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蓉接到餘晴的電話, 匆匆跑出了家門。
緩坡下,季理靠在餘晴的身上,兩人正一路互罵着對方一步步地向上走來。
“季理?!!”衝口而出之後, 甘蓉呆在原地。
即使是黑夜, 因爲有明月的照亮, 甘蓉還是一眼就看見季理受傷了, 他的額頭上、臉上、到處都是血跡, 他這是怎麼了,爲什麼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
“甘蓉!你怎麼還傻站着啊,快過來幫忙啊!”
甘蓉這纔回神, 忙應了一聲後急急忙忙地跑過來,她輕輕托起季理的另一隻手, 聲音顫抖地說:“季理, 你這是怎麼弄的?”
“還不都怪你那個陳胖子!”不等季理回答, 餘晴搶先發話,結果季理馬上一個白眼瞪過來, “餘晴,閉嘴!”
餘晴還要說話,季理又衝她搖搖頭,“好了,很晚了, 餘晴你先回去, 我和甘蓉有話要談。”
餘晴呶呶嘴, 最終還是放棄了, 但臨走還是不放心地一再交待, “那你自己小心點,長話短說, 說完馬上讓甘蓉帶你去醫院包紮!”
“知道了!”季理按下耐心,閉了閉眼說:“你趕緊走吧,路上小心點!”
餘晴一步三回頭地走了,然後季理轉過身來,面向着甘蓉。
“甘蓉……”
“季理……”甘蓉淚意盈盈。
季理從懷裡拿出了那份協議書,交給了甘蓉,同時輕聲責備道:“爲什麼要瞞我?”
甘蓉羞愧地低下頭,季理上前一步,輕輕把她擁入懷中,“對不起,是我做的不好,才讓你無法相信我,而我,卻還在這裡責怪你……”
“不,季理,你別這麼說……”甘蓉瞬間淚如泉涌,兩手緊緊抓住季理的腰,力度之大,如同她是將死之人,而季理,就是她能抓到的僅有一根浮木。
帶季理到醫院裡包紮過後,甘蓉和季理一起回到了他的家,她照顧他入睡,直到他的臉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她才低下頭,在他額頭上輕輕地留下了一個吻。
甘蓉一夜未眠,凌晨時分,她趴在書桌上給季理寫了一封信,之後便趁着季理還未醒來,悄然離開。
天亮之後,季理讀了這封信,信中,甘蓉寫道:
季理,對不起,明知你爲我做了那麼多,我卻無以回報,真的,很對不起你。此時此刻,回想起過去的種種,我只覺對你萬分的抱歉,一直以來,我只是把你當成獵物,當成可以讓我擺脫貧困的生活以及可以託附終身的對象,卻從未想過,我自己,是不是配得上你!對不起,都是我太自私了,纔會把你害到如此地步,細細想來,和你在一起之後,我從不曾給你帶來過任何歡樂,而只是將你不斷捲入各種是非的旋渦,直至這一次,你拼死前來救我,又幾次爲我傷重如此,季理,即使我知道你是愛我的,我恐怕也承受不起你這樣的付出,更何況,你也許,僅僅只是無法放棄我而已……季理,我真的很感動,你爲我拿回了協議書,也非常地謝謝你,爲我做到了這種地步,本來這所有的懲罰都該由我自己來承受,結果,卻還是連累了你,不過,我答應你,以後絕不再那麼衝動了,所以,最後的最後,我也想送你一份禮物,那就是,還你自由,相信我,這一次,我是不帶任何偏見也絕沒有一絲遺憾地對你說,季理,我們分手吧。
在那不久之後,甘蓉果然接到調令,臨別那一天,她來到季理的辦公室,說想要回那盆蘭花。
“從今往後,不會再有人纏住你了,季理,祝你早日找回真愛。”
帶着那盆蘭花,甘蓉走了,季理失魂落魄地跌坐在轉椅裡。
那天過後,季理臥牀不起,接連三天,一直胃痛、發燒,也吃不下任何東西,餘晴急得不行,一直勸他去住院,季理卻不肯聽,不過,他倒難得的不發脾氣,只在餘晴氣得快爆炸的時候,輕輕抓住她的手,叫她彆着急。
餘晴反駁:“你叫我怎能不着急,你都病成這樣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話說一半,才意識到不對,餘晴猛然住口,同時向季理道歉:“季理,對不起,其實我不是那個意思……”
季理淡淡一笑,兩眼通紅,“傻瓜,就算你真的要咒我死,又有什麼關係,反正我這種人活着,也只是浪費空氣……”
讓餘晴感到心驚的是,她在季理的眼中,看到了越來越多的自我厭倦的情緒,打這之後,她越發不敢離開季理半步,一旦有風吹草動,她就跟見了鬼似的兩眼瞪得溜圓地看着季理,她好害怕,季理會就這樣死去。
陶波來看季理時,順便帶來了餘晴交待的一些針藥。
“他還是吃不下東西嗎?”
“根本不行,連喝水都吐,要不,我怎麼能替他打營養針呢?”餘晴紅着眼睛說。
陶波嘆了口氣,“我去看看他。”
陶波走入季理的臥室,發現躺在牀上的季理,又瘦又幹,竟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形容枯槁,他在心痛之餘,不禁又憤憤不平,“季理,你這也太過份了吧,就爲了一個甘蓉,你就把自己搞成這副德性,這值得嗎!”
季理無力辯解,只微微擡起眼皮道,“陶波,你來的正好,麻煩你,幫我把餘晴帶回去……”
陶波嚇了一跳,“你說什麼呢?”
季理嘆了口氣,又揉了揉胸口道:“那丫頭,已經在我這兒呆了好幾天了,班也不去上——”
“她那是在擔心你!”陶波搶白道。
季理淡淡苦笑,“擔心我?她擔心我什麼呢?”他擡頭,望向陶波,“難道,她以爲,我會去死嗎?”
陶波瞬間屏住呼吸:“季理……”
季理依舊望着陶波,而眼裡是一片澄淨,可不知爲何,這澄淨,卻越是叫陶波感到心驚,而此時,早已站在門口把剛剛那番話聽進耳裡的餘晴早已按捺不住,她一個箭步衝過來,對季理大喊道:“我纔不走呢!除非你去住院,否則,我一步也不會離開你!”
季理聞言,被氣得大聲咳嗽,餘晴要上來拍背,卻被他狠狠推開。
“走,你們都走,你們倆,我誰都不想見……”
“季理!”
餘晴還想衝向季理,卻被陶波緊緊拉住,“好了餘晴,咱們就讓季理一個人呆一會兒吧,走,我們出去。”
陶波硬拉着餘晴離開了房間,俯在牀沿幾乎要把整個肺都咳出來的季理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仰面倒回了牀上。
就像做夢一樣,在季理眼前的那片雪白的天花板上,慢慢地滲透出蕭意的影像……
“季理,你在做什麼呢?爲什麼又要折騰你自己呢?難道你不知道,你這樣,我會多爲你擔心嗎?季理,能不能拜託你,聽話一點,不要再傷害自己……”
季理茫然地擡起右臂,向着天花板的方向伸去——
“蕭意……蕭意……爲什麼你不回來?你明明是愛我的,明明是還惦記着我的,可爲什麼你卻不肯回來?難道,你是在氣我當初沒有好好地挽留你嗎?可是,你明知道,我那只是在賭氣而已,爲了維持我那點可憐的自尊心,我不想在你面前表現出我的軟弱和讓你以爲、沒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了而已,可是事實證明,沒有你,我果然還是活不下去……蕭意,爲什麼你要那麼殘忍,爲什麼你要拋棄我,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眼淚,從季理的眼角處滑落,如同飛墜的流星。
客廳裡,餘晴被陶波強壓着坐到沙發裡。
餘晴不服。
“陶波,你拉我出來做什麼!我們不能把季理一個人留在房間裡,他會出事的!”
“我知道!”陶波也衝動地說,但他馬上又換成沉穩的語氣,“可是,就算我們呆在裡面,又能做什麼呢?季理心裡的苦,是絕對不會跟我們說的,我們越是盯牢他,他就越是要在我們面前忍耐,那樣,只會讓他更快地崩潰啊,所以,我們還是得冷靜點,給他留一點空間,說不定,他反倒能找到方法,慢慢地釋懷……”
餘晴半信半疑地聽從了陶波的建議,儘管內心還是十分焦慮,但在季理的面前,她還是盡力保持了剋制與鎮定,幾天後,季理的燒終於漸漸退了,嘔吐的次數也大幅地減少,他從一開始的完全不能進食,到現在至少能吃下兩三口的粥了,這讓餘晴大鬆了一口氣,反正不管怎樣,只要季理的身體沒事,那麼心理上的問題,她相信,總是能想到辦法解決的!
這一天,季理終於可以下牀走動走動了,當他來到陽臺,剛準備要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時,他突然感到心臟一陣刺痛,他當即捂住胸口,身體歪倒在了牆上……
有差不多四五秒的時候,季理無法呼吸,周身的血液也彷彿都被凍住了,刺眼的陽光,穿透眼簾,自達他的腦部,他感到眼前的一切都在快速地飛轉,景物變得空虛而模糊,而一個強烈的聲音,卻穿過這一切,清晰地呼喚着他:
季理!救我……
一陣地旋地轉,季理倒在了地上。
季理被送進醫院,沒多久,鬱天接到消息,也趕到了醫院裡。
“餘醫生,發生了什麼事?季醫生他怎麼了?”
“鬱天!”一見鬱天,餘晴哭着扎入了他的懷裡:“鬱天,嗚嗚,季理他,他啊……”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餘晴,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鬱天嘆了口氣,輕輕拍着餘晴的後背說:“好了好了,餘醫生,你別這麼擔心了,相信我,季醫生他吉人自有天相,會沒事的!”
之後,鬱天把餘晴扶到椅子中坐下。
餘晴向鬱天描述了最近一段時間發生在季理身上的事,鬱天聽了,皺起眉頭,“你是說,季醫生最近這麼頹廢,全都是因爲甘蓉?”
“就是啊,明明他都已經那麼努力了,結果甘蓉一點也不惜福,居然就這樣拋棄了他,真是太過份了!回頭要是再讓我見到甘蓉,我非撕碎這個臭丫頭不可!”
沒想到,鬱天竟不同意餘晴的這個說法。
“餘醫生,你真的認爲,甘蓉對季醫生的影響力,有那麼大嗎?”
餘晴傻眼,“鬱天,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鬱天微微一笑,提示餘晴道:“也許,真正能影響季醫生的人,根本就另有其人,所以甘蓉纔會選擇走的,否則,她怎麼可能甘心放棄像季醫生這麼優秀和理想的結婚對象呢?”
鬱天的話,讓餘晴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