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定嘉想,即便身爲導師的龐杜如此分明地表明其對“學霸”的厭惡,但是他對於這個消瘦的女孩而言,依舊是很重要的那麼一個人。
當龐杜離開後,滿眼翠綠的中庭內僅剩下女孩一個人,以及“隱形”中的劉定嘉。“學霸”一貫安靜、冷漠,所以氣氛安靜得近乎死寂。
然後,忽然之間,沉悶無言的女孩突兀地蹲在了地上,蹲在那張魔法陣的前面。起初她只是靜靜地看着自己的“傑作”,眼淚卻終究忍不住,很靜很悄然地滑落了下來,然後是低低的嗚咽聲。
劉定嘉看到女孩哭泣的樣子,忽然很不適應。從這個女孩認識至今,劉定嘉一直以爲她是個很冷漠、孤僻卻堅強的女孩,原來並不是這樣。
劉定嘉不禁憐憫地想,再堅硬冰冷的石頭也是有它脆弱的地方的。
但是劉定嘉還來不及可憐這個女孩,她身上突然而起的變化已經讓他完全地震驚住了:女孩柔弱的形象彷彿在一瞬間發生了變化。她全身上下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膚,從蒼白的臉蛋到瘦小的雙手,都被一層黑色的鱗片所覆蓋,層層相疊,隨着她的呼吸一張一縮。
女孩黑色的瞳孔也隨同身體上的變化,變得像蛇一樣細長。
劉定嘉終於明白爲什麼龐杜會說女孩是一個怪物了。這個模樣的她顯然並不是人類,至少不是一個純種的人類。以龐杜的身份和信仰而言,他一定是很厭惡這個孩子,十分痛恨自己必須服從摩爾女神的安排,接受她,教導她,讓一個出生如此不堪的半魔繼承自己的位置。
這一次,劉定嘉是真的同情這個半魔的女孩了,想也知道龐杜絕對不會將溫暖的關懷給她,但是看她現在的樣子,分明是將龐杜看成最親近的人,相差如此巨大的感情,只會帶給她成倍的傷害。
卻偏偏在這時候有兩個人闖了進來,是兩個男法師,其中一個竟然是那個純系的丹布勒特法聖。
劉定嘉猜這兩個傢伙八成是想來偷學“學霸”妹子的那張魔法陣,結果卻看到了“學霸”半魔的形態——儘管也有學生稱呼“學霸”爲怪物,但是劉定嘉並不覺得龐杜會將自己學生的真正形態暴露於人前,這實在是太恐怖、太異端了!
果然,這兩個藍袍法師看到蹲在地上的半魔時,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驚恐的神色。但是丹布勒特的神情轉瞬之間變爲了驚喜:“魔——竟然是半魔——龐杜竟然想讓一個半魔繼承奧南大陸最高祭司的權杖,哈哈…哈哈……”
丹布勒特的同伴並不愚蠢,在聽到他驚喜的大笑聲後,立即明白他的企圖,頓時目露貪婪地看向始終未看他們一眼的半魔。
自認爲抓※住上司把柄的丹布勒特大着膽子走到了女孩的身邊,蹲在她的面前,溫柔細語地誘勸道:“聽我說孩子,我知道龐杜對你不好——我是他的副官,他的野心他做下的惡我比誰都清楚——你不應該被他利用。現在,我和羅尼克法尊會解救你的,我可憐的孩子。”
一直蹲在“學霸”身邊的劉定嘉聽到這位法聖的話後不禁咧了咧嘴,這傢伙可真能睜眼說瞎話,剛剛也不知道是誰驚恐地從魔法陣裡爬出來大叫着“邪惡”的,現在倒變成關愛使者了。
有這樣一個異心的副官在身邊呆着,劉定嘉真懷疑龐杜的位置能不能坐穩,
而一直處於半魔狀態下的“學霸”卻只是保持着原來的姿態,任憑丹布勒特怎麼花言巧語地哄騙她都沒有擡頭看他一眼。直到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的左手,哭泣中的女孩猛然擡起頭,睜着一雙隨着光線變化而不斷變化瞳孔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對方:“《夷狄瑟秘冊》第七章十二小節,‘人魔之子的心,像通往元素海洋的泉眼,若吃下它將擁有無上的力量’——親愛的法聖,當你將我的導師推下神壇之後,你就要挖下我的心臟,是麼?”
半魔的女孩臉上的淚水已經不再流淌。她伸出手緊緊地抓※住丹布勒特握着她的手上,忽然冷笑了起來。相比之下,丹布勒特卻是整張臉都綠了:“你竟然懂得通心術?”
半魔沒有回答他的話,其實已經不需要回答了,看他的神情變化就已明白他剛剛確實在打着這樣的如意算盤。旁觀的劉定嘉頓覺十分噁心,從沒有看過用心如此歹毒的人,過河拆橋也就算了,竟然還想吃了女孩的心臟——這是一個人、一個法聖能做的事嗎?
“學霸”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丹布勒特見之卻更加地驚恐了起來——他是龐杜的副官,當然知道這個女孩的可怕之處!他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自己完全動彈不得——他堂堂一個法聖竟然被一個小小的空間法師禁制住了?!!
“羅尼克——”丹布勒特大叫着同伴的名字,“快解除她的禁制!”
但是他的同伴卻他一步被“怪物”一樣的半魔女孩禁制住了。
女孩鬆開了法聖的手,從地上站了起來,然後走到了法尊羅尼克的面前,歪着頭看着他:“法尊,您教導我們空間系的魔法,但是我總以爲有什麼地方是錯誤的。”
“您看,我偶爾發現可以這樣應用空間的。”女孩伸出左手,在空中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在她身後的丹布勒特漸漸地上升,懸浮在半空之中。當他在空中停住上浮的趨勢後形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彷彿被什麼東西碾壓了一樣,整個身體的厚度被不斷地壓薄,“表面積”卻在不斷地擴大,最後像一張紙一樣薄而扁平。
看到同伴的變化,羅尼克驚愕萬分,卻不自覺地反駁出聲:“這不是空間魔法……”
女孩卻不理會他,繼續說道:“還可以這樣哦!”又是一聲指響,像紙一樣的丹布勒特的身體開始不斷地拉扯、捲起、拉長,最後變成了一條細長無比的線條,像是畫在紙上的線段。
站在線段下方的劉定嘉摸了摸頭,總覺得這法聖的變化和他在紅色隧道中的經歷很相像,不同的是兩者變化的順序是倒着的。
劉定嘉想,從三維立體到二維平面,再到一維的線,“學霸”姑娘接下來是不是要將法聖大人變成零維的一個點,以此來向自己的老師證明他的空間魔法是“錯誤”的?
但是“學霸”沒有繼續下去,而是伸手將懸浮在頭頂的細長的線段拉到了面前——在那條細線經過劉定嘉耳邊時,他竟然可以聽到心臟挑動的聲音,還有像風一樣尖利的叫聲。
“你看,就算是變成這樣,法聖大人也還活着。”“學霸”將細線放到羅尼克的耳邊,讓他傾聽同伴還活着的證據。在一聲又一聲的心臟跳動聲中,羅尼克的精神幾乎崩潰,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還能說出什麼來呢?在他眼中,眼前的女孩比純種的惡魔還要可怕。
但是“學霸”顯然還不願意放過他,她將手裡的細線丟開,仍由它掉落在地上,筆直地向前爬動。當細線爬到劉定嘉腳邊時,青年思索了片刻,忽然提起腳踩在了上面——如他所料,丹布勒特法聖真的變成了一條“線”,他的腳踩在上面一點感覺也沒有,就像踩在畫了線的平地上一樣。
空間魔法還能這樣使用?劉定嘉撓了撓後腦勺,似懂非懂。
儘管丹布勒特的遭遇很可憐,但是劉定嘉卻不能同情於一個想要吞吃別人心臟的傢伙。現在的女孩縱然可怕,而被她殘害的兩個男人卻與她半半斤兩的殘忍。
而“學霸”此刻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轉移到了羅尼克的身上:“法尊大人,您說過不同的空間,時間流淌的速度也是不一樣的,所以我對丹布勒特法聖動了一點小小的手腳——他會比我們中的任何人都活得更長久的,也許是三千年也許是三萬年。”
羅尼克早已經說不出話來,他已經驚恐得只能發出“咯咯咯”的牙齒打顫聲,他很明白,丹布勒特已經完了,而半魔接下來要對付的人就是他——他和丹布勒特都太愚蠢,竟然想要利用這個怪物來對付龐杜。
忽然,驚恐萬分的羅尼克大叫了起來,他並沒有求饒——他已經發現了龐杜和他學生之間的秘密,求饒也不可能逃脫——他在大聲地尖叫,聲嘶力竭地想要將這個秘密透露出去,哪怕只有一個經過的人,能夠聽到他的聲音也好。
“——龐杜的學生是半魔——是冷血的魔鬼——”這樣的人絕對不能接受嘉他他神杖,成爲掌握這片大陸這高神權的人,絕對不能,這會將這片大陸推向滅亡!!!
可是他的聲音根本就傳遞不出去,不論他是高聲嘶吼還是輕聲呢喃,發出來的聲音高低都一樣,就好像他被扔進了一個控制音量的房間裡一樣,和外界是完全隔離的。
“雖然我對您的學術論點多有懷疑,但是‘不同空間的時間流速亦不相同’這一點卻是深以爲然的。”
“所以,我做過如下試驗。”
“啪”,又是一聲清脆的響指,彷彿在宣判羅尼克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