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是一具成年男性,膚色鐵青,破損、掀開的指甲裡塞滿泥土,猙獰的表情沒有死者的平和。
看得出他在死前被痛苦與絕望折磨。
“看得出來死亡時間嗎?”安南問瑪莉亞。
“不會超過一個月。”
時間太早,凍起來前就腐爛了。男人只可能是在最近被人埋進墓地。
“問問管轄當地的城衛軍,最近有人失蹤嗎。”
這是城衛軍的活兒,不過雷納多是軍事大臣,他的城衛軍就是安南的城衛軍。
“你要管?”
“我沒時間,你替我問問手下,誰願意去調查。”
瑪莉亞問了一圈,有個叫特瑞的遊俠自告奮勇。
“交給你了,不用怕惹事,整個淨化庭和城衛軍都是你的後盾。對了,再帶上馬丁。”
“呃……”
自由城人誰沒聽過馬丁的故事?
“他發現的屍體,說不定能提供些幫助。”
“喔……”
從小就有一個破案夢想的特瑞興奮地帶着凍屍走了,安南想了想:“我給鐵少女送去根冰棍怎麼樣?”
“冰棍是什麼?”
“就是冰點。”
北境人會把奶油、蜂蜜和水攪拌得黏稠放在戶外凍上吃,不過發明冰點的不是北境人,而是威爾海姆那幫爲了享樂什麼都能發明出來的法師。
“要是讓她知道你看見屍體想起冰點又該讓你摔跤了。”
安南聳聳肩:“不讓她知道就行了。”
……
特瑞來到馬丁挖出屍體的墓地。
周圍是一片平民區,所以墓地沒有怎麼打理過,只有一名蒼老的守墓人,外圍是一片低矮歪斜的籬笆。
馬丁發現屍體的地方就在墓地邊緣一片破損的籬笆後,挖土的工具和坑還在那兒。守墓人站在遠處,看見一堆士兵不敢過來。
特瑞情不自禁感慨:不愧是馬丁,連這裡藏着一具死屍都能發現。
怎麼發現的就最好不要問了……
特瑞跳進土坑,還好正值凜冬,聞不到腐爛的惡臭味。
特瑞蹲下來,讓站在外面的一排腿離遠點,別擋到光。
坑大約一米深,用鐵鍬挖出來的,可以排除有法師參與。坑壁還有些血色抓痕,吻合死者指甲裡的泥土。抓痕很多,看來死者撐了不少時間,雖然還是沒能逃出去。
只有戰士有這樣的體力。
坑裡沒有更多線索,特瑞爬上來,檢查挖出來的土堆,泥土混合着些冰晶,他讓人去遠處鏟一鍬土回來,沒帶冰晶……看來兇手們在埋完之後還澆了一桶水加速泥土凍住。
沒錯,兇手不止一個,起碼動手埋人的不止一個。
特瑞回頭,破損的籬笆外是一條街道的背面,平日很少有人來,所以時間不能侷限於夜晚。
“把我們看戲半天的守墓人叫過來吧。”特瑞說道。
兩名士兵走過去,沒一會兒把一臉抗拒的守墓人帶過來。
特瑞指着放在一旁的屍體問:“你認識他嗎?”
守墓人看了眼就緊忙移開目光搖頭。
“換個問題,埋他的人是誰?”
“我不知道……”守墓人繼續搖頭。
“你真不知道?”特瑞語氣玩味。
凍上的泥土硬的和石頭差不多,沒幾個戰士挖兩三個小時是挖不出這種深坑,弄出的動靜也不會小。
“我……我聽覺不好,伱說什麼?”守墓人側耳。
特瑞手裡翻出一枚錢幣,拇指彈開,一道銀芒落在後面的石頭上,發出一聲錢幣獨有的脆響。
守墓人倏然回頭,接着僵在那裡,慢慢回頭,看見特瑞得意的笑容。
“咳……年紀大了,只能聽清一些聲音。”守墓人還在狡辯。
特瑞忽然出聲:“死者是你什麼人?”
“我、我不認識……”
“你看見屍體的時候很慌張,眼神躲閃……”特瑞掏出手帕擦擦手,“我很好奇,一個墓地的看守居然還會害怕屍體嗎?”
“因爲……”
“他們警告你了?”
守墓人止住了話。
“你不怕我們,卻怕一羣殺人犯?”
“因爲……因爲……”
“因爲他們肆無忌憚對嗎?”找到了突破口,特瑞不再猶豫:“說出是誰,我們保護你。”
老守墓人咬緊牙,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給我三金幣十四銀幣,我就告訴你兇手……”
“爲什麼是三金幣十四銀幣?”
“我的孫女生病了……她要看病……”
三金幣十四銀幣是治病的錢。
特瑞想了想,搖頭說:“我不能給你錢,不過你生病的孫女可以交給我們治療。”
“這……”
“我們起碼比那羣殺人犯可信。”
老守墓人不相信他們,新王都裡有多少人是被這羣官方土匪吃幹抹淨?但現在他只能寄希望於這些在追查案件的士兵還有一點正義感。
他緩緩講述起來:時間退回半個月前的深夜,那時安南還沒來新王都,新王都得風氣依然是貴族、富人們爲所欲爲,窮人們艱難求生。
正在棚屋裡燒柴取暖的守墓人聽到墓地裡有點動靜,就湊到窗外看了一眼,看到墓地邊緣亮着光亮,影影綽綽圍着不少人,揮舞鐵鍬和鏟子。
什麼人會在半夜挖坑埋屍?
守墓人沒敢過去,藏在小屋裡,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那些人忙了一個多小時才離開。
“所以你也不知道兇手是誰?”
“我知道……”
老守墓人藏了一個心眼。他裝作休息的模樣熄了燈,實則藏在窗後偷偷看着,在他們離開的時候他看見那羣人提着燈的右手都沒有小拇指!
沒有小拇指……範圍縮小到幾乎能鎖定兇手了。
特瑞吹起口哨:“找到兇手了,我們回去找奧爾沒少大人覆命吧。”
“我的孫女……”
“放心,我沒忘。”
特瑞跟着守墓人來到小屋,看見躺在牀上發着高燒的小女孩。
爐火燒得很旺,小屋很暖和,代價是一天要燒掉幾十磅木柴,但爲了唯一的親人,什麼都值得。
特瑞背起小女孩,和守墓人說:“你和我們一起去吧。”
“我……我也要?”老守墓人有些退縮。
“誰知道兇手有沒有眼線盯着這裡,你也不想我們前腳剛走,後腳他們就闖進來殺了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