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道點心花的功夫並不長,這一來一回再一煮,也過了大概有差不多兩刻,待得林小竹端着托盤到了養心殿,袁家的家宴已接近尾聲了。
一見林小竹進門,太后便含笑道:“好孩子,辛苦你了。來,過來坐下吃飯。”
林小竹被這話驚了一下,差點把手裡的托盤打翻,擡眼望向袁天野,見他雖然望了她一眼,但很明顯注意力並沒有在她身上,眼裡陷入沉思,想必也在思考太后說這話的用意。
這到底是神馬情況?太后何以叫她來參加這家宴?現在爲何又對她這般好,竟然連她這下人身份的奴婢,也讓坐下來跟他們一桌吃飯?她原來不是很看不慣自己,恨不得把自己打死的嗎?怎麼今兒變了嘴臉?還賞自己一個這麼大的殊榮?
那些宮女見狀,忙伸手接過了林小竹手裡的托盤,將裡面的五碗甜點一一放到了每個人面前。
太后見到林小竹臉上的意外表情,心裡似極得意,瞥了袁天野一眼,又向林小竹招招手:“來,坐到本宮身邊來。”
“奴……奴婢不敢。”林小竹連忙施了個禮,卻不肯入座。
“本宮讓你坐,你自有坐的資格。來,過來坐下。”太后微微沉下了臉。
“不過是家宴,坐下吃個飯,也不打緊。”袁知柏在一旁道。
“坐下吧。”袁天野開口了。
太上皇、太后之命,如果不從,也是個殺頭之罪。林小竹聽得袁天野也不幫她說話。只得坐到了太后身邊。
“今兒那道鳳脯珍珠做得不錯,月疏你布些來給林姑娘嚐嚐。”太后又道。
站在身後伺候的宮女過來用勺子取了一點鳳脯珍珠。放到林小竹面前的碟子裡。
“多謝太后賞賜。”事到如今,林小竹只得硬着頭皮夾了一筷子菜放到嘴裡。這道鳳脯珍珠是用雞脯肉、水發乾貝、鮮豌豆等原料精心製作而已。本應極爲鮮美,可這一會兒,林小竹卻食不知味。
太后見林小竹吃了,便放下心來,將林小竹做的那道甜點嚐了一嘗,又誇道:“果然是心思靈巧的姑娘,這道甜點,我也常吃,卻不如小竹做的這般清甜爽口。”
皇后拿起勺子。也慢慢地將一點銀耳放到了嘴裡,然後用帕子抹了抹嘴,笑吟吟地看了林小竹和袁天野一眼,應聲道:“那是,否則小竹姑娘哪能入了二弟的眼?”
林小竹差點被噎住。
袁天野深深地看了林小竹一眼,道:“母后,您宣林小竹進宮,又待她這般恩厚,到底是爲何事?還請明說。”
太后放下勺子。嗔怪地看了袁天野一眼,笑道:“還能爲何事?那自然是爲了揚兒你!你的親事,母后琢磨了也有兩年,看來看去。覺得安遠候家的嫡長女不錯,長相出衆,才華橫溢。品行端莊大方,貞靜賢淑。做你的王妃最適合不過;而兩位側妃的名額,母后知道你喜歡小竹這孩子。雖然她出身不高,如今還是個奴籍,但母后也不是那等不知變通之人,明日便讓人去官府消了奴籍,封爲側妃;還有一個側妃則是大學士張倍安的嫡次女,跟安遠候家的嫡長女一樣,也是萬里挑一的好孩子。母后琢磨着,你受了這麼多年的苦,現在雖說封了逸王,但外面卻還是不知你認祖歸宗一事。不如這次的婚事就大辦特辦,一次把一位王妃兩位側妃都娶進了門,揚兒你看如何?如果你同意,母后這裡馬上選一個黃道吉日,把婚事給你辦了。”
對於宣自己進宮的用意,林小竹也猜着了七、八分,原來不過是心存僥倖,希望自己猜錯了。如今聽到太后說的這話,倒也並不意外,放下筷子便想站起來表明自己配不上逸王,卻感覺一道銳利的目光向自己射來。擡頭一看,卻是袁天野。見她望過來,袁天野眨了一下眼睛,微微搖了搖頭。
林小竹一怔,收回目光正猜想袁天野是什麼用意,袁天野便已開口了:“父皇,母后,如果我只想娶林小竹一個人爲妻,別人都不娶,你們可會同意?”
林小竹一驚,看向了袁天野。
袁天野卻不理她,眼睛只緊緊地盯着他的父母,還有哥哥、嫂嫂。
“胡鬧!”太后沉下臉來,“我堂堂北燕的親王妃竟然是賤奴出身,傳出去豈不是被人恥笑?現在容你納她爲側妃,我已是極縱容你,看在你喜歡她的份上。否則,就憑她的出身,最多不過是一個姬妾,連個名份都不需要有。揚兒,你聽孃的,娘這都是爲你好。你想想,以後你的世子,要是被人說自己的孃親是賤奴出身,他該有多難過?你不爲娘着想,也要爲你的孩子着想吧?”
袁天野將目光轉向了袁知柏:“父皇也是這麼想嗎?”
袁知柏並不看他,只盯着面前的碗道:“你母后說的甚有道理。揚兒,你見過哪個國家的親王有娶賤奴爲妻的?你就算不爲自己的孩子着想,也要爲一個國家的臉面着想吧?”
袁天野將身體往後一靠,道:“她的奴籍,消了便是,再換一個身份,讓翰林院的林大人認她爲女,不就全了天家的面子了嗎?”
袁知柏皺起了眉頭,呵斥道:“林小竹原來開的那個點心鋪子,整日拋頭露面,這京城裡認得她的人還少嗎?她既做了親王妃,往後內院裡的應酬總免不了的,別人一看就知道你這王妃就是當日的那個下人,你這臉往哪兒擱?我們北燕國的臉往哪兒擱?紙豈能包得住火?別的不說,便是那沈子翼就能一眼認出她來。揚兒,你做事一向能分清輕重,今兒怎麼這麼糊塗?這小小一個女人,跟國家的臉面相比,跟你往後的世子比,孰輕孰重,難道你分不清楚嗎?更何況,又不是不讓你娶她,已經給了她一個側妃的身份了,你還想怎樣?”轉頭看了林小竹一眼,目光裡似有警告,“一個小小的賤奴,能當上親王側妃,那已是燒八輩子高香才能求得來了的。人啊,不能太過貪心!”
袁天野的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來。他轉頭看了林小竹一眼,表情淡淡地道:“父皇和母后既如此說了,孩兒要是不聽,豈不是不孝?那就照父皇和母后的意思辦吧。”
林小竹大急。她的意思,她相信原來對袁天野已表示得夠清楚的了。她不信以袁天野的聰明,會不明白。只是,他爲何還要這樣跟他的父母自說自話呢?難道他以爲,給了她一個側妃名份,她就會同意這樁親事嗎?
只是以她對袁天野的瞭解,隱隱感覺到他跟袁知柏夫婦的這場對話,並不僅僅是針對親事。否則,他這臉上就不會這麼的凝重,剛纔也不會暗示她不要說話了。再說,他剛纔也爲她極力爭取過了。如果自己此時說不同意這門親事,豈不是當衆打他的臉?他跟他的父母和兄嫂,可看不出有多和睦。當着他們的面給袁天野沒臉,太傷他男人的面子了。
林小竹這邊打定主意要回去後再跟袁天野解釋清楚,忽然聽得一聲驚叫,轉過頭去,便見皇后捂着肚子,捲縮着身體,看上去極爲痛苦。
皇上見妻子臉色大變,立刻撲上前去,一把將她扶到懷裡,一面急聲道:“怎麼了?婉兒你怎麼了?”
“皇、皇上,我肚子疼。”皇后呻吟起來。
“來人,快傳太醫!”皇上大叫道。
“拓兒別急,你弟弟就是大夫,讓他給婉兒看看。”太后見狀,連忙道。
袁天野不待太后說完,便已起身到了皇上身邊,拿起皇后的手腕,拿起脈來。
袁拓一見袁天野放開他妻子的手,便急聲問:“怎麼樣?你嫂嫂怎麼樣?”
“恭喜皇兄,皇嫂已有兩個月的身孕。”雖說這種事,不太適合小叔子先說出來,但袁天野是大夫,既然摸出了喜脈,自然不好不說。
“什麼?”大家都一驚,繼然一喜。
袁拓成親也有幾年了,雖說膝下也有三個孩子,但只是兩個女兒一個兒子,那個唯一的兒子,還是個庶子。這北燕國對於嫡庶還是看得挺重的。此次如果皇上一舉得男,那麼這個嫡皇子,就很有可能將是北燕國的繼承人。所以聽得皇后有了身孕,大家都喜出望外。尤其是太后,高興得連聲念起佛來。
“可你皇嫂卻說肚子疼,這是怎麼回事?這胎兒,能否保住?”皇上這喜色還沒過,聽得皇后的呻吟,緊張地抓住袁天野的手問道。
“皇嫂的脈相平穩,並沒有滑胎的跡象。”袁天野看着自己的兄長,眸子沉了一沉。
“太醫來了。”門外有宮女稟道。緊接着,一個穿着官服的五十多歲的男子便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對幾位貴人見禮。
“不必多禮,趕緊診脈吧。”袁拓不耐煩地道。
林小竹聽得此話,擡眸望了袁天野一眼。袁天野早已起身,讓出了位子,感覺到林小竹目光,他也望了過來,目光裡竟然有一種安撫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