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寡婦從柔軟的大牀上醒來。
她睡了有史以來最好的一覺。畢竟還有什麼比睜開眼睛,看見安南躺在身邊更美好的事呢?
她靠在牀邊,纖細白皙的手中出現一杆細煙槍。升騰的煙霧漸漸籠罩她的臉,只有忽明忽暗的火光在閃爍。
躺在一旁的“安南”的長睫毛顫了顫,睜開一雙迷迷糊糊的黑色眼眸。
那雙眼睛很快意識到此刻的情況,恢復澄澈。
“噓……別說話。”
這時,帶着煙味的手指按在“安南”的嘴脣上。
“安南”乖乖照做,躺在那兒一動不動。
黑寡婦忽然覺得意興闌珊,收起煙桿,吹開煙霧。
“真可惜,你不是他。”
黑寡婦起身,任由自己雪白的後背暴露在“安南”眼中,換上法師袍,遮起宛如一件藝術品的身體。
她變回安南的模樣,和牀上的另一個“安南”說:“換回來吧。”
“安南”狀若未聞,緊緊抓着被子,蹙着眉毛,流露出畏懼的神色。
那是絕不會在真正的安南臉上出現的表情,本來黑寡婦並不喜歡……但不知爲何,她意外的被觸動了。
“你怎麼了?”
“安南大人知道,會把我送上絞刑臺的……”
“放心,沒人知道這件事,而且什麼也沒發生對嗎?”黑寡婦一副不想負責的語氣:“我們只是抱在一起睡了一覺,就像小孩子喜歡抱着玩偶睡一樣……玩偶……”
黑寡婦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製作逼真的安南玩偶,賣給他的粉絲怎麼樣……?
安南知道一定會把她吊在絞刑架上的。
十分鐘後,重新扮演回各自身份的假安南和假黑寡婦走出房間。
“我想吃些早餐,帶我去用餐室。”
清晨用餐在另外一間用餐室。這裡的特點是東邊的牆壁整面被玻璃替換,和窗外的花圃銜接,早上的美好陽光灑落,宛如坐在草原裡。
“基裡安呢?”
“我去喊基裡安少爺過來。”
黃金侍衛出門,黑寡婦猜他會先去找大領主。
不管他,黑寡婦示意假自己坐在旁邊。
侍女很快端來食物,沒過多久,基裡安也到了。
基裡安繞到長桌另一端,和安南相對而坐,看着看了他半天的安南:“你又在看什麼?”
“看有沒有一個傷心的大男孩紅着眼睛哭了整晚。”
被“叔叔”要求過來,本就忐忑的基裡安更沒了心情:“……我很確認這是挖苦,不是友善。”
“善意的挖苦也是挖苦。”
剛拿起黃金餐具的基裡安擡起頭:“嗯?”
“我是說善意的挖苦也是善意。”
“我不信。”
基裡安的臉上有了笑意,又因黑寡婦的下一句話消失。
“和我說說你的叔叔?”
“我不是很想說。”
基裡安還有些抗拒,看來還沒變成自己的形狀。
黑寡婦漫不經心地將碗裡的豆薯按成糜狀:“吃完飯,我帶你去個地方怎麼樣?”
……
“你還記得嗎?我們上一次也是差不多的情形。有一些壞傢伙對你不軌……”
副隊長斯基特和同伴低語:“他說的壞傢伙是指我們?”
遊俠道:“你不更應該關心‘不軌’這個詞嗎?”
然後他們同時望向被奧爾梅多包養的美夢破滅的蘿菲。
“放棄吧,你是爭不過一頭巨龍的。”
“……我們裡應外合,把他們打的稀里嘩啦,到最後都沒反應過來。”安南懷念那段美好又無拘無束,沒有負擔的時光。
伊莉摩雅絲的龍眸倒映着爪子上的“戒指”:“我還是不想回去。”
“爲什麼?”安南焦急地問道。
“你要是變成了大領主,還不得像我欺負你似的欺負我啊。”
安南正想說自己怎麼會欺負她,忽然從伊莉摩雅絲那雙微垂的龍眸中感受到一絲隱晦的悲傷。
爲什麼她在傷感?
安南突然驚醒,意識到伊莉摩雅絲離開自由城的原因——不是自己拿走了她的寶石,起碼不完全是。
隨着自由城發展,伊莉摩雅絲的實力從自由城的頂點逐漸滑落。
巨龍的強大無須贅述,但需要時間的累積。二十年,會讓一個孩子變成走向傳奇之路的傳說,會讓一片野外矗立一座雄偉的城池,也會讓鼠人的人口爆發幾百倍……但對巨龍來說,只是睡幾覺,提升一級的時間。
伊莉摩雅絲在因自由城的壯大而失去安全感。
意識到了這點,安南的語氣愈發變得柔和,神情地說:
“我只是想告訴你的感受,讓你明白……”
“永遠不會放棄你,永遠不會讓你失望,永遠不會棄你而去。永遠不讓你哭泣,永遠不說再見,永遠不對你說謊和傷害你……”
瓊安站在一旁,感覺自己似乎多餘了。
同樣覺得多餘的還有奧斯庫拉斯傭兵團的諸位。覺得打不起來的副隊長斯基特把長劍放下來,當柺杖拄着。
面對安南的深情告白,伊莉摩雅絲低下修長的脖頸,鼻子幾乎貼到安南。
“好吧,我和你回去。”
安南長舒口氣,鬆開了袖子裡攥出汗的拳頭。
終於結束了……暫時的。
安南迴頭,面向看了半天熱鬧的雷恩團長等人。
“正如你們所見,其實我不是什麼傑弗裡·奧爾梅多……因爲一些原因,我不得不隱瞞身份,希望你們理解。”
安南解除了變形術,金髮褪去顏色,視線越來也低,原本合適的法師袍迅速變得寬鬆,拖地。
“我和我的藍龍公主發生了些誤會,她跑到了破碎山脈,我過來找她。至於所謂的她是惡龍,襲擊村莊,我很確定這是雷蒙德大領主的陰謀。那是個自大且貪婪的傢伙,他想在我和帝國身上狠狠地咬一塊肉。”
“你們應該聽說了明日的黃金城公開審判,那時候我會和他對峙,證明伊莉摩雅絲的清白。”
安南看着雷恩團長,短暫一天接觸讓他堅信他們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我有幾個問題。”他沉吟道。
看來不用動手了。
安南露出宛如陽光般的微笑:“請說,雷恩團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