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在普通人的認知中,不管是什麼癌症,只要後面加上晚期兩個字,那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想吃點什麼就吃點什麼,想喝點什麼就喝點什麼。
再加上上一期那個患者行走如常,沒有特殊不適卻已經被判了“死刑”的事兒大家還記得。
聯繫起來,讓很多觀衆都不由自主的伸手摸着自己的右上腹,用力壓了壓。
很多人甚至感覺右上腹隱隱不適,好像長了什麼東西似的。
明天去查一個B超。
節目的第一個爆點引燃了B超室,這是範導沒想到的。
“這節目不錯。”劉主任笑眯眯的說道。
他和白處長相約來到萉垟燒烤一起看吉翔參加的這檔真人秀。
自從白處長去了機關之後,雖然明面上的聯繫越來越少,但是兩人的感情沒有變淡。
用現在的話講,兩人算是發小。
最近因爲這檔真人秀和吉翔的“演出”開始老樹新枝,劉主任彷彿回到了二十年前一起玩網遊的年代。
“導演、製片很用心,關鍵是手術日的手術選擇很好。”白處長給了一個評價,“前幾天我也被吊起好奇心,綜藝節目拍手術日,那些血淋淋的內臟能給觀衆看?要是有幾個患者的心梗被嚇出來,明天還不得衝上熱搜。”
“黑紅也是紅。”劉主任笑着說道,“多少人裝瘋賣傻,不就是爲了點流量、爲了掙錢麼。只要能過審,什麼東西他們不敢拍。”
“掙錢,不寒磣。”
“你見過?”劉主任問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沒有。”白處長搖了搖頭,他知道劉主任問的是什麼意思。
“我前幾年關注了一個主播,叫什麼你勝哥。他是真猛,不管什麼都能吃,不管什麼都敢吃。”
“哦?都吃過什麼?”
“蛇、癩蛤蟆,還有在廁所裡現拉現吃。”劉主任微微一笑,“吃完後還吧唧吧唧嘴,好像很享受。”
白處長微微皺眉,他很不習慣這種。雖然他沒有潔癖,但腦海裡只要一閃劉志說的現拉現吃,哪怕是身經百戰的白處長都覺得有些噁心。
“大志,你說伱是什麼心理。”白處長斥道。
“和看綜藝節目的觀衆一樣的心理,獵奇。當然,也有一種我看你到底能不能吃進去的那種壞壞的感覺。”劉主任嘿嘿一笑,“知道那位勝哥是爲了掙錢什麼都吃,那我給你打賞你來吃,我看個新鮮。”
“無聊。”白處長搖了搖頭,看着屏幕中韓楚韓總已經開始講解起既往病歷,他微微一笑,“一附院的這位李主任看樣子和秦楚不對付,整體表現很微妙啊。”
“我問過趙主任,他說介入學科業內對秦楚秦老闆都不太認可。但做人麼,只要沒有那個孩子喊破皇帝的新衣,大家都會多少給秦老闆一點面子。”
“但皇帝的新衣被吉翔喊破了,本來只是少數人。現在麼,所有人都看見了。”
“小吉才真的是猛,秦楚就像是一坨幾十年的老翔……”
白處長惡狠狠的瞪了劉志一眼。
劉志哈哈一笑,“大約就是這麼個道理,也只有吉翔這種年輕人還有善惡的觀念,沒那麼多利益。我記得小吉去魔都之前我還千叮嚀萬囑咐,給他擺事實講道理——別以爲你會做手術就厲害,秦老闆那面有你需要的資源。”
“呵呵,你這就是利益導向。”
“成年人,肯定利益導向,誰會跟吉翔似的一頭衝進去。”劉主任道。
白處長微笑,不語。
那個叫破皇帝新衣的小男孩可未必只是個小男孩。
“類似的患者我也見過,這種癌症晚期的患者需要一點點來。我見的那位大肝癌裡直接漂了40ml碘油,癌症組織大面積壞死最後導致背膜破裂,大出血。”
這種事兒白處長見的多了,早就見怪不怪。
他用欣賞的目光看着韓楚韓總當着攝像機鏡頭從頭捋十個治療了5-8年的肝癌晚期患者的影像資料,目光深深,不知在想着什麼。
……
……
凌天躲在辦公室裡。
沒開燈,屏幕的幽光照在他的臉上,泛起幽幽的綠意。
韓楚韓總當着鏡頭在捋十個患者的病歷和片子,他面對攝像機沒有一絲的緊張,邏輯嚴謹,言語溫和。
這名下級醫生的素質很高,凌天能判斷得出來。
可最讓凌天難以接受的是杭醫大一附院的介入科直接把介入手術的神秘面紗掀開。
解釋權,這個詞極其重要。
患者以及家屬們並不瞭解介入手術,這是魔都肝膽介入手術做得粗糙的根基之一。
現如今,韓楚韓總當着全國觀衆的面把肝癌晚期的治療一五一十的講出來。
折讓凌天如坐鍼氈。
韓楚講的沒有錯,所有話在凌天看來都簡單易懂,也並不高深。
可就是這些粗淺的話語卻讓凌天渾身不舒服。
以後患者都懂了,自己的手術還……不說以後,自己從前和患者、患者家屬說的那些話會不會馬上作用在自己身上?
嚴格追究起來,這都是責任事故。雖然說事故比較誇張,但凌天心裡發虛。
他媽的!
凌天聽着韓楚講解介入手術,他心裡暗自罵道。
一檔職場類真人秀,實習生入駐的是神經外科和肝膽外科,怎麼會和介入科產生聯繫?!
凌天有點懵,到現在他還沒想明白其中的邏輯。
不過邏輯不邏輯已經不重要了,凌天隱約看見自家老闆搭建了幾十年的大廈已經搖搖欲墜,距離轟然倒塌的那天不遠了。
爲什麼!
這都是爲什麼!!
凌天茫然看着屏幕,漸漸的,他的眼睛都變成了綠色,像是行走在冰天雪地裡幾天幾夜沒吃過飯的惡狼。
本來上一集節目後凌天已經萌生退意,但萬萬沒想到對方會那麼狠,根本不給自己退卻的機會。
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對方都已經把自己的底褲掀起來給所有人看。
凌天感覺身後有無數雙眼睛看着自己。
自己每一次和類似的患者家屬交代病情的時候說的那些話都砸在身上,把他砸的鼻青臉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