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作者圈,江海可能並不是最討喜的一位作家,因爲他身上總是存在着這樣或者那樣的毛病,他愛抽菸,愛喝酒,愛插諢打岔,不少讀書人都認爲江海以一己之力拉低了整個文壇圈子的整體素質。
但在讀者圈,江海.
絕對是最受期待的一位作家!
自從花城出版社放出簽約了作家江海的消息之後,在業內,整個《花城》期刊,頓時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
“不是哥們兒,你是說江海放棄了和我們人民文學簽約的機會,去和這個什麼花城出版社簽約?他腦子瓦特了?還是我腦子瓦特了?我們人民文學,到底是輸在哪裡啊”
“我到現在都沒想明白爲什麼江海不和我們新華圖書出版社簽約,要選擇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中小型圖書出版社?這社長是有關係嗎?和江海有舊識?我很難相信這中間沒有什麼PY交易啊.”
“據說,江海是被花城出版社的實習責編給挖過去的,這位實習責編是從澄海戲劇學院畢業的,和江海私交甚好.”
“誒呦我草,換個想法,曲線救國一下,雖然我挖不到江海,但如果我要是能把和江海私交好的這位編輯,挖到我們出版社來.這是不是就代表我請動了江海?”
“這想法,妙啊.”
縱然,作爲一位實習編輯,哦不對,準確來說應該是一位新晉責編。
桃子的確是想要低調。
但沒辦法,她確實是低調不起來。
“有哪位實習生一上來就能簽下江海這種級別的大作家啊?”
按照編輯的等級大小來劃分,編輯的至極從低到高應該是——
責編,主編,總編。
一般來說,江海這個級別的作家,能和他直接對接的編輯,要麼就是總編,要麼乾脆就是一個出版社的社長,除此以外,其他級別的編輯想要聯繫江海?
那根本就不可能的好吧
起初,花城出版社的總編們,也嘗試着利用自己的職權,想要從桃子手上撬過來【江海】這麼一位大客戶。
“我們三個總編手上,都沒有像江海老師這樣的資源。”
“你一個實習生一上來就籤江海,把握得住嗎?”
也就是有總編通過自己的手段,加上了江海的私人聯繫方式之時。
誰料,江海的態度卻是非常之堅決:
“讓桃子直接來和我對接,除了她以外,我不和其他任何人對接。”
“請轉告你們社長”
縱然,大家對桃子手上的資源,都非常之眼紅。
可是無奈,有些東西。
說撬不走,他就是真撬不走
職場這種地方,根本就不存在什麼前輩後輩之分,只要你牛逼,只要你手頭上能搞來別人都拿不到的資源,那你就是前輩。
起先,編輯部的編輯們對桃子這位新來的實習生,壓根都不在意,張嘴閉嘴就是什麼:
“那什麼,小桃”
然後,在桃子真把江海挖過來後,開始以平輩論交:
“那什麼,桃子”
最後,在得知桃子真把江海挖了過來,並且真將的新作交給花城出版之後。
原本桀驁不馴的模樣,頓時就變成了:
“那什麼,桃姐啊.”
你有嘗試過一位三四十歲的老登,衝着你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左一個哥,右一個姐的嗎?
桃子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行了,高主編,你別麻煩了.”像是有些不耐煩一般,她擡頭眸子看向面前這位帶着金絲邊眼睛的中年人,“找我有什麼事?有什麼事,你直說就好了.”
“瞧瞧我,差點把正事忘了!”高主編一拍大腿,然後非常之諂媚的把冰美式放到了她手邊,“張社長那邊,叫你去開會.”
話音落下,桃子擡腳便走。
看着她高挑的背影,高主編下意識朝着她喊了一句:
“桃姐,下次想喝咖啡什麼的,你再找我啊”
花城出版社,辦公室。
市場部運營總監,正站在講臺上彙報着近期銷售情況:
“第337期《花城》雜誌期刊,首期印發,三百六十二萬冊”
饒是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當得知,當請動江海成爲雜誌期刊的主筆,甚至都還沒有進行什麼過多的宣傳
雜誌期刊的銷量便從原先的每一期三四十萬冊。
變成了現如今的三四百萬冊?!?!
什麼叫頂級作家的影響力?
這,就叫頂級作家的影響力啊!
饒是大家對江海新作《活着》根本都不瞭解,可僅僅憑藉着【江海】這個名字的含金量,便引得一衆讀者趨之若鶩,正所謂——
“江海出品,必屬精品!”
這句話,那是一點兒也不假!
哪怕我都不知道你這本新作到底寫了些什麼,但只要聽到你【江海】的名字,那這本書.
就絕對值得一看!
就絕對值得一買!
看着市場部負責人統計出的銷售數據。
花城出版社社長張成業老淚縱橫,淚流滿面:
“這,是我們之前從來就沒有達到的成績啊.”
任誰能想到,它們一家處於瀕臨破產邊緣的中小型雜誌社,因爲一位簽約作家江海.
竟然就奇蹟般的起死回生了?!??
在紙質傳媒雜誌衰落的年代,純文學刊物,單期暢銷三四百萬冊,這是一個什麼概念?
我們就拿素有着文學雜誌四大名旦的《收穫》來舉例,這一期的《收穫》,主筆是賈平凹,這同樣也是一位在當代文學領域非常有地位的老牌作家,五四青年節在即,爲了慶祝這個神聖而又偉大的節日,《收穫》雜誌社特意和作家賈平凹約稿,創作了一篇名爲《老生》的中短篇小說。
《收穫》,是國內純文學期刊雜誌的天花板,它在國內文學期刊的地位,無可動搖。
賈平凹,同樣也是一位非常之出名,不論實力還是地位都非常之出衆的老牌作家。
可就是這樣,在頂級期刊上發表散文的頂級名家,它們雜誌一期刊的銷量.
也不過七八十萬冊?
江海,將文章選擇發佈發售在他們《花城》這種名不見經傳的中小型雜誌社,都能掀起如此之轟動的反響,這要是把《活着》發售在《收穫》這種頂級雜誌期刊之上.
那究竟會引發多麼炸裂的影響?
張成業不敢深想!
值得一提的是,同屬於四大名旦的《十月》《當代》也是在這一期五四青年節的活動中,分別約稿了劉震雲、蘇童兩位名家,本來大家都是定的同一天發書,定稿,可臨近面向市場發售之時。
這兩家雜誌社的總編和撰稿人突然就改了主意:
“千萬別和江海撞上!”
“原定稿件,我們緩兩天再發.”
人活這一輩子,無非就是爲了兩樣東西。
一是爲名。
二是爲錢。
到了劉震雲、還有蘇童這種級別的作家,已經很少有事情可以觸動他們的心絃。
他們可不想在最後關頭,碰上了江海這麼一位如日中天的怪物,到時候傳出一些不好聽的話,諸如於什麼:
“劉江之爭!作家劉震雲被江海屠榜!這就是江海在文學圈的統治力嗎?”
“先鋒派新寫實主義作家代表蘇童,竟然被文學界後起新秀江海斬於馬下?”
“江海新作一經發售,屠戮圖書排行榜單,文壇前輩劉震雲蘇童,不知所蹤.”
不和江海對上。
到時候接受媒體採訪,還能和作者狡辯一下:
“幹嘛老是拿我和別人對比?我們又不是同一個時代的作家。”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爭個輸贏.”
可要是,和江海一齊發書,成績明晃晃就擺在眼前。
那還怎麼狡辯?
到時候.
恐怕就真的晚節不保了!
“我承認,賈平凹老師作爲西北鄉土文學開創與發揚着,他的確是有着一定的風采”看着一向名不見經傳的《花城》穩穩將四大名刊之一的《收穫》踩在腳下,張成業頓時有了一種,天不生我李淳罡,劍道萬古如長夜的錯覺?
“但是,文壇名家?那也得看跟誰比!”
“你們有賈平凹這固然不假,可我們有江海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實說,作爲一檔名不見經傳的中小期刊,能有這種揚眉吐氣的機會,並不多。
眼瞅着一向被稱之爲文學四大名旦的《收穫》,在銷量方面,竟然被他們《花城》爆殺?
這一刻,張成業露出了放肆而又無比釋然的笑容:
“誰言文壇無大帝?”
“誰說這江海江郎才盡了?這江海,可太棒了”
社長張成業的笑聲過於粗狂,以至於在走廊外的大媽都能聽到。
助理趕忙上前,提醒他注意儀容儀表:
“社長,注意嘴臉。”
收斂好臉上的笑容。
社長張成業環視會議室四周,迅速確定好了桃子的位置,然後立馬衝到了她面前:
“你,現在可是我們花城的希望!”
“社長,你.”桃子戰術性後撤,顯然是被他的這番動靜給嚇到,“你想說什麼?”
張成業一臉期待地盯着她:
“江海老師那邊怎麼說?”
“江海老師那邊有沒有說什麼時候交續稿”
桃子看了下表,然後腦子裡大致回憶了一下江海說的話。
“他說,大概還需要三”
話音未落,張成業都會搶答了:
“三秒鐘?!?!”
“哪能有這麼快.”桃子無奈,險些衝着張成業直接翻了個白眼,“江海老師說——”
“大概,還需要三天.”
北大,未名湖。
道路兩旁站滿了來來往往的路人,青春的氣息充斥於整個校園。
草坪上。
有一位戴着眼鏡,充滿了書卷氣息的女生,手裡捧着一本《花城》,她翻開有關於江海新作《活着》的專欄。
開始仔細認真,而又深刻般閱讀:
“這江海老師,到底是想塑造怎麼樣的一個主角.”
一般來說,讀者在看一本書的時候,會下意識將自己帶入成主角。
主角的經歷,就是讀者的經歷。
主角的喜怒,就是讀者的喜怒。
縱然書中只不過寥寥幾筆,但讀者已經跟隨這些墨筆,過完了書中人物的一生.
以往,在閱讀一本傳統文學的著作之時,讀者都試圖會同文中的人物產生共情,以此來體會更好的人生感悟。
但這一次.
《活着》的主角是真的很難讓人共情得起來?
你要問福貴是一位怎麼樣的人?
單從現在連載的第一部分劇情來看
紈絝子弟,不學無術,嗜嫖好賭,劣跡斑斑似乎都可以成爲他身上的標籤?
“你也在看江海老師的新作?”像是有些驚喜一般,女孩身邊的男孩,步履匆匆的趕路到她旁邊,“能不能給我大致形容一下書裡的劇情?”
“書店的《花城》售罄了,我沒買到.”
女孩合上書冊,將雜誌抱在懷裡,然後近乎默唸般,開始口述起這本書前三分之一的劇情:
【福貴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幸運兒,他出生在在地主家庭,被爹孃捧在手心裡長大,家有百畝良田,還有一位賢惠漂亮的老婆家珍。如果以財富多寡來定義幸福的程度,這時的福貴是最快活的,但這時的他也最不討人喜歡的】
【仗着自己地主老財的身份,福貴可以肆意辱罵老先生,隨意頂撞父親,他整天流連妓院,在賭桌上逍遙快活,十天半月回家一趟這都是常態,最令人難以接受的是,爲了給自己岳丈一個下馬威,他居然讓妓女揹着宿醉的自己從岳丈家門口路過,故意讓嶽仗看到,來展示他作爲男主人在家裡地位和尊嚴.】
“這不整個一紈絝子弟嗎?”聽聞女孩這番口述,男孩直接都驚了,“抽菸、喝酒、喝花酒,逛窯子樣樣都來?”
“這樣的人設,也可以做主角的嗎.”
“我還沒說完呢。”看着男孩的反應,女孩深以爲然的點頭,“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那才炸裂”
【一天夜晚,福貴在賭場賭的正上癮,妻子家珍懷着七八個月的身孕,一個人走了很遠的路去求福貴回家,在懷孕妻子的乞求之下,福貴非但沒有心軟,反而覺得非常晦氣,覺得是家珍出現才導致他輸錢,衆目睽睽之下,他狠狠扇了家珍兩個耳光,還讓人把她拖了出去,寂寥無人的深夜,只有懷有身孕的家珍坐在街角哀聲痛哭.】
首先,這個人愛賭錢。
其次,這個人愛PC。
最後,這個人居然還家暴???
聽到這裡,男生直接就是一整個不解:
“爲什麼江海老師會寫出這樣一個主角???”
要知道,在《活着》發售之際,《花城》出版社的編輯直接是打着比肩《駱駝祥子》的名號,給到這本書作勢宣傳。
可現如今
祥子?
這福貴哪裡像祥子了?
最起碼,祥子在前期,還是一個有希望、有抱負、有理想的三好青年。
可這福貴
開局就是一個劣跡斑斑,不識好歹,黃賭毒樣樣都來的紈絝少年?
“江海老師寫作功力的水平,退步這麼多嗎.”
“這種質量的作品也好意思對比《駱駝祥子》啊?”
老實說,礙於江海的名頭,有相當一部分讀者其實是慕名而來。
大家不知道《活着》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故事,大家只知道江海這個作家——
很牛逼!
很厲害!
原以爲,江海會如同往昔那般,在文章的開頭,就展示出超乎常人一般的文學功底和功力。
誰曾想.
這開頭竟這般平平無奇?
“那後來呢?”男孩朝着女孩繼續追問道,“後來發生什麼了?”
“後來.”女孩抱着書本蹙眉,像是在回憶書中的劇情,“後來福貴被賭場裡的人陷害,輸光了家裡的房產、地契、甚至於還有他們家祖祖輩輩留下來的老宅”
如果是尋常主角,遭遇了這般變故,那讀者肯定會痛心疾首地哀嚎:
“那可是房產!”
“那可是地契!”
“那可是萬貫家產!”
“你就這麼輸給別人了?”
“恨,我恨吶,這個敗家子”
但如果這個人是福貴.
男孩的態度直接就180度大反轉:
“該!”
“他該!”
“他應該的!他值得好嗎!”
“請蒼天,辨忠奸!蒼天有眼吶”
通常情況下,讀者都不喜歡作者虐主,因爲一旦主角受虐,那就會給讀者一種極其痛心,極其悲苦的感覺。
但如果這個主角是個人渣的話.
這就另當別論了?
“這個世界上怎麼有人可能會跟福貴共情?”男孩直接就是一整個不理解,“就這種垃圾主角”
“它也配值得讀者喜歡?”
“它只能讓我討厭!”
“這江海老師,到底怎麼想的,怎麼冷不丁搞出這麼本垃圾書來浪費我時間.”
正當男孩極其不滿,打算高聲從嘴裡呼喊出一句:“日內瓦,退錢!”
草坪另一端,不遠的位置。
一位留着大波浪,身材嬌小的女生,淚眼婆娑的朝着他喊了一句:
“同學,你先不要着急,我建議——”
“你看完後文再發言”
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男孩側過頭去望去:
“嚯,好傢伙”
只見草坪之上,赫然出現十幾位穿着各異的同學。
這些人,懷中抱着一本《活着》,一邊哀聲痛哭,還不停一遍默唸:
“福貴,你真的好慘啊,嗚嗚嗚嗚嗚嗚.”
當看到這一幕情景。
男孩直接就是一整個驚訝住了。
知道的,曉得他們這是在北大校園。
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們是來到了公墓墓園?
“我的天,這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