹繼續以內力推演乾坤大挪移的變化,從第一層到第六層一蹴而就,只是到了第七層的時候,演變卻變得生澀起來。與前六層的圓潤如意行雲流水不同,這第七層心法有的自相矛盾,有的卻根本不通。
這樣明顯的區別,趙禹略一思忖,便猜到應是這心法的創始人也未達到功法第七層的境界,所思所想全是遵循前六層的經驗,因此才每每失於偏頗。
這般一想,他又蠢蠢欲動起來。乾坤大挪移心法別出機杼,給了他許多啓發,順着這個思路,腦海中生出了許多想法。正好這乾坤大挪移心法也未達圓滿,他便掩卷推導起第七層該有怎樣的變化。
略一轉念,他從衾被中取出一片絨毛,放在了桌面上,兩手放在絨毛兩側,以乾坤大挪移的心法催動內力真氣。隨後那絨毛便受氣勁鼓動,冉冉升上半空。趙禹將乾坤大挪移由淺至深的演變,那絨毛飛舞初時還只有直來直去的變化,隨着功法變化漸深,絨毛舞動的軌跡也越來越複雜,越來越流暢,就像一隻萬花叢中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靈動飄逸,難以捕捉。
當功法運行到第七層,絨毛的飛舞越發快捷,但卻沒有了條理可循,少了翩翩舞動的靈動,變得無頭蒼蠅一般橫衝直撞。
將第七層心法運轉數遍,望着橫衝直撞的絨毛,趙禹也漸漸明白了心法問題出在哪裡。由於功法的創造者也未達到第七層的境界,只能遵循經驗發揮想象力求變化。殊不知這樣一來,卻陷入了和那些苦練功法卻無寸進而走火入魔之人一樣的境地。
乾坤大挪移的變化到了第七層中間已經繁複到了極點,若再一味強求變化,勢必會陷入亢龍有悔過猶不及的惡劣循環中。所以,這第七層的心法立意之初便錯了,不該是再費盡心思去推演更繁複的變化,而是要對前六層的心法作出一個總結,同時達成一個變化由繁至簡的圓滿!
一旦清楚了這個道理,趙禹便迫不及待試驗起來。只是乾坤大挪移的變化已經達至極點,稍有不慎行岔了功,便會激發連鎖的反應使得整個內力的循環崩潰坍塌,以至於走火入魔。這個過程中,趙禹無數次推演出錯,所幸他武功已臻大成,全身百脈皆通,不會陷入內力失控走火入魔的境地,一旦有了失控的徵兆,玄關一竅便陡然大張,將騷動真氣盡皆納入,流轉一番,復又變得平和起來。
只是,那舞蕩的絨毛卻遭殃了,每每行功出錯,便會被激盪的氣勁攪得粉碎。
清晨時,小昭早早的起身,洗漱一番便趕去趙禹的房間。
對於這個時而談笑無忌,動輒翻臉殺人,同時又狡猾無比的魔君,小昭心中不無畏懼,每每面對他時,便會有心驚肉跳的感覺。這樣的人,哪怕是和顏悅色,也充滿了危險,令人禁不住心生懼意。
小昭雖然狡黠得很,可是隨着幾次謊言被趙禹拆穿,心中對他的忌諱也越來越深。跟在趙禹身邊時,哪怕他並未關注自己,也會下意識控制自己的呼吸。這樣的感覺,既讓她感到筋疲力盡,卻又生出從未體會過的刺激之感。
這種感覺,在小昭並不長的人生中從未感受到。出生伊始,她便遠離了父母,稍懂人事時,母親每次來見她,也甚少說什麼溫情話語,只是喋喋不休在講自己如何身不由己,如何惶恐不安。聽得多了,以至於小昭生出自己活下來就是一個錯誤的念頭,覺得自己人生的使命就是爲了解決自己出生後母親將要面對的麻煩。
她是一個逆來順受的性子,從未想過埋怨母親,也從未想要問一問母親既然如此後悔,當初爲什麼又情難自抑而後有了自己?
爲了不連累到母親,她十幾年都要忍受與至親天各一方的分離孤苦。爲了母親免於總教的火刑,她肯孤身一人潛上光明頂來。這一切,她都沒有怨言,哪怕是被楊逍窺出破綻餓到奄奄一息,她也沒有生出一句怨言。因爲,她活着就是給母親解決麻煩的。
所以,哪怕魔君殺人盈野,危險無比,她也甘心跟在他身邊,只爲了換取他一份關注在意,可以篤定魔君會出手救下她的母親。
面對魔君時從心底裡感到驚悸,那份戰戰兢兢的感覺,令小昭突然意識到,她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會有自己的喜怒哀樂,而不是全爲了別人或喜或悲。這種緊張刺激的感覺,這種心情瞬息萬變的體驗,小昭很快就由最初的不適變得不再抗拒,甚至心中隱隱樂於去承受。
因爲只有在這種感覺的壓迫下,她纔會感覺到自己也是一個鮮活無比的生命,而不是某一個人的負擔,不是一個捨棄不去的麻煩。
她走近趙禹房間,心懷忐忑準備叩響房門,心中卻已經忍不住開始想象,接下來看到的魔君會是怎樣一個模樣,是仍然對自己不假辭色漠不關心?還是心情不錯肯與自己說幾句閒話?
她將房門輕叩了十幾下,輕聲道:“公子,您起身了麼?小昭來伺候您洗漱了。”
房間中卻沒有傳出任何聲響,小昭有些慌亂,又加大了叩門的力度,喚聲也提高起來。然而房中卻依然寂靜。
又等候了片刻,小昭終於耐不住,輕輕推開了房門,待擡起眼來望向房中,那一副詭異的畫面卻令她僵在了門口。
房間正中,趙禹正端坐在桌前,兩手攤在桌面上,表情專注無比,甚至沒有察覺到小昭推門而入。這都不足以引起小昭的驚詫,最讓她感到詫異的是,在趙禹面前有數十片填充衾被的輕絨懸浮在半空中,一動也不動,就好像被定在半空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