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紈跟柳兒向於陽詢問到底誰是鳳兒。
於陽搖搖頭:“我也不曉得。”
“那你說她被人簇擁着。是什麼意思?”素紈不死心的問道。任何一個得到太太垂青地丫頭,都是素紈追問的對象。不想這個時候,又跳出個叫鳳兒的丫頭,到底是誰呢?已經有好些時日沒去正房。
“我也不清楚。姐姐去問太太跟前的人便是了。”
不用於陽說,素紈也曉得要去問問。這府裡最不缺地就是女孩子,能幹的女孩子這府裡一抓一大把,若是自己再不抓緊一些,以後就真的要留在這了。
“皮姨奶奶,我是木槿。”
一聽是木槿,素紈忙從炕上下來,穿好些,整了整裙角,奔了出去。
木槿站在院子當中,身後跟着幾個丫頭,每個人手裡都捧着東西。素紈打量着那些丫頭手裡的東西,有兩個黑色鎏金漆盒,還有幾匹緞子。太太又要賞皮姨娘東西了。素紈心裡一驚惦記着,待會要哪些東西了,反正皮姨娘也不愛那些。那一匹石榴紅的料子瞧着不錯,只是那上面的圖案是什麼?那個漆盒裡面裝的又是什麼?
不止是於陽她們跑了出來,樂姨娘跟前的丫頭也擁了出來。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些東西上,咬着耳朵,討論到底是什麼。
“是木槿啊。快進來吧。”皮姨娘在屋裡應下,卻不出來。這是做主子的規矩,就算木槿是太太跟前的丫頭,皮姨娘也沒有迎出來的道理。
素紈連忙走在頭前,將簾子打起,陪着笑,請木槿進屋。待她回頭,那笑容也停在了她的面上。因爲木槿仍是站在原地,並沒有動一步。
槿嘴上雖應着,身子卻不動,“太太賞陽妮子東西。”
素紈愕然地看着木槿,賞於陽東西,怎麼是賞她。
於陽卻明白,太太賞東西不過是安撫她罷了。抓錯了她,總要給她個交代,不,是給府裡的人看的。無非就是要透露一個信息,這事是要追查到底,太太不會誣陷一個無辜的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皮姨娘此時打起簾子,從屋裡走了出來,站在廊下,手裡仍捻着佛珠:“阿彌陀佛。既然是太太賞給你的,陽妮子你就快謝恩吧。”
於陽看着皮姨娘,又看着木槿。後者衝着自己微笑着:“快接着吧。”但見她一揮手。那些捧着東西的丫頭,依次走到她跟前,將手裡的東西展現給於陽看。
其中一個漆盒裡放着的是幾樣首飾,另一個漆盒裡放着的卻是幾樣荷包,於陽有過這種經歷,知道荷包裡還有東西,無外乎是金瓜子之類的。看來自己受的罪還算是有賺的。這該值多少錢呢。自己留贖身又近了一步,現在自己要老老實實地熬到小世子出世,就可以了。
此時,於陽覺得有人在碰她的胳膊,擡頭看去,是妞兒。她穿了一身白綾襖兒,藍段裙,顯得高挑不已。妞兒衝於陽使了個眼色,又撇撇嘴。這些動作在旁人眼裡看來,妞兒是對於陽的不滿,可是於陽卻知道,妞兒這是在叫自己找位置,她有話同自己說。
於陽笑眯眯地謝了太太的賞賜。不等她表示什麼,皮姨娘就替她開了口:“素紈,你請她們去屋裡坐坐。陪她們說說話。柳兒你進來。”
皮姨娘叫柳兒進去,不過是取了些銀錢替於陽打賞,又讓能兒去廚房端些好點心,讓木槿她們吃。
木槿坐在炕上,用着素紈的銅手爐,含笑對於陽道:“太太知道你委屈了,特地讓我來寬慰寬慰你。”
素紈忙接過話去:“太太真是仁慈了。我老子常說,‘主辱僕死’。陽妮子是忠僕,這點擔待還是知道的。”
木槿斜眼笑着瞧了素紈一眼:“你這嘴巧。真該讓太太聽聽。這麼說,以後有這樣的事,你想做個忠僕?”
素紈一時吃了癟。她不過是奉承兩句,卻沒想自己話裡有漏洞,叫木槿抓住了把柄。現在不認吧,就讓那些個丫頭看自己笑話,若是認下,萬一日後真的要有什麼,木槿想起了自己,那就……不過她仍賠笑道:“我自然是願意的。若是有,姐姐只管找我。”素紈雖然這麼說,那心裡卻不住的唸叨,千萬別有,千萬別發生。
木槿只是笑笑,拉過於陽:“木香錯怪了你,太太已經把她罰她面壁思過了。真是個好丫頭。”木槿口裡誇着於陽,心裡想着如何籠絡這個丫頭。她這幾日冷眼瞧了許多,覺得於陽不同。但凡被抓住的丫頭,都會滿口說不是自己,要不就是哭鬧,要死不活的。就她還算鎮定。與她同關在一處的鳳兒,甚至把平時那些事都抖了出來,這樣的人怎麼用。
於陽笑着道:“是姐姐們教的好。”
“你又沒跟過我,我哪裡教過你什麼。”木槿依舊是笑着看着於陽,她想聽聽這丫頭能說出什麼來。
“清蓮姐姐常跟我們說規矩,進府的時候,尹大娘也教導過。”
木槿以爲於陽會說自己什麼,如果這樣,這丫頭也不能要,可是,沒想到於陽說的是清蓮,還有尹大娘的教導。這倒出乎木槿的意料。
“以後還要這樣。”
老老實實站在炕下的妞兒,突然面露難色,支吾着湊到木槿跟前:“木槿姐姐,我……我……內……”說話中,妞兒的麪皮早已漲得通紅。
在座的人都笑了起來,都認爲妞兒粗鄙,不願意去理她。於陽卻知道,妞兒是藉機出去。她站了起來:“我帶你去。”
於陽帶着妞兒去了後房。
妞兒見沒人,一把拉住於陽的手,急急的道:“我一聽說是來給你送東西,就特地過來。”妞兒從懷裡摸出一個大紅布荷包,塞給於陽。“這個給你,記着放三根自己的頭髮在裡面,晦氣。”
“我知道了。只是你知道,太太爲什麼突然把我放出來,還有鳳兒,她是怎麼回事?”
“放你是爲什麼我不曉得,鳳兒的事情我倒是知道。我今天來,也想跟你說這事。”妞兒壓低聲音,“今日趙天師來了,也不知道爲什麼,太太把院子裡的丫頭都叫了進去。挨個叫他看相。聽說趙天師說鳳兒是小世子的運星。”
原來是這樣!於陽點點頭。這麼說來,她能出來,很大一部分是沾了鳳兒的光。可是,妞兒的臉色爲什麼那麼難看。
“你怎麼了?”
妞兒有些緊張得握住了雙手,擔心不已地道:“他知道我不是屬羊的。怎麼辦?怎麼辦?”
於陽回握住妞兒的手:“怎麼回事?你說清楚,他是誰?”
“是趙天師。我那天給你送吃的,回來的時候被木香發現了,被關了起來。後來有人叫我去見太太,我就去見了。那個趙天師問我是什麼時候生的,我說了,他說我生辰不對。他一聽是知道了。若是叫別人知道我不是屬羊的該怎麼辦?”
於陽安慰着她:“你已經進來了,沒事的。”
妞兒搖着頭:“你不懂。陽妮子,我是屬蛇的,屬蛇的啊。屬蛇的跟時姨奶奶相沖。我好不容易纔到太太跟前伺候,不能因爲這個就功虧於潰。陽妮子,你幫我想想,我該怎麼辦啊。”
“相沖?我看到是好事。”於陽沉吟了一會兒,說道。
“好事?”
於陽用力地點着頭。要讓別人相信自己,首先自己就要相信自己。於陽告訴自己,妞兒的屬相跟時姨娘屬相相沖,就是一件好事。
“當然是好事。你上回不是跟我說過的麼?太太跟時姨娘之間有什麼不對頭,你還記得麼?”
妞兒忙點着頭:“當然了。我這些日子聽多了。時姨娘一心想爬到太太的頭上,太太怎麼可能會縱容她?還有這次的事情,我怎麼想都覺得是不是時姨娘自己鬧出來的。”
“時姨娘自己鬧出來的?”
“是的。你想,太太派去伺候時姨娘的僕婦都是生產過的。麝香的味道那麼獨特,她們會不知道?若是說是在丫頭的屋子發現的也就算了,還是在時姨娘的臥室。那裡面有幾個人能進去?都說時姨娘突然見紅,可是到底有誰看見了?我們都不知道,都是聽人說的。如果是突然見紅,難道先前就沒反應麼?你記得阿福姐見紅的那次麼?”
於陽記得。
“阿福姐,面色黃蠟蠟地,總說肚子不舒服。而時姨娘呢?來得那麼的突然。”
於陽聽妞兒這麼一說,覺得甚是有禮。是啊,她怎麼就沒想到這點呢。
“妞兒你是怎麼想到的。”
妞兒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是纔想到的。我到太太跟前伺候兩日,見了一些,這才知道的。對了,你方纔說我跟時姨娘屬相相沖是好事。就因爲這個?”
“當然。你說太太不會縱容她,但是想壓着她。如今太太是信了趙天師的,知道屬蛇的能克時姨娘,當然會想法子的。若是知道你是屬蛇的,說不定還會更中意你。”後面的話於陽沒有說。太太蔣氏是想壓着時姨娘,可是現在以小世子爲重,所以她放了鳳兒,並順水推舟的放了她。等小世子生下後,太太說不定會有手段的。
妞兒這纔算放下了心中的大石:“聽你這麼說,我心裡好過多了。陽妮子,多謝你,若是沒有你,我都不曉得怎麼辦。我不跟你多說,省的她們疑心。”
於陽只得跟着妞兒出去,臨近屋子的時候,妞兒拉着於陽的手,壓低聲音道:“木香的事,我一定會替你報的。”
於陽沒把妞兒的話放在心上,她以爲妞兒不過是說說,並沒有十分的放在心上。可是,沒想到,妞兒真的替自己出了氣,這是後話。只是現在,於陽把妞兒的話當成了姐妹之間的勸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