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想哭,討厭如此懦弱又卑微的自己,淚水就像爆了閘門的水龍頭,奮勇地朝眼眶外擁擠而出,根本遏制不住。
我也覺得自己真的好賤,從所未有的羞恥感襲來,壓得我整個世界好似都坍塌下來,壓得快要承受不住了。
那是示弱的證明,因爲我除了這個,再也沒有其他的方式來發泄我的恐懼與悲哀。
模糊的視野裡是他冷硬的面龐,他的臉上並沒有任何的情慾,就事不停地撕咬着我,彷彿他恨我,恨我早就入骨了,我們早就開始積累仇恨。
外面的雨仍下個淅淅瀝瀝地下着,好似要把整個城市都要吞沒了,也把我們都吞沒了。他硬邦邦的身軀緊緊的壓着我,把所有的負荷都施加在我的身上。我就連抗拒都抗拒不了。
面對他,我從來都是渺小的,懦弱的,任由他來主宰者自己。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放開了我的脣,他的喘息貼着我的面頰,像個重症的肺病患者。呼吸急促而灼熱,可我渾身都是冷的,因爲他的擁抱也是冷的。
我想離開他,那怕離他遠一點,也是好的,事實上,我也遵從了大腦的指示,使出渾身的力氣把他推開。
他並沒有防備。身子猛地往後仰去,躺回了駕駛證。他凝眸靜靜地看着我。
他像塊燃燒着的墨曜石,沒有紅色的焰苗,只有冰冷的溫度。那目光鎖着我,像根堅韌的鎖鏈,牢牢把我囚縛,讓我無所遁形,像一條充斥着憤怒的狼在盯着一隻被逼到了懸崖邊沿的麋鹿。躲無可躲了。
我的呼吸緊繃着,堵在喉嚨頂端,連心跳也遲鈍起來,那裡跳得又慢又疼,好像每呼吸一下,就會痛一下!
我和他面面相覷,相看無言,忽然。他傾下身子又朝着我挨近,我立馬往後縮了縮身子想要躲開他,但車子的空間太小了我躲無可躲。
他骨節分明的手掌輕輕伸到我的腰際,撩起毛衣的下襬,朝牛仔褲的腰縫處塞去,力道是意外的柔和,再幫我係上的鈕釦。
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我劈手打落他的手,狂跳的心臟在胸腔裡慢慢發酵着孽生的毒素,怨毒的因子“別碰我!我不要你碰我!”
他的表情怔了怔,沒有言語。身子微微鬆開了我們之間的間隙,我看見了他仍是冷漠而傲然的面孔,沉?着不說話。
我迎上了他那雙漆?發亮的銳利眼睛,自嘲地問他“你要是發泄夠了,請問你能放我下車了嗎?”
他冰冷的面孔終於些許的波動,他倨傲地說道“別他媽來招惹我。”
我惹怒他嗎?哈哈,聽到他的話,我很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嘴巴剛動一下,就拉扯着疼,舌尖都給他咬傷了。
我閉上了眼,深呼吸了一口氣才說道“陳昊天,這樣的日子過着有什麼意思呢,我很累了,真的累了,好吧,我承認一開始自己錯了,您陳大少爺的家庭和身份,我怎麼能-攀得上呢……”
“你累了?那關我什麼事?這日子過得挺不錯的,你不是能鬧嗎?我看着你多能鬧。”他用淡漠的口氣回答。
我徹底被他激怒了,太不把我當作一回事了,我對他大叫起來“陳昊天,你到底想要怎麼樣?你把我當作人了嗎?在這段婚姻裡,你把我當作妻子了嗎?你永遠都是個上帝,我必須要討好你,你在乎過我的感受嗎?你永遠都會說我會對你好的,可你摸一摸心,除了錢,你都給了我什麼?停車!我要下車!停車!停車!”
我按下了車窗。雨水馬上灌進來,淋溼了我的身體,把沙發都給弄溼了。若陳家其他人輕視我,我都可以理解的,可若那個人是陳昊天,我的丈夫,拿纔是最致命的刀。
我在自食其果,當初我明知道陳昊天不愛我的,但我要求他娶自己,所以我要爲自己的任性買單了,我也認了,真的是認了。
陳昊天的臉色也陰沉了下來,打開了車鎖,朝着我大聲怒吼“滾,你馬上給我滾。”
我也在氣頭上,拿起了錢包,打開了車門衝入雨中,躲入一家餐廳的屋檐下。
車子並沒有馬上開走,在雨裡靜靜地停着,雨水不停地衝刷着暗紅色的車身。雨太大,我看不清他在車裡幹什麼,也不想知道他在做什麼。
又過了一會兒,車子緩緩開動,揚長而去了,車子開過時,還濺起了不少的水花,濺落在我的鞋面上。
我敢得肯定他是故意的,用這種幼稚而可笑的手段。我縮着身子躲在屋檐下,看着車子逐漸遠去,拐入了彎道,再也看不見了,嘴角不由自嘲的笑出聲,嘴巴里全是苦澀,就連舌尖都是苦澀的。
阿巖把車子開到了我的前面,擔憂地問我道“你和陳總吵架了?”
我嗯嗯地點了下頭,衣服沾了雨水,雨水透過衣服,侵入了皮膚,我雙手抱緊了自己。
阿巖拿着雨水下了車,讓我進車。我那怕在氣頭上。也清楚自己不能再倔強下去了,因爲我把卡和現金,全部都扔在了車子上了,身上沒有一分錢,就連打車的錢都沒有,可不想今晚留宿在街頭,還是除夕晚上。
我也不推辭什麼上了車子,然後平靜地對阿巖說道“你能用身份證在附近給我開個酒店嗎?錢,日後會還給你的。”
車子緩緩地往前行駛,經過了一個酒店,我喊着阿巖停車,可他繼續開着車,低聲勸道“陳總就是在氣頭上的,等過了,就好了。”
看來這些人都是那麼寵着他的,所以有渾身的毛病,以前我也那麼對他的,總想着討好他,遷就他。但我不想再忍下去了,夠了,真的是夠了。
“是嗎?但我今晚不想回去!”我也不想隱藏什麼,直白地話說明白了。
阿巖偏頭看了下我,沉?了下開口道“暖暖,我和你說老實話吧,我跟了他都四年,從來沒見過陳總對一個女人那麼好的。他是很大方,女伴想要什麼就會給什麼,但你在他的身邊最長時間,也是他最寵的,你鬧脾氣,他也不和你計較,甚至還娶了你。其實陳總並沒有外人看上去那麼光鮮的。這些多年來,除夕夜都是一個人過的,他……”
在所有人眼裡,他陳昊天對我是真的好了,我走了大運,纔會得到那麼好的待遇。是啊,我自己不也這麼認爲嗎?
阿巖偷偷地打量了我幾眼,接着又說道“你們畢竟已經結婚了,別說是夫妻了,就是情侶也免不了吵架,你說對不對,讓一讓,忍一忍就好了,你說對不對?”
我保持着沉?,不發表言論,因爲我不懂自己該說什麼,要說什麼。我由一氣之下成爲了人婦,難道又一氣之下就要離婚嗎?
婚姻不是兒戲,不是你說結了就結了,你說離了要離了。我想過要和陳昊天白頭偕老的,我想過那怕爭吵,也要堅持這段婚姻的。
女人都是一樣的吧,在氣頭上把話說得多難聽,就要有多難聽。事情想得多絕望,就要多絕望,可你鬧夠之後,人又會變得很理智。譬如很多女人鬧着要分手,可說上了一百次,就是離不開。
我背靠着車子閉上了眼,不懂說什麼,就什麼都不說了。直至車子停在了別墅前,我心裡相當不是滋味,明知道自己要下車的,就是下不來臺階。
阿巖走下來幫我拉開了車門,他望着我,笑着打趣“你也別把他的氣話放在心上,我被他罵得少嗎?你若是受不了,就把他當作老闆算了。自己是個兢兢戰戰工作的員工算了,捱罵上幾句而已是吧!”
聽到這個比如,我有些想笑,但心情不好,笑不出來,就點頭對阿巖說道“謝謝你了。”
阿巖拍拍手又說了句“我得感謝你纔是了。他若是還在起頭上,受苦的人就是我了,你又不是不清楚他的脾氣。簡直就是獅子爆發。這半年來,你在他的身邊,脾氣收斂了好多,真的,我不騙你。以前真的是無法無天。”
阿巖意識到自己說多了,自覺地閉上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
我撐着雨傘走回了別墅,渾身都溼噠噠了,也沒有見着陳昊天,也沒有見着他的鞋子。原來他並沒有回來,我站在空蕩的大廳中央,覺得自己挺搞笑的。
我上了樓打開了衣櫃,看到了琳琅滿目的衣服,衣服的質料極好的,全都是名牌衣服,每件的價格都不菲。
食指劃過一件件衣服。我忽然明白所有人都看不起自己的緣由了。
我說自己不貪圖陳昊天的錢,但用的,花都不都是他的錢嗎?只不過我算是合法的情婦,所以用起錢來,倒是變得理所當然,我也看不起自己了。。
我隨便抽出一件衣服洗了澡,坐在牀頭看着書。
過了很久,陳昊天都沒有回來,我看了下牀頭的時鐘,將近凌晨兩點鐘了,鬼知道他去那兒瘋,我賭氣地把牀頭燈關掉,躺在牀上,強行讓自己閉上眼,但根本就睡不着。
屋子太大了,房間也太大了。總覺得太空了,就連心都給空了。
我轉輾反側了好久,最終忍不住了,我拿出尋思着要不要給他打電話。
窗外閃過了?色的車燈,聽到了熟悉的泊車聲,看來他回來了。我披上了外頭下了牀,走下樓。
果不其然,看到他搖搖晃晃走了進來。也不懂喝了多少酒,目光都是迷離的。
我雙手握住手肘,剋制着自己要上前攙扶住他,只是靜靜地看着他朝着自己走進,淡漠地掃了我一眼,然後擦身而過,整個人都摔在了沙發。
我終究是狠不下心,走進了廚房給他掉了一杯蜂蜜水。再搖了搖他的胳膊,強行把他給搖醒,咬牙切齒地命令道“喝水!”
他撇過頭不願喝水,我又喊了幾聲,他擡手就把水給拍開了,轉了個身子背對着我躺着,我氣得想要罵他,卻聽見他嘀咕了一聲。喊了一個人的名字。
亦佳,這兩個字就是一道雷劈了下來,我久久不能回過神來,又想起了那個夜晚,那天也下着暴雨,而他就把我壓在地上,一聲又一聲地喊着亦佳兩個字,那麼多年過去了。歷史又再一次重演。
我安慰過自己過去就是過去了,誰沒有一些往事,但他忘不了,可能一輩子都忘不了了。
我低頭凝視着睡着的男人,也不知夢見了什麼,痛苦地擰着眉,可那都與我無關,再也做不到大度了,他不愛我,卻苛責我對他一心一意,呵呵。
這兒,我一刻都不想呆下去了,拿起迅速地訂了飛機票,最早一班的飛機,又跑去了車子,翻箱倒櫃地找出了自個的身份證。天剛亮,我就火急火燎地上了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