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雨涵聽到這話後微微一怔，手有點麻。
但她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這是早早晚晚要來的，並沒太過詫異，反而一直懸着的心落了下來。
這是一種很古怪的感覺，而且她眼前閃爍着吉翔的身影，揮之不去。
翟雨涵沒着急問出了什麼事兒，而是瞥了一眼身邊的吉翔。
吉翔正在給趙萌萌講臨牀問診，邏輯清晰，條理分明，講的比自己好，並沒注意到自己看他。
“小翟？”
“崔姐，我在，怎麼回事。”
翟雨涵問道。
“昨天晚上送來的那個術後患者，你還記得吧。”
“記得。”翟雨涵看吉翔的目光更深，更用力。
“今天上午做了一個鏡子，看見十二指腸穿孔，有異物。”
“異物？！”翟雨涵一怔。
“好像是鈦夾。做鏡子的時候我夾了一下，發現夾不動，也沒敢硬拽，趕緊下來跟你說一聲。”
鈦夾？
鈦夾！
昨晚的記憶在翟雨涵的腦海裡開始閃回，她的手又麻又涼，好像不是自己的。
“我去看一眼，崔姐你和患者交代了麼？”
“沒有，先跟伱說一聲，你和楊主任說下。”
電話對面的聲音嚴肅認真，生怕翟雨涵經驗不足，或是想要把這件事糊弄過去。
有問題，而且還不是人家的問題，絕對不會隱瞞。
能打個時間差，有事兒先跟自己打招呼，已經屬於很仗義了，這一點翟雨涵清楚。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吉翔，見吉翔似乎並不知道這事兒，滿腹狐疑的去找楊主任。
“老闆。”翟雨涵走進楊主任的辦公室，把昨晚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
楊主任越聽眉頭皺的越緊。
“老闆，您看怎麼辦。”翟雨涵終於擺脫了之前的那種微妙心境，開始有些慌亂。
這是妥妥的事故，雖然不是責任事故，但總歸有問題。如果趕上一個不依不饒的患者和患者家屬，後果不堪設想。
接下來的事兒翟雨涵不敢繼續想下去。
“有一種情況是膽囊切除術後夾閉膽囊管或膽囊動脈的鈦夾脫落，隨着腸道的蠕動。
當鈦夾的一端頂住十二指腸球部腸壁時，局部組織受壓，經過一定的時間，組織逐漸壞死，導致腸穿孔，鈦夾進入消化道，鈦夾刺激周圍腸黏膜，使其周圍產生潰瘍。
但由於這個過程很慢，穿孔周圍已經形成粘連，所以不會表現出腹膜炎的症狀和體徵。”
“另外一種是由於膽囊管匯入肝總管的位置較低，或膽囊動脈解剖變異，夾閉膽囊管或膽囊動脈的鈦夾直接頂住十二指腸球部，導致穿孔的發生。”
“膽囊動脈……術中看患者的膽囊動脈的確偏低……”翟雨涵順着自家老闆的話回憶當時的手術過程，她找到了問題所在。
“那就是夾膽囊動脈的夾子頂到十二指腸球部導致的穿孔。”
楊主任捋清楚之後霍的一下子站起來，表情嚴肅的問道，“消化內科沒和患者說吧。”
“沒有。”
“我去說。”
翟雨涵感激涕零。
這種事兒自家老闆還是照顧自己，要是讓自己去講的話，大概率要出問題。
可老闆一點都不含糊把這個難題接下來。
遇到這種能幫手下小醫生、學生扛事兒的老闆，是一種幸運。
翟雨涵戰戰兢兢的跟在楊主任身邊，一路來到消化內科。
進入病房，消化內科的住院總也跟着進來。
楊主任見患者半臥在牀上，臉色看着還行，沒有蒼白、也沒有虛弱無力，略放下一點心。
“怎麼樣，大便還是黑色的麼？”楊主任努力讓自己的言語更溫和一點。
“楊主任，您怎麼來了。”
患者努力要從牀上坐起來，楊主任連忙攔住。
“來看看你。”
“不用不用，主任。”患者家屬說道，說完後他覺得自己的話好像有點不對勁兒，撓了撓頭，“謝謝啊主任。”
“我聽說便血了？”楊主任旁敲側擊問道。
“哦，可能是鈦夾的事兒吧。剛做了鏡子看了一眼，還沒來得及問崔醫生。”
楊主任和翟雨涵的心猛然往下一沉。
患者竟然連鈦夾的事兒都知道了……
消化內科的住院總也怔了一下，這麼有文化的患者她很少見到。
其實和文化沒關係，而是專業。
要是放前些年，崔總會認爲他們是醫鬧，提前瞭解了相關的可能性。又或者是有業內的醫生裡挑外撅，提前和患者說了一切。
可這些年醫鬧少了很多，再加上患者對楊主任的態度很和藹、謙恭……她有些迷糊。
“膽囊切除手術需要用鈦夾夾閉血管，的確有小概率可能會出現問題。”楊主任開始和患者家屬交流。
他對這件事有自己的判斷，希望能大事化小。
可哪怕是自己出馬，楊主任也不是很有信心。
“沒事沒事，術前翟醫生都跟我們說了，有可能會出現類似的併發症。”患者家屬連連說道，“但不能放着不做，我們有心理準備。來醫院就放心了，楊主任都親自來了，沒事沒事。”
患者家屬有些緊張，說話顛三倒四的，但內容幾名醫生都能聽懂。
他們面面相覷，沒人想到會發生類似的情況。
無論是楊主任還是翟雨涵，亦或是消化內科住院總，都認爲這是一件大事，天大的事兒。一旦處理稍有閃失，必然釀成無法彌補的後果。
可是！
患者和患者家屬什麼都知道，而且似乎很理解。
楊主任憋了一肚子的話想要說，但遇到這麼“通情達理”的患者，他一句話都不用說。
不用解釋，雖然省心，可楊主任一路醞釀的情緒像是一記重拳打在空氣上，把他晃了一下，心裡空落落的難受。
“我愛人這種情況很少出現，是因爲解剖結構和正常人不一樣，我都知道。”患者家屬說道，“楊主任，您放心，我這面肯定配合治療。”
楊主任看了一眼消化內科的住院總，崔總聳了聳肩，示意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絕對不是自己提早和患者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