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素紈還在睡覺。於陽把妞兒拉到後院的小屋子,那是留給上夜的準備的。只是方纔於陽在小廚房看到了溫嫂子她們,曉得這如今沒人,正是說悄悄話的地方,便把妞兒拉了過來,她歉意地道:“對不住,我們這裡都住滿了,也沒多餘的屋子,讓咱們兩待。你吃些東西吧。我們姨奶奶是不吃茶的,所以只有清水。”
“已經夠了。想想以前冬天咱們倆想喝一口熱水都難。現在不但有熱水喝,還有吃的。”
於陽笑了。是啊,以前在桑家的時候,冬天冷的時候,一碗熱水對她們來說是多麼難得的事情。於陽開了點心盒:“這都是太太那拿過來的。你嚐嚐,都不錯。”
妞兒很是高興的揀了點心吃,每樣都嚐了個遍。她的咀嚼的動作雖然很快,但是卻顯得不像以前那麼的‘蠢’。妞兒變了。無論是說話,做事都變了。
於陽瞧了瞧,趁着妞兒吃東西的空,則把自己要給妞兒的東西一樣樣的翻了出來:“這是我給你做的棉衣。只是……”於陽說着有些愧疚,她雖然說自己在想着妞兒。可是卻總是不去找她。如果今日不碰到,這棉衣都不知道送什麼時候才能送出去。
妞兒放下點心,饒有興致地看着於陽坐的棉衣,脫了自己身上的衣裳,特地穿在了身上,認真的瞧了又瞧。還讓於陽看好不好看,有了新衣裳的妞兒是那麼的高興,臉上露着喜悅的笑容:“真暖和。真好。我又有新衣裳穿了。真好。今年一年我就有了兩身新衣裳。多謝你,連做衣裳都想着我。”
“這兩件雖然是舊的,樣式也老了些,卻是我們姨奶奶給的,很厚實。聽說是先頭的老太太賞給我們姨奶奶的。料子跟做工都是頭等的。你常在外頭跑,穿厚些。這是竹枝姐姐走的時候留給我的,也給你了。”
妞兒搖搖頭:“不用了。有你給我的棉衣就夠了。”這棉衣想來塞了許多的棉花,十分的厚實,比起府裡發的那不知道要厚實多少,還是自家人做的實在。
“妞兒……”
妞兒笑着道:“我就是拿了這些回去,也不是我的。還是你自己留着吧。”妞兒走到窗邊,輕輕地開了一絲的縫兒,謹慎地朝外瞧了瞧,然後再坐了回來:“陽妮子,有機會,你還是走走門道,從這裡出來吧!雖然都是姨娘,可是皮姨娘這根本就沒出頭之日。你看看這裡,我不是嫌棄這不好,可是差別也太大了。不說太太時姨娘那,就是其他的一些姨娘那,都比不上。”妞兒說着露出一種複雜的神色,“你們這的衣裳十來天才有人送吧。”
兒就向於陽抱怨過這個事,說她們送到漿洗房的衣裳,總要十天半月,或者是更長時間才能送過來。漿洗房那邊總是說衣裳太多,洗不過來,所以,一到冬日,她都不敢隨意換衣裳。
“其實不是衣裳多洗不過來。而是我們那得人都知道皮姨娘這沒什麼油水,都不願意來。太太不說,時姨娘院子裡送來的衣裳,早上送,下午就能送過去。就好比我爲什麼寧願把一個月的月錢都給了管事嫂子,只求一個月能給太太這送兩次衣裳。雖然我可以來這裡送衣裳,可我一次也沒來過。”
於陽聽着妞兒的話,微微地一怔。
只聽着妞兒繼續說道:“我不是不想要月錢,也不是不知道錢的精貴。我只是不想在漿洗房待一輩子,也不想一輩子都把月錢送給別人,更不想被人隨便的使來喚去。所以。陽妮子,我要到太太院子去,我要做個體面地丫鬟,走到哪,旁人都要尊敬我,而不是隨時都能把我踩在腳底下。因此,我寧願現在多花些錢,也要在太太院子常露臉,我要在太太院子裡謀個位置。”
於陽愕然地看着妞兒,妞兒……她不是說只要進到英國公府便可以了,無所謂是去哪裡,只要有衣裳穿,有飽飯吃便可以了。現在……
“這府裡的人都是捧高踩低的,見你出息了都來奉承你,你沒落了或者你比她地位低,她就欺負你,沒理由的欺負。就像今天你今天被那個綠綺欺負一樣。”
“有人欺負你麼?”於陽敏感的察覺到妞兒的變化,以前她不過是想逃離桑家,躲避桑媽媽永無止境的漫罵跟責打;到了英國公府她想着是無論去哪隻要有飽飯吃,有衣裳穿便可以;現在……於陽不知道該不該爲妞兒感到高興。
妞兒苦笑了下:“怎麼會沒人欺負。不過我現在不像以前了。在這裡不是打一架,或者是吵兩句就能解決的,要想不被人欺負,只有不斷往上爬。所以我一定要成爲太太跟前的丫頭。”
於陽點點頭,她明白妞兒的意思。她在外廚房的時候不就是這樣。一開始武刀媳婦還以爲自己是英國公府大管事於立的親戚,前倨後恭的,後來知道自己不過是從外面買來的,想了想道:“你再坐一下,我回去一下,你等我一下。”她想到了什麼東西纔是妞兒最需要的。那一定可以幫助她。雖然前路多難,但是有了目標的妞兒看上去更有了活力,不再是以前在桑家那個呆愣愣的沒有活力的妞兒了。
於陽快步的走回自己的屋子,開了櫃子,拿出自己的妝奩,匆匆地奔出屋子。一連串的響聲,惹得素紈不悅的捶着炕,火大的罵着:“你作死啊!叫人踩着尾巴了!還要不要人睡覺了。”素紈自罵了一陣,見於陽並不理她,也沒了興致,又躺下睡了。
於陽抱着妝奩走到妞兒跟前:“這是我們姨奶奶賞給我的。”於陽摸出那枚銀鍍點金鑲珍珠花卉花鈿,“這個我留着,剩下的你都拿去吧。我想早些贖身出去,所以我要留下這個。”
妞兒驚愕的看着於陽推給自己的妝奩。小小的梳妝鏡裡面的東西並不多,最上面的那支銀鍍金嵌珠寶蝴蝶簪做工十分的精緻,瞧一眼就知道十分的值錢,要比於陽頭上戴的銀鍍點金鑲珍珠花卉花鈿要值錢多了。還有那些個小首飾雖然不是太值錢的,但是於陽卻一下子都拿了出來,一點都不猶豫,而且她還沒開口問於陽要,她就主動拿了出來。
“陽妮子……”
於陽微微一笑:“我只有這麼多,不知道能幫到你多少的忙。如果再晚些日子,到過年的時候還會又賞賜的。”
妞兒細細地看着着妝奩中的首飾。有了這些首飾,她可以儘快地脫離漿洗房,實現自己的願望,可是……
“你都給我了,你怎麼辦?”陽妮子方纔還說要贖身的,她那可是五十兩銀子,她現在是一個月兩百文,這要攢多少年。
“我還會有的。還有月錢呢。”
妞兒推着:“不行。”可是妞兒實在是想盡快地離開漿洗房,去太太院裡,她對眼前的這些東西有些捨不得,便挑了兩樣。“這個……這個丁香兒跟銀鐲子給我就行了,其他的我不能要。”
於陽都推給了她:“都給你。等你成了太太院子的人,有比這還好的,到時候你再還給我。”
“可是你要贖身……”
“總不可能現在就贖吧。我打聽了,等小世子出世,太太會放出一批人。還有半年呢。不急的。而且我還有這個,這個也值不少錢。姨奶奶給我的時候,素紈都瞧直了眼,她還是太太那過來的。”這枚銀鍍點金鑲珍珠花卉花鈿上的珍珠就有十幾粒,應該能值不少錢,“而且清蓮還說過,等小世子出世,那是大喜的事,老爺太太說不定連贖身的銀子都不要了。”
“那我就收下。等我到了太太那裡,有了好東西,我全部都給你。”妞兒將妝奩中的首飾都倒了出來,仔細的包了起來,放入懷中。雖然這些首飾太太身邊的那些丫頭們瞧不上眼,但是卻是她擺脫現在處境的出路。
“陽妮子,陽妮子?”屋外傳來清蓮的喚聲。
於陽站起來,開了門:“清蓮姐,我在這。”
清蓮穿着鴉青棉布襖站在雪地裡:“你怎麼躲到這裡來了。讓你拿了百衲衣去問太太的意思,太太怎麼說?還有那百衲衣呢?”
於陽這纔想起來,她急着離開太太院子,卻忘記了還要等太太的的吩咐,就連百衲衣也沒拿回來:“清蓮姐,我這就去,我……”
清蓮已經瞧見站在於陽身後的妞兒,笑着道:“這是……?”
“這是我姐姐,她叫妞兒。妞兒這是清蓮姐。”於陽趕緊向清蓮介紹着妞兒。
清蓮衝妞兒點點頭,笑着道:“你在這陪姐姐好了,我去取。”
妞兒沒有痛清蓮打招呼,她沉浸在於陽方纔介紹自己的時候,稱自己爲姐姐,她是她的姐姐。妞兒伸出手緊緊地握着於陽的手。
於陽只覺得妞兒越握越用力,有些不舒服,她側頭望向妞兒。想知道她到底是怎麼了。可是卻什麼也看不出來。
妞兒見於陽望向了自己,笑着迴應着。
於陽見妞兒笑了,也迴應着她。
兩個女孩就倚着門邊,靜靜的瞧着雪花落下,兩手握得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