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圓正對着小本子盤算着加下來幾天的計劃。
這陣子她在財務部除了偷偷查到了一些潘青巖出賣公司的證據,還意外發現了財務部副總邵國斌參與挪用公款的證據。
看來還得繼續追查下去,估計還能釣上來更多的魚,除了要幫知寒洗清冤屈,還能肅清一下公司的垃圾,也算不枉自己在財務部過着孫子般的生活。
忽然感覺肩膀被揉捏了一下。
一轉頭只見賀釗一手撐着辦公桌一手攔着她的肩,帶着古龍香水的氣息的胸膛迅速將她包圍,他的臉在面前無限放大。
喬圓驚呼出聲,一把將他推開,憤怒起身,拳頭緊握,他要是敢下一步動作她會率先一步出手。
賀釗就站在那裡,像是在欣賞她驚恐嗔怒的表情一般,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其他同事只是看了一眼,就又低下頭工作去。
賀釗也沒有再做什麼,漫不經心地走到幾個漂亮或是性感的女員工面前實施類似的肢體接觸。
有的人尷尬地笑了笑,沉默處之,有的人在討好似的順從他。
喬圓站着俯瞰辦公室羣像,像是在看一場荒誕的戲劇——就沒有一個人反抗的麼?
她一直都知道職場性騷擾之所以容易被忽視,歸根結底在於兩大方面,其一是不好界定,其二是不好處理。
什麼算是職場性騷擾?確實很難界定——開黃腔,講葷段子,發曖昧短信……當你表現不滿時,對方依舊可以以“我只是在開玩笑,你又何必當真”爲理由搪塞,甚至還可以以“連這麼點玩笑都開不起”的帽子倒打一耙。
而肢體上的性騷擾容易被發現。多數沒有被揭露的行爲,多半都是由於權力的不平等使得受害者本身的具有恐懼感,害怕公之於衆。
可賀釗這公開羣體性騷擾算是怎麼回事啊?她們一臉享受的表情又是怎麼回事,弄得她此刻就算是拿出相機也沒有辦法進行取證。
這個世界太魔幻了。
然而更魔幻的還在後面——身邊多了許多對自己不堪入耳的指指點點,就連郭麗真還有平時關係還不錯的女同事也跟自己明顯疏遠了。
人性的陰暗面,當你順風順水時自是看不見,可一旦你跌入泥沼,就會有人想把你碾在腳下再啐上幾口口水。
“勾引賀總,你可以啊,騷浪賤!”李清溪尖細的嗓音響起。
喬圓繼續手上的工作,不去理會她。
她強迫自己要再忍幾天,直到查清證據爲止。
喬圓啊喬圓,前天你還對林莞璇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等事情真正發生在自己身上纔會發現並不像說得那麼好辦,現實永遠比理論殘酷得多。
真是耳刮子不糊在自己臉上不會覺得疼。
馮萍站起來將李清溪與喬圓隔開,做了個保護的姿勢,怒視她。
路過門口的胖姐姐劉娟娟也跑過來維護她:“喬圓纔不是你那樣的人呢,幹嘛欺負她?”
看着自認爲不過點水之交的兩個人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維護自己,喬圓原本冰冷的心中漸漸滑過一絲暖流,縱使世態再怎麼薄涼,也依然會有溫暖的人情存在。
李清溪就是個紙老虎,又罵了幾句後切了一聲轉身離去。
“馮萍,娟娟姐,謝謝你們。”喬圓感激道。
恆容集團內。
顧知寒面沉如水,對電話那邊吩咐道:“我知道了。如果她遇到麻煩務必保護她,有什麼事情第一時間告訴我。”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向不遠處高層建築上金屬光澤的四個字“澤輝集團”,擔憂地皺起了眉。
同樣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的賀釗亦是眉頭緊鎖,怒氣在眉宇間灼灼燃燒。
桐碧源和晚楓村項目已經央求父親交付給他了,明天自己就得老老實實讓位了,努力了這麼久,到頭來卻是給別人做了嫁衣,這兩天都不敢回家跟媽媽交代。
這他媽叫什麼事啊。
賀釗怒極反笑,既然我有把柄在你手上,不能怎麼樣,但至少可以給你添點噁心。
下午,喬圓照例將一摞報表送去給賀釗,賀釗面色平靜地站起身,接過文件。
“唔!”他突然一把捂住她的嘴,藉助自身的重量將她棲身壓在辦公桌上。
儘管喬圓跆拳道很厲害,這個姿勢下卻也完全施展不開,她狠狠怒視着賀釗,被他擒住的雙手帶着整個身體拼命掙扎,卻也只是左右的搖擺脫身不得,桌子上的筆筒、杯子、文件灑落一地。
男女之間終究是力量懸殊,眼看賀釗就要吻上來,喬圓用力別過頭,屈膝狠狠地頂向他的下盤,一腳將他踹倒在地。
“艹!!”賀釗捂着關鍵部位滾在地上,表情痛苦猙獰,額頭上頓時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喬圓一把扯起他的領帶反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得她巴掌都有些疼。
她又在賀釗身上狠踹一腳,很努力地打了個哈欠,醞釀了一下眼淚,推開辦公室的門奪門而出,跑到一衆同事面前哭着喊道:“救命啊!賀總要非禮我!救救我嗚嗚嗚……”
喬圓在賭,賭平日朝夕相處的同事中總會有人不做冷眼看客。
角落裡,李維偷偷打了電話。
這時賀釗蛋疼地一瘸一拐地扶着門走了出了來,喬圓滿臉驚恐地往後退了幾步。
他聲音有些虛弱,咬牙切齒道:“是你自己送上來的,現在反而倒打我一耙?”
“你胡說!”喬圓羞憤地哭了起來,此刻她都要爲自己的演技鼓掌了,她必須利用一切能用到的資源幫助自己擺脫困境,包括女性的天然弱勢,包括人們的幫弱心理。
“啪——!”賀釗揚手抽了她一記耳光,儘管她早有準備,順勢偏頭的時候卸掉了部分的力,此刻仍覺得耳朵嗡嗡作響,足見他這一巴掌使了多麼大的勁。
“賊喊捉賊?我真是小瞧你了。”他一把拉起喬圓的手腕,用力向後彆着對衆人說:“她一進我辦公室就開始脫衣服,我還沒搞清楚唱的哪一齣她又哭着跑出去。”
賀釗居高臨下的睥睨着她,鼻孔因爲憤怒而放大,一把鉗住她的下巴把她整個人拉到面前,捏得她下頜骨都在疼痛地顫抖着。
逼近她大吼道:“喬圓,倒貼老子也瞧不上你,你他媽演給誰看?!”
不知道什麼時候趕過來的林莞璇用力地掰開賀釗捏在喬圓下巴上的手,梨花帶雨道:“你這個畜生,你放開她!”
賀釗另一隻手隨意一推,林莞璇便被摔坐在地上。
喬圓看向衆人,賀釗的所作所爲大家都是知道的,只不過平時都選擇性看不見罷了,此刻大多人都是有些憤怒的表情,卻無一人敢站出來反抗賀釗。
就像三年前她救下小女孩卻遭到誤解和謾罵,也無一人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之前的哭只當是逢場作戲,可一旦入戲成爲了戲中人,感受到的卻是清晰而真實的絕望與無助。
賀釗湊近了些不懷好意地看向喬圓,似乎是在思考着下一步要對她做什麼。
“賀總,你不能這樣欺負我們同事!”李維站出來說。
“對!請您放開她。”另一個年輕的職員也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有了第一個人帶頭,大家開始此起彼伏地響應着。
“我做事,還輪不到你們指指點點。”見衆人維護她,賀釗嘴角都起一抹邪笑,再次加深手上的力度,看向衆人,他就不相信這些還敢對他動手。
全場一片死寂。
電光火石之間,喬圓只覺下巴上的疼痛陡然被卸去,而賀釗卻被一把推翻在地。
顧知寒單手扯起賀釗,右手成拳狠狠砸向賀釗的右臉,一拳下去賀釗痛苦地悶哼了一聲,嘴角瞬間掛上了血。
賀釗瞪大雙眼,反應過來後正欲還手,卻被顧知寒抓起領口步步緊逼重重按在牆上,一拳接着一拳泄憤似的砸向他的肚子,痛得賀釗慘叫出聲。
喬圓震驚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他,額角上的青筋凸起,動作陰狠冷厲,眼睛充血,懾出駭人的寒意。
不單單是喬圓,在場的所有人都被眼前這一幕驚駭到了。
“知寒,知寒!”短暫的震驚過後,喬圓怕他因情緒激動而發病,只得從背後緊緊地抱住他。
感受到身後的懷抱,顧知寒的動作停了下來,原本兇狠的眼神瞬間戾氣全無,卻依然是紅着的,像是一時間失了魂。
他鬆開賀釗轉過身來看她,二人相視的一瞬,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涌動着的淚光。
賀釗弓着身子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顧知寒當着公司一衆人的面牽起喬圓快步走進辦公室,一進門就看見一地的狼藉。
他上下檢查着她,慌張地問:“有沒有受傷?”
“沒有,知寒……”喬圓撲進他懷裡,他緊緊摟住她,一下下摩挲着她的頭髮,語無倫次道:“對不起,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你,對不起……”
喬圓感覺他整個身子都在顫抖,雙臂攀着他的後背,用力地回抱他。
十數日來積壓的崩潰和絕望卻像是被巨壩攔截的汪洋水庫,在他一句接一句的道歉之中,所有的情緒找到了突破口,衝破堤壩傾瀉而下。
哭花的臉埋在他胸前,狠狠地大哭起來,就像是走丟的小孩終於找到了親人。
這些天她爲自己付出了多少艱苦,嚥下多少委屈他又怎會不知道,李維真是辦事不力,竟然把人給保護成了這樣。
伴隨着懷裡的陣陣哭聲,顧知寒心臟涌起陣陣痙攣,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他,而他卻不能保護好她,一陣強過一陣的撕裂感讓他的胸口彷彿要炸開,自己真是該死。
二人就這樣緊緊地抱着對方不知多久,直到喬圓哭到平靜下來,主動從懷抱中鑽了出來看着他。
她的右臉微微高起,巴掌印甚是清晰,下巴也被捏紅了,顧知寒心臟猛然抽搐,別過臉不忍心再看下去,最令他難過的,是那雙紅腫着的溼漉漉的眼睛。
真想把傷害她的人毀滅掉。
他背過身走到辦公室裡間的櫃子前把櫃門打開,不着痕跡地緊揪了一下胸口又放開,櫃中是擺放得整整齊齊的藥,都是孟祥川之前備下的各種常用藥品。
快速瀏覽過一排排的藥盒,中抽出來一小個盒打開,小心翼翼地將藥膏塗在喬圓被打得紅腫的臉上。
喬圓感覺臉上溫和的清涼觸碰,看着他自責愧疚的眼神,心中酸澀至極,勉強笑道:“沒事,這裡不痛的。”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臟的位置,“這裡,痛。”
喬圓這才注意到,他的臉色慘白至極。
“知寒,你心臟難受了是不是?”她暗自後悔自己只顧着發泄卻忽略了他的身體情況,趕忙扶他就近坐下來,正欲從他身上找藥卻發現他竟然只穿了一件無口袋的襯衫。
“你怎麼外套都沒穿?身上沒帶藥?”
顧知寒艱難地搖頭。
喬圓快速掃過櫃子裡花花綠綠的常用藥卻發現這次都是生活常備藥,來到他面前,伸手一下下捋着他的脊背問:“辦公室沒有急救藥是不是?”見他點頭,又道:“那你等我一下,我出去拿!”
喬圓剛一轉身,卻被顧知寒從後面攔腰抱住。
他艱難地一字一句道:“從現在起,每一分每一秒我都不要你離開我的視線。”
“可你……”
“這次不算嚴重,你陪我待一會兒就好。”
“好。”喬圓把座椅的靠背往後調了調,滿眼心疼地撫上他毫無血色的臉頰。
過了一會兒,顧知寒自責道:
“我答應過要保護你的,可還是讓你受了委屈,都是我不好……”
喬圓搖頭,“知寒,這不怪你,是我自己要留在澤輝的。在辦公室裡是我單方面毆打賀釗,我這幾年跆拳道也不是白練的。在外面是我故意使的苦肉計,也就被他捏了下巴,而且你在關鍵時刻救了我,我沒有受委屈。”
見他皺着眉正欲出聲否認或者是再次道歉,喬圓伸出兩指輕輕抵住他慘淡的脣,微笑着示意他不要說話。
顧知寒被她抵住的脣舒展開,化作一片無力的安詳。
“你是不是一直派人保護我,所以才能及時趕過來救我?”
他閉上眼沉默了片刻,目光深雋地望着她,點了點頭。
喬圓被他軟軟地戳了一下心窩,動容地看着他。
他沒有強迫自己留在他身邊,自己也沒有把自己在公司的遭遇告訴給他,而他卻始終在悄無聲息地保護着自己,所以才能在關鍵時刻趕過來。
一個深入敵營,忍辱負重,一個默默無聞,暗中保護,彼此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着對方。
“我知道你愛我,我也愛你。以後不許你再跟我說對不起,聽話,知道嘛?”
喬圓的兩根手指依然安放在他的脣上,顧知寒柔和地笑了笑,點頭答應。
喬圓笑逐顏開,這才撤回手指,在他恢復了一絲血色的脣上獎勵似的輕吻了吻,“下次就算再急也要穿外套,因爲你生病了,我會像你擔心我一樣擔心你。”
“好。”顧知寒目光中滿是溫情和寵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