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理!季理你怎麼樣了?!季理!!!”
蕭孟皇對着躺在地上的季理, 不知所措,恰好這時,門鈴響起來, 他像是遇到救星一般, 急匆匆跑去打開了門。
門外站着一個陌生的姑娘。
他問:“你找誰?”
女孩叫起來:“蕭伯伯!您是蕭伯伯是不是?蕭意的爸爸!蕭伯伯您好, 我是餘晴——”
餘晴剛要把腰彎下去向蕭孟皇問好, 蕭孟皇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肘。
“餘晴?我聽過你的名字!你也是醫生對不對?快, 跟我進來!”
“誒——”
餘晴就這麼被稀裡糊塗地給拖進去了。
可餘晴心裡還挺高興!沒想到蕭意的爸爸這麼熱情!原本在來的路上時還一直擔心來着,生怕會吃個閉門羹,現在看來, 一切是自己多慮了!
“蕭伯伯您看起來真年輕啊!我原本以爲——”前一秒鐘,餘晴還在嘻嘻哈哈, 後一秒鐘, 這丫頭直接呆若木雞了。
怎麼回事?季理幹嘛躺在地上?
這時, 蕭孟皇已指着地上的季理對餘晴說:“趕快,幫我看看, 他是不是摔得很嚴重!”
——原來剛剛在門外聽到的那聲巨響,是季理摔的!
餘晴一把摔掉手裡的包包,朝地上跪了下去。
她翻開季理的眼皮,再聽他的心跳,一邊問蕭孟皇:“他是怎麼摔的?”
蕭孟皇說:“突然就暈了, 我也不知道, 桌子也被帶倒了, 我剛剛叫他, 他沒反應, 我剛想要不要出門叫輛車——”
餘晴已檢查完畢,還好, 全身上下就只有額頭被磕出了一個小口子,她舒了口氣,“沒事,不嚴重,把額頭包一下就可以了,蕭伯伯,您能幫我一下,把他扶到牀上去嗎?”
“當然!”蕭孟皇走上來,和餘晴一起把季理架了起來,送回房間。
“但他爲什麼還暈着?”半路上,蕭孟皇又緊張地問了一句。
“不要緊,一會兒就能醒的!”餘晴笑笑地說。
把季理放上牀後,蕭孟皇去取來了醫藥箱,餘晴笑着謝過,打開,發現藥還挺齊全。
蕭孟皇主動解釋:“都是蕭意替我備上的。”
餘晴大吃一驚,擡頭望向蕭孟皇時,蕭孟皇已黯然轉身,離開了房間。
餘晴又怔怔地望了蕭孟皇的背影好一會兒後,這才轉身處理季理額頭上的傷口,季理眉頭皺着,不時發出小聲的□□,餘晴便將手法變得更輕,處理完畢後,她小心掖好被角,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房間。
客廳裡,蕭孟皇孤獨地坐在窗前的一張扶手椅裡,暮色從他身後包圍着他,使他突然老態畢顯。
餘晴走到他面前,輕輕蹲下來。
“蕭伯伯,我能問您一件事嗎?”
“請說。”
“關於蕭意的事……您都和季理說了嗎?”
蕭孟皇大吃一驚,擡頭望住餘晴:“你,什麼意思?”
餘晴的眼圈慢慢地紅了起來:“我,都聽鬱天說了,所以,纔會特地趕到這裡,我想阻止您,不要把真相告訴給季理!”
蕭孟皇久久無語。
餘晴忐忑:“蕭伯伯,您是不是覺得我的請求太過份了?”
蕭孟皇望着餘晴,苦笑了一下:“傻孩子,你是不是也喜歡季理?”
餘晴的眼淚無聲地滾落下來。
蕭孟皇搖搖頭,把臉轉了過去,“唉……”他嘆了口氣說:“其實你不用拜託我,我也沒打算要把真相告訴給季理,只是這孩子,也太一根筋了,這幾天,天天在單位裡等我!我真擔心,最後還是瞞不過他……”
“瞞不過也得瞞啊!”餘晴哭着說:“蕭伯伯,您是沒見過這兩年的季理,別看他表面上裝出嘻嘻哈哈的樣子,一天到晚說自己早已經不記得蕭意了,可是,事實上卻是,他連一天都沒有忘記過蕭意,他是絕對沒辦法承受失去蕭意的,這兩年,他也是一直依靠着總有一天蕭意會回心轉意地回到他身邊的這個信念,他才堅持着活下來的,所以,絕對絕對,不能讓他知道,蕭意她已經……”
砰!
一聲巨響,打斷了餘晴的話,餘晴和蕭孟皇兩人雙雙向聲音來源望去,只見季理怔怔地站在臥室的門口,他的腳邊,是剛剛不小心被他撞落在地的一隻花瓶。
“季理!?你怎麼起來了?”餘晴驚慌失措的,隨手擦了把眼淚,朝季理跑了過去。
季理木然地瞪着餘晴:“餘晴,你剛剛,在和蕭伯伯說什麼?”
餘晴甩頭,“沒、我們沒說什麼呀,我們就只是在隨便拉家常——”
“不!”季理一把抓住餘晴的手臂說:“你們在說蕭意是不是?”
“季理……”
季理狠狠地甩掉了餘晴的手,直接向蕭孟皇走過去。
“季理……”
蕭孟皇剛要站起身,季理已來到他的面前,突然地,他筆直地朝着蕭孟皇跪了下去。
蕭孟皇大驚:“季理,你這是在做什麼?!”
季理慢慢地擡起頭,此刻,他的眼圈已是急劇地泛紅,“蕭伯伯,就請您跟我說實話吧,請不要再隱瞞我了!請把蕭意的真實情況、全部都告訴我吧,我求您了!!!!”
天空下着暴雨,雨水沖刷地面,使路面變得更加溼滑,蕭意的墓地,在離市區不遠的近郊,從旅館出發,大約需要30分鐘的時間。
一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語,季理一直都在看着車窗外面,而餘晴,則時不時地回頭,擔心地看着季理。
車到墓園後,季理率先走下車來,他一身黑衣,表情慘淡,蒼白的臉色,使之看上去更顯脆弱不堪,很快的,餘晴也從車的另一邊下來了,她今天也是一身黑裝,頭髮披散下來,以掩飾臉上的憔悴之色,她撐開傘,快速地跑到季理身邊,幫他擋住了雨。
季理看了餘晴一眼,原本慌張的神色稍許鎮定了一些下來,然後他輕輕地拿過了餘晴手中的黑傘,說了聲:“走吧。”
兩人並肩向蕭意的墓地走去。
從蕭意的墓地回來後,餘晴不想讓季理單獨回房間去,於是央求他一起去吃飯,季理拗不過她,只得答應。
餐廳裡開了暖氣,外面的冰雨,暫時被阻隔在了外面。
餘晴脫下外套,交給服務生,季理卻呆呆地坐在位子裡,任由冰冷潮溼的外套包裹着他,他的臉色比之前顯得更蒼白,神情疲倦,眼底掛着兩個巨大的黑眼圈,餘晴嘆了口氣,站起身,把季理從位子裡拖起來。
“快把外套脫了,不然會感冒的!”
季理這才反應過來。
抖抖索索地終於把外套脫了,餘晴把季理壓回座位,然後請服務生幫忙倒一杯熱水來。
季理又在看着窗外了,窗外的雨,仍在不停地下着,雨水密密麻麻地擊打在玻璃窗上,再一道道流下來,像極了人的眼淚。
餘晴的心,揪得生痛。
打從得知蕭意已經去世的消息後,季理並沒有主動討論過什麼,他甚至都沒有哭過,沒人知道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原先餘晴還擔心他會崩潰,卻沒想到,他顯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來的鎮定,他平靜地提出要去墓地看蕭意,而去了之後,他也並沒有表現出特別難過的模樣,只是持續地沉默、沉默。
但越是這樣,就越是讓餘晴擔心。
“季理,你想吃點什麼?”接過服務生遞來的菜單,餘晴沒話找話。
季理過了好半晌纔回頭,反應過來後,他仍是用那副木然的發呆的表情說:“我不餓,你點吧。”
餘晴啞口無言。
最終季理還是一口都沒吃。
餘晴見他狀態越來越差,想了想,還是讓他早點回房間休息算了,於是伸手結賬。
兩人並肩往房間走,餘晴想送季理先回房,季理卻堅持要先送她回房,餘晴說:“不用了,看你很累的樣子,還是你先回去吧——”
但季理仍堅持一定要送。
到了餘晴房間門口,季理看着她刷卡開門,餘晴轉頭,一臉無奈地看着他說:“好了,我到了,你回去吧!”
季理點點頭,“那你早點休息。”說完,季理轉身,朝自己房間的方向走去。
餘晴回屋躺下,卻還是惦記着季理,要是他乾脆哭出來,或是找一個人打一架也好,餘晴想不出能讓季理髮泄的方法,她爲此苦惱不已。
季理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牀沿上,明明很累,卻無法閉上眼睛,腦子裡一團亂麻,交織着各種各樣的蕭意的臉,直到現在,他依舊沒有任何實感,他無法想象,蕭意已從這個世界上,徹底地消失。
“半年前,她患上了流感,因爲一直忙於工作,疏忽大意,最後導致病毒性心肌炎,在牀上堅持了一個星期左右,她就走了,走之前,她跟我交待,說無論如何,都不要把這件事透露給你,必要的話,也可以編造任何謊言來阻止你來見她,這就是,全部的真相。”
流感。
沒想到到最後,竟是一個小小的流感,徹底奪走了她。
季理真想能穿越回去,替蕭意患上那流感,或者,至少,那時候他可以陪在她身邊,提醒她,不要一直顧着工作,告訴她,病了就要好好休息,那麼,很可能,她就不會死。
季理不斷地用這些“如果”、“可能”的妄想,來回地折磨着自己,因爲除此之外,他不知該如何排遣內心中這巨大的痛苦與自責。
餘晴在房間裡躺了一會兒後,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季理,於是她再次來到季理的房間門口,敲響了他的門。
門開了,季理看到餘晴,吃了一驚。
“餘晴,你怎麼來了?”
餘晴一腳跨進門來,“不行,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呆着,我要來陪陪你!”
這天晚上,餘晴便留在了季理的房間,兩人各捧着一杯熱水,面對面地坐着,他們談了很多很多過去的有關蕭意的事,共同回憶着他們一起度過的那些快樂的日子,季理蒼白的臉色,似乎漸漸好轉,甚至偶爾還會飛過幾朵紅雲,讓人不禁產生妄想,是否一切傷痛終將過去。餘晴一直在笑着鼓勵季理,然而她的內心卻在不停地哭泣,季理,就算我求你了,請你快哭出來吧,別再憋着了,可是季理一直沒有哭。
入夜了,餘晴在沙發上不知不覺地睡着了,季理起身,拿來被子蓋在了她的身上,這時,他突然站定姿勢、以一副出神的表情怔怔地望着餘晴,但他在餘晴的臉上所望到的是什麼呢?是他的記憶,他的痛苦,他的幸福,是他日思夜想以爲已刻進自己骨血深處的如今卻再也見不到的人,眼前的餘晴還活着,溫暖地呼吸着,然而曾經和她一樣活着的蕭意,卻已經不在這個人世了,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兩年前我要讓蕭意走?爲什麼死去的人不是我!一想至此,季理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轉過身,衝至窗前,接着他就默然地、同時也是絕望地把拳頭砸在了窗框上。
窗外的雨,一直瓢潑不止。
清晨,天空放晴,餘晴睜開惺忪的睡眼,醒了過來。
沒看到季理時,她嚇了一跳,剛要叫季理的名字,馬上又看見季理已從衛生間裡走了出來。
“季理!”
季理聞聲,擡起頭,只見他臉色素淨,鬍子也颳了,額前的流海溼漉漉地垂下來,顯得有些我見猶憐,他望着餘晴,然後笑了一下說:“醒啦?趕快去洗把臉,我帶你去吃早飯!”
餘晴在心中暗自稱奇。
她不禁要想:難道是昨晚的談心起效了?今早的季理,看起來宛如新生!啊!可這是一件多麼叫人愉悅和開心的事!果然,自己昨晚上決定要來陪季理是陪對了!!!
“那我們去吃什麼呢?我好想吃中餐哦,昨天晚上吃的那些菜,簡直難吃的沒邊兒了!!!”餘晴高興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