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站了好一會兒,袁天野卻不說話,只得用眼睛瞪着林小竹,目光裡除了氣惱,還是氣惱。
林小竹這兩年被袁天野和唐寧遠縱着,常常忘了奴僕的身份。今天本來心情就不好,這會兒被他無緣無故的瞪着,也已惱了,哪裡還記得重獲自由之前,夾着尾巴做人的座右銘?豎起眉毛也瞪了回去,氣鼓鼓地道:“小竹到底犯了什麼錯,公子直說就是。用不着這麼瞪着,眼睛累得慌!”
“咳……”伺立在一旁的袁十差點笑出聲來。知道公子這會兒火氣旺,忙忍住了,轉過頭去。
在山莊裡敢這麼跟公子說話的,也就林小竹了。這丫頭從進山莊起,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過也狡黠,說話做事從來是打擦邊球,在讓你發火暴走的邊緣,她便收斂起來作老實狀,讓你氣不得惱不得,否則就顯得氣量小了。屢屢如此之後,現在膽子越發的大了。
“袁十!”袁天野一聲暴喝。
“屬下在。”袁十直起腰身,挺起胸膛,準備以飽滿的精神嚴格執行公子的命令,以彌補剛纔自己那一小聲笑的損失。
“出去。”
“呃……”袁十一愣,繼而蔫巴下來,鬱悶地應了一聲“是”,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沒天理啊,林小竹那樣說話,都沒被罵;自己不過是笑了半聲,就被驅趕!跟了公子這麼久,好不容易遇上公子發火,正想看熱鬧呢。可現在。機會沒了。
袁天野把目光轉過來,死死地盯着林小竹。咬牙切齒地開了口:“你比賽的菜式選好了?”
“沒有。”林小竹搖頭。
袁天野聲音一揚:“那你到處溜達什麼?跟這個聊天,跟那個聊天的。你既這麼清閒。直接過來做事,我這兒正好忙的很。”
“那不行。”林小竹也不知他發了什麼瘋,什麼叫“跟這個聊天,跟那個聊天”。心裡思忖着,嘴裡答道:“我正爲比賽的菜式頭疼呢,哪裡清閒了?這不是沒想明白,出去散散步找找思路麼?後來在大廚房遇上趙大哥和李大哥曬東西,幫了一把手。難道這也不行?”
“不是那個。”袁天野氣惱地將頭轉向一邊,兀自生氣。
林小竹一愣。腦筋急轉:“那是……”
“我問你!”袁天野一聲高喝,打斷她的思路,“比完這次賽之後,就要出去做事了。如果讓你選,你是選擇去酒樓還是選擇做我的廚子?”
“啊?”林小竹驚訝地望着他。這個事,還能選?不是被直接送到哪裡去做臥底嗎?
“說話。”袁天野今天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藥,一張嘴就是一股的火藥味。
“我……”林小竹想了想。這個問題的答案早已有了。但事關重大,出口之前想三遍,那是必須的。慎重考慮總沒有錯。
“這還要想?”袁天野一見她思考。就火冒三丈,“不許想,趕緊說。”
這樣霸道的袁天野是林小竹從未見過的。她微怔了一怔,把答案說出來:“回公子話。小竹選擇去酒樓。”
“你……”一聽這個答案,原本隱隱的猜想得到證實,失落。氣惱,難過。一時充斥了袁天野的心。他站了起來,咬着牙道:“本公子哪裡對你不好。就這麼惹你討厭?”
“不是好不好的問題。”林小竹擡起眼,氣鼓鼓地瞪着袁天野:“去酒樓做事,客人吃高興了,沒準還有兩個打賞。可伺候公子,做得再好也沒有一文賞錢。如果不願意讓小竹贖身,公子完全可以明說。這樣把小竹綁在身邊卻又沒有一文錢賞錢,不是逗着小竹玩麼?等到老了死了,那五千兩銀子都湊不齊。您這樣,怎麼可能讓小竹心服口服?”
“爲那兩個賞錢,你就不願意呆在本公子身邊?”袁天野只覺得胸口似被什麼堵着似的,讓人喘不上氣來。
“對您而言,當然只是兩個賞錢,看不到眼裡;可是對於小竹來說,卻是自由,是一輩子的大事,是身家性命。自然看得比天還重。”
“自由,自由……”袁天野此時無比痛恨這兩個字。深吸一口氣,咬着牙道:“如果我讓你自由,你是不是就心甘情願一輩子伺候本公子?”
林小竹瞪大了眼睛,看着袁天野,一臉的不可置信。然後嚥了一下口水,問道:“公子,你真肯放我自由?如果是那樣,我出去之後,無論如何也會把五千兩銀子一文不少地交到您手裡,兩年,給我兩年的時間就可以了。”
“我什麼時候說放你自由?還有,我也不稀罕你那五千兩銀子。”袁天野沒好氣道,“我是說如果,如果,懂不?”
“哦。”林小竹那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頓時黯淡下來,耷拉下腦袋,鼓着腮幫道:“哪裡有這樣的如果?既給了自由,自是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怎麼又還要伺候您一輩子?您打的這個比方,不是自相矛盾麼?”
如果說,前幾天那一次試探,她對袁天野的心思還僅僅是猜測,那麼今天這一番話,便已確定無誤的知道,這傢伙對她恐怕是有那方面的心思了。聽聽,“伺候一輩子”,這不是變相讓她表明自己的態度麼?
但自己是不可能一輩子伺候他的,便是他想伺候自己一輩子,還得考驗上那麼一兩年,看看他是不是還存有三妻四妾的心思哩。但自己還要在他手下混飯吃。袁天野是她的主子,出身顯赫,又是十、七八歲血氣方剛的年紀,自尊心不是一般的強。或許在他的心裡,就只有着他挑她,而沒有她挑他的道理。所以她這拒絕的話,是不能明確說的,否則便損了他的自尊和麪子,那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因此,她便只能裝糊塗,說話儘量地含晦,關鍵時刻顧左右而言他。希望他能明白她的好心,不要把那層蒙羞的面紗挑開,免得撕破了臉,到了兩人不能再和睦相處下去的地步。到那一步,吃虧的絕對是她。或被冷落,一輩子沒有出頭之日;或被轉賣,境遇如何只有天知道。
而此時的袁天野,看着她鼓着玫瑰般明豔的小臉,一臉的沮喪,一副不諳世事的懵懂樣子,當真是又氣又惱,又失落,又慶幸。心裡如同打翻了調味罐子,五味雜呈。
可話還得說下去,否則不能自圓其說,倒顯得自己叫她來這裡一轉,只專爲說那“伺候一輩子”的話似的。開口道:“什麼叫自相矛盾?我那是讓你表明心跡,試試你的忠心。可林小竹,你太讓我失望了。山莊着力培養你,你就是這樣報答我這個主子的?哼,我看,你選擇去酒樓,不是爲了什麼打賞和自由,而是爲了跟夏山在一起吧?”說到最後這句,語言裡帶了些微的嘲諷。
“夏山?”林小竹一愣,繼而想起剛纔所說的“跟這個聊天,跟那個聊天”,不由得看向袁天野。
袁天野被她看得極不自然,把臉轉過一邊去。繼而感覺這樣做不妥,趕緊又轉過頭來,盯着林小竹,仍是一副氣惱狀:“山莊養你們,教你們廚藝,豈能讓你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你們這樣私下約定,有沒有把本公子放在眼裡?”
林小竹一邊猜想着這話的來處,一邊辨別道:“比賽的第一名可以提一個要求,這不是公子您制定出來的麼?您既有這麼一個恩賜,下面的人有這樣那樣的想法,不是很正常嗎?怎麼就叫不把公子您放在眼裡了?要是他們什麼想法都沒有,那才叫不正常呢。沒有七情六慾,那不叫人,而是木頭。”
“有你這麼跟主子說話的麼?說一句頂十句。林小竹,你可真是有本事。”
林小竹閉上了嘴巴,在心時翻了一個白眼,腹誹道:“說不過人家就扣大帽子,袁天野,你可真是沒本事。”
袁天野看她垂着睫毛,卻鼓着腮幫,嘴巴嚅嚅而動,滿臉的不服氣,又好氣又好笑,眉頭一皺,板着臉道:“有什麼話,好好說出來,不許在心裡嘰咕。”
“真是法西斯!管天管地你還管我心裡想什麼?”林小竹又腹誹一句,便大聲道:“我想說,那是因爲公子您宅心仁厚,教導有方,有什麼事總讓我們暢所欲言,所以小竹纔敢這麼跟公子說話。否則小竹就算心裡再有想法,也不敢說出來。怎麼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麼想的。如果大傢什麼都不說,卻心懷不滿。到得真要說出來,那便是爆發的時候,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公子您的教導,最是英明神武,正確無比。”
“這麼說,你頂撞主子,還是我教你的了?”袁天野要不是在氣頭上,非笑出來不可。這天底下拍馬屁拍得這麼理直氣壯、大義凜然,能把人氣得半死又無可奈何的,也只有林小竹了。這丫頭小嘴叭叭的,還真能說。瞧瞧,“英明神武”都出來了。嘲諷他呢?!偏你還不能說她錯!
“公子英明。”林小竹氣死人不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