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婆子看着林小竹愈走愈遠的背影,然後對視一眼,兩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馬婆子道:“依我看,咱們還是算了吧。這事要是給公子知道了,責罰可不小。昨晚你沒聽吳嬤嬤說嗎?這林小竹可是公子親點的專用廚子,不是咱們這些小人物能得罪得起的。聽雨姑娘要給她使絆子,自己下手就好了。她跟公子的情份厚,就算被公子知道,也不過是一頓斥責。哪像咱們,公子一怒,身家性命都難保。別到時候,公子不責罰聽雨姑娘,只拿咱們來殺雞儆猴。”
“咱們也沒幹啥呀?只不過是袖手旁觀而已。今天早上老王讓我們兩人別來,你敢來?老王資格老,可是王爺派過來的,便是公子也看幾分情面,而且又有聽雨姑娘在公子面前幫着說話。到時候爲了這事得罪了老王,這個林小竹一走,老王還不借着由頭把我們都開了?”李婆子滿臉的無奈。
“算了,做都做了,後悔也沒用。趕緊地,把東西搬回來吧。”馬婆子拍了拍衣服上看不見的灰塵,轉身走進廚房。
林小竹穿過巷子,便到了袁天野的正院。只見院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人聲,正房的門倒是大開着,一位容貌清秀的小姑娘正在灑水,正準備掃院子;而聽雨則站在屋子前面,也不知在想什麼。
聽得響動,兩人俱都轉過頭來,朝林小竹看來。
“聽雨姑娘,公子的早餐我送過來了。”雖然不知道今天一早的那齣戲與這位聽雨姑娘有沒人關聯,林小竹還是不動聲色地開口道。
聽雨斜睨着眼睛掃了林小竹一下。淡淡道:“公子昨晚沒有回來。”
意料之中的事。林小竹微一頷首,便轉身出去。
正走到角門附近。就聽得院門處有響動。林小竹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聽雨的臉色則變了一變。然後趕緊迎了出去。
她還沒走得兩步,袁天野便邁步跨進了門檻,後面緊跟着提着藥箱的袁十,接着是張管家。袁天野滿臉的倦容,一身的疲憊,顯然昨晚一夜沒睡。
“公子,您回來了?”聽雨又緊上兩步,滿臉明媚的笑容。
袁天野微微點了點頭,卻一眼看到站在角門旁邊的林小竹。臉上露出笑容來:“林小竹,做了什麼好吃的給本公子吃?趕緊呈上了。這忙了一夜,可真餓壞我了。”
“公子。”聽雨的聲音比平時嬌媚許多,“屋裡有燕窩,我用銀吊子煨了一夜,就等着您回來呢。”
“不是說早餐讓林小竹做的嗎?”袁天野可不領情,一邊走一邊微皺着眉頭道,“你這把廚活都攬了,我豈不是白白養活了廚子?”
聽雨被這句話一噎。緊咬了一下嘴脣,看向林小竹的眼神越發的陰沉。
此時袁天野已大步走進廳裡。屋裡的掃雪連忙舀了水來,伺候他洗臉淨手。
“吳嬤嬤,我這久沒回來。院裡的人似乎越發的沒規矩了啊!”袁天野將手拭淨,扔進盆子裡,接過吳嬤嬤遞過來的茶杯。呷了一口茶,擡起眼眸道。
“公子教訓的是。老奴一定好好管教。”吳嬤嬤笑道。
袁天野把茶杯放下,轉眼看向門口:“林小竹。進來吧,把早餐呈上來。”
“是。”林小竹應了一聲,擡腳上前,準備跨過那硃紅色的門檻。
而剛纔擠到她身側的聽雨,則悄悄伸出一隻腳來,將林小竹後面一隻腳絆了一下。
剛纔對自己極沒好感的聽雨偏生擠到自己身邊,林小竹便感覺有異。此時心裡早有防備,有意讓她絆了一下,身體踉蹌地往前一撲,堪堪穩住了身子,然後搶在聽雨開口前,很委曲地回頭道:“聽雨姑娘,你絆我幹什麼呀?”
大家的目光都望向了聽雨。
因爲要擋住膝蓋不能彎曲的殭屍進家,同時擋住財運不外泄,古建築的門檻都是築得極高的。聽雨本就有武功在身的,又自恃有門角和高高的門檻擋着,大家都看不見,預備把林小竹絆倒,好趁亂把她手裡的食物掃走,不讓袁天野追查今早發生的事。卻不想這林小竹竟然異常靈敏,雖然被絆了一個踉蹌,卻沒有摔倒。
她心裡直呼倒黴,只好裝出無辜的樣子,滿臉驚訝地道:“小竹姑娘,何出此言?我什麼時候絆過你?”
“哦,有可能是我感覺錯了,對不起。”林小竹咬了咬嘴脣,垂下眼眸連聲道歉。然後擡起眼睛看了袁天野一眼,將手裡的托盤放到桌上,再把碗筷拿出來,放到袁天野面前。
看到大家投過來的目光,聽雨氣得牙癢癢。如果林小竹不依不饒,她還可以辯駁幾句,將這事遮掩過去。可林小竹這息事寧人、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模樣,反倒引起大家更深的懷疑。她欲要再辯駁吧,倒顯得她做賊心虛。
想不到,這鄉下小妮子的心機如此深沉!
聽雨看向林小竹的目光,越發的陰沉。
袁天野將聽雨臉上的表情變化和眼裡的情緒全部看在眼裡,然後收回目光,看向林小竹。見林小竹仍然一臉的恬淡安寧,仿若剛纔的事絲毫不影響她的心緒,他的心不由得也寧靜下來。
“咦,怎麼做的白粥?”站在一旁的吳嬤嬤看見林小竹從小罐子裡舀出來的東西,不由得驚叫起來。然後一轉臉,叫聲更大:“一碟泡菜?”
她轉過臉來,看着林小竹,斥責道:“公子一夜未睡,心力交瘁,正需要滋補的時候。你卻做這樣的東西上來,是何意思?”
“吳嬤嬤!”袁天野打斷了她的話。
“是,老奴在。”吳嬤嬤低頭彎腰,靜聽他吩咐。
袁天野卻不再理她,擡起頭看着林小竹,道:“林小竹,是怎麼一回事,你說說。”
“廚房裡除了一點米和一罈泡菜,什麼都沒有,柴也是溼的。張管家也不在家,沒辦法找他領食材,所以小竹只得做了這樣的早餐上來。”林小竹稟道。
“公子……”聽雨上前一步,正要進進饞言,把罪名給林小竹坐實。卻不想“啪”地一聲,袁天野猛地將手裡的茶杯用力摔到地上,茶杯頓時碎了一地,碎瓷渣和茶水差點濺到了她的身上。緊接着就聽到袁天野一聲怒喝:“我這袁府何時窮到了這個地步?”
廳堂裡一片寂靜!
大家都被嚇呆了,木雕似的站在那裡,大氣都不敢出。這廳堂裡除了掃雪和林小竹,都是從袁天野十歲那年回國,就一直伺候着他的。可這八年裡,大家從來沒有看見過袁天野發火。
可這會兒,袁天野臉色鐵青,銀牙緊咬,頸上青筋暴起,目光冰冷。顯然是憤怒到了極點。
什麼事,惹得公子這麼憤怒,發這麼大的火?大家不由得把剛纔的事再回憶一遍,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記錯了什麼。
可還沒等大家想清楚,袁天野便又冷冷地開口了:“老張,你把事情查清楚。我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許包庇任何人。一旦有什麼地方不對,我唯你是問。”
“是是,我馬上就去查。”張管家抹着額上的汗水,急急退了出去。
一股寒氣從聽雨的腳底沿着脊背直冒上來,她只覺渾身發冷。可身上的汗水卻把褻衣給打溼了。
她擡起眼來,愣愣地看着林小竹,怎麼也想不明白,爲什麼公子只爲她輕飄飄一句話,就發這麼大的火,連事情的緣由都不問,就相信她說的就是事實,還勢必要將事情追查到底。
吳嬤嬤有些憐憫的看了聽雨一眼,轉而投向林小竹的目光裡帶了一抹深思。
“還愣着幹嘛?趕緊把地掃乾淨。”袁天野氣還是不順,說話的口氣異常冰冷。
“是是是,奴婢馬上就掃,馬上就掃。”聽掃跟兔子一般跑了出去,緊接着拿了掃帚又進了門,小心而利索地將地上的碎瓷片掃到了撮箕裡。
待得掃雪出去,袁天野這才伸出手來,端起桌上的粥,就着泡菜吃起來。林小竹趕緊將托盤移到一旁,以便他能更好的吃東西。
剛纔,還真把她嚇了一大跳。她一直以爲袁天野和善寬厚。可脾氣好的人發起火來,還真夠嚇人的。
“吳嬤嬤……”聽雨站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生怕這一動就讓公子想起她這個人來,從而把火發到她的身上。只得擡起臉,趁袁天野埋頭喝粥的功夫,輕輕張着嘴形,呼喚着吳嬤嬤。
吳嬤嬤瞥見聽雨哀求的目光,心裡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問。“公子,我舀一碗燕窩給您,可好?”
“不用,我就吃這個。”袁天野一口拒絕。
吳嬤嬤看着聽雨,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輕退到角落裡,拿了一塊抹布,將其他椅子上濺上的茶漬輕輕擦去。
他們這些人,都是王妃擔心公子,生怕他人照料不周,特意從自己身邊的嬤嬤、丫環裡精挑細選出來,伺候公子的。公子對他們一直尊敬有加。而且他在這裡呆的時間也不長,一年之中也就住上一兩個月。所以彼此一向相安無事。就算平時哪位下做錯了什麼事,公子輕輕訓斥幾句,也就過了。要不是王妃那裡時時派人來耳提面命,他們給縱容得越發地沒有規矩了。
看來,這一次,公子是要借這件事來殺雞儆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