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的早飯拖延了很久。等於陽跟柳兒把早飯提了回來,才準備擺上桌的時候,樂姨娘氣鼓鼓的掀了簾子走了進來,二話不說,重重的坐下,厲聲道:“皮姐姐,你說這該怎麼辦?”
竹枝見樂姨娘頭也不梳就過來,又見她面上不好,忙道:“樂姨奶奶,您這是……”
“滾出去!”樂姨娘沉下臉道。
竹枝瞧了眼皮姨娘。皮姨娘依舊閉目拈着佛珠,好像就沒意識到樂姨娘在她這發火一般。
“沒聽見我的話?”
竹枝爲難的瞧了瞧,揮了揮手示意於陽她們都退下。
皮姨娘此時卻睜開眼,起身走到桌面,坐下:“擺飯。”
竹枝見皮姨娘發話了,也不退下,帶了清蓮等人開始擺飯。清蓮親自倒了熱水,示意什麼樣的水溫是皮姨娘最喜歡的,親自教她要怎麼伺候。銅盆舉起來,請皮姨娘洗手,退下去,再來擺飯。
三小碟醬菜菜:甜醬黃瓜、八寶菜、腐乳;兩小碟熱菜:羅漢麪筋、口菇燉麪筋;兩盤點心:象眼小饅頭、麻醬卷;再配上一大碗香噴噴的江米粥。
這一頓早飯真是精緻。
這一屋子的人布筷子。擺菜,一切做得井然有序,渾當着屋裡沒樂姨娘這個人。
皮姨娘先是喝了口粥,再吃了醬菜,她對甜醬黃瓜很喜歡,因此多吃了幾口,點心只吃了象眼小饅頭。
她吃的很慢,咀嚼的很細緻,饅頭一點點的掰着放進口。然後醬菜、粥輪着吃過來。
樂姨娘氣得滿滿的,卻是不敢掀了皮姨娘的桌子,她只得等皮姨娘吃完了,才道:“皮姐姐,我曉得這府裡的人不待見我,連下人也欺負我。皮姐姐待我是極好的,只是,下人……”她說着偷偷的瞄了眼皮姨娘,見她根本沒理會自己,乾脆摸出帕子,暗自抹起眼淚來,“也不知道是誰,把我的早膳給打了,皮姐姐,你可要給我做主啊。”
皮姨娘揩了嘴,望着訴苦的樂姨娘道:“你有什麼事?”
樂姨娘只覺得自己方纔的話都白說了,自己在那憤慨,人家卻跟無事的人一樣:“姐姐的下人把我的膳食都打了,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皮姐姐要這樣對我?是了。我丫頭讓皮姐姐的人讓間屋子出來,姐姐不舒服了麼?可是,明明是姐姐應了的……”
皮姨娘轉眼望向了樂姨娘:“哦?你說是我跟前的人把你的膳食打了?”
“難道是我的丫頭誣告不成?我曉得,我搬進來,佔了姐姐的位置,姐姐的人不高興也是在理的。我也曉得現在人人都怨我,都嫌棄我,可是這又不是我的錯。當日若是說我是屬蛇的會衝到那個人,我就是死也不進來,我但凡有點氣性,我早就去廟裡,也沒這些事。省得在這裡日日被人輕賤,連丫頭都瞧不起我,踩我……”
皮姨娘唸了聲佛:“這世上不是旁人輕賤你,是自己輕賤自己。行得正做的端,去管那些個事做什麼?”
樂姨娘氣得半死,她這是什麼不意思,說她是自己不尊重,是因爲她自己行事不正?讓人瞧不起,還要賴丫頭不把她當回事?
“你……”
“丫頭們不知道規矩,難道你也不曉得規矩?你父親還是做官的。應該比我還要知禮節纔是。你看看你,有你這麼頭也不梳的,瘋瘋癲癲的就見人的麼?”
樂姨娘被堵得直揪帕子。這個丫頭出身的姨娘,她居然敢教訓她,還教訓她禮節。她比她曉得多。她敢教訓她,不過是比自己早進門而已,仗着頭髮比自己白,就對自己指指點點的。
於陽在旁邊看的楞了。這位皮姨娘真是人不可貌相,一口一個規矩,體統的實在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樂姨娘氣道:“她們不知道規矩,我幫姐姐教訓就是。姐姐成日禮佛,想來沒這個心思。我曉得要待下人要寬厚,那是對忠心的下人,對這些個刁奴……”她掃了眼站立在屋裡的丫鬟們,揮手便命跟着自己來的僕婦把竹枝她們都拖下去,“給我狠狠的打!看她們還輕狂不輕狂。”
跟着樂姨娘的僕婦們立即涌了進來,提溜着於陽她們就往外拖。
皮姨娘站了起來,輕聲道:“不勞你費心,我的丫頭我自然會管教,再者我的丫頭又沒做錯什麼,何來教訓?”
“她們得罪了我!”
皮姨娘笑道:“是我叫她們把你的早飯給毀了的,那你找我好了。”
樂姨娘沒想到皮姨娘會這麼說,睜大了雙眼,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就是於陽也沒想到皮姨娘會這麼說,這……
一個護着下人的主子,明明是她們做的,可皮姨娘卻獨自攬下。她時常聽那些個婆子說,主子一有事,都是把丫頭推出去替死的。沒想到這個世上還有個護着下人。爲她們想着的主子。
“姐姐,我怎麼能對姐姐怎麼樣?不過代主受罰還是可以的。我保證她們下次再也不會這樣了。不是事事都要遷就主子,聽主子的,這事也是有對跟不對的時候。做下人的還要會一樣,就是要會勸。拖下去,打。”
皮姨娘坐在了椅子上,繼續轉着佛珠,輕聲道:“清蓮,你沒聽過主辱僕死麼?”
清蓮聽了,挽了袖子一手一個把樂姨娘的人丟了出去。凶神惡煞的樂姨娘下人到成了小雞崽子,呆呆的立在那,一動也不敢動。她們被清蓮的舉動嚇住了,那些被甩到外面的人,一個個在地上打着滾兒哀嚎着。
“你竟敢動我的人?”
皮姨娘根本就不理會跳腳的樂姨娘,淡淡的吩咐着:“柳兒,你去太太那,就說是我說的,樂姨娘心氣大,我份位低,約束不了,還是請太太管教。再有,問一問,咱們府裡什麼時候分給給我這火腿了?”
樂姨娘頓時堵了氣。她的下人把皮姨娘身邊的人趕出去就是爲了偷偷的做些葷菜吃。這個唸經的人怎麼知道,這個該死的!
又是太太,太太!專門拿那個不會下蛋的母雞來壓自己!
樂姨娘還想辯上幾句,她身邊的奶媽忙扯着她的袖子,示意她給皮姨娘服個軟:“皮姨奶奶,我們姑娘年輕不懂事,她其實沒什麼壞心,只是我們太太死的早,老爺分外心疼她,從小嬌生慣養的,性子大了些。這才……您最是憐愛我們姑娘的,您……那不是火腿,我們姑娘怎麼敢,您別聽那些人胡說。我們姑娘從小就只吃趙媽做的菜,趙媽有個習慣就是做菜的時候,誰都不許進去,這才得罪了姑娘們。我代我們姑娘給您,給幾位姑娘賠禮,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們姑娘一般見識。多多擔待。”
奶媽子說着就給皮姨娘跪了下去。
樂姨娘並不願意像皮姨娘服軟,連這個窩在這個破地方多年的皮姨娘都瞧不起自己,能把自己給壓下去,自己還要在這個英國公府怎麼熬出頭。
她張口就罵自己的奶媽子:“你起來,你跪什麼?還嫌我丟人丟的不夠麼?”
卻見奶媽一臉哀求的:“姑娘,姑娘,不能……不能……可不能去……廟裡。太太臨死前把你交給了我,那個又不疼你,你又沒個親兄弟,若是被攆了出去,你以後怎麼辦啊。”奶媽子說着就哭了起來,一想到自己奶的姑娘,因爲太太去世的早,後來的太太故意放任她,不管教她,造成姑娘脾氣越來越壞,就連親事,那位太太也是隨意處置,把小姐";給人做妾。進了這府裡,還以爲日後會有好日子,哪裡想到進門的第一夜,英國公就沒進姑娘的屋子,這府裡的人就閒言閒語的了,後來還傳出姑娘的屬性克着那位時姨娘,要把姑娘敢到廟裡。是這位皮姨娘在太太面前說了好話,姑娘才能留在府裡。現在把這位性子最好還能容下她們姑娘一二的皮姨娘惹毛了,她們就真的要被送到廟裡,才十五歲的姑娘。這一輩子就完了。
一提到廟裡,樂姨娘徹底的服軟了,她不想去那個地方,待在這她已經夠委屈了,還要把自己送到廟裡去,那她就真的要毀了,她可不願意,跟這個皮姨娘一樣,成了個活死人。
樂姨娘不情不願的嗯了聲:“不叨擾了。”轉身便領着人下去了。臨出門,泄氣的踹了兩腳還躺在地上的僕婦,“裝死啊!還不起來!還嫌不夠丟人?”
皮姨娘嘆了口氣:“我累了,你們下去吧。清蓮,你留下來,我還有事交代你。”
這裡清蓮留在屋裡陪着皮姨娘。皮姨娘道:“你待會讓素紈把你們揀的佛豆,送到太太那邊,看太太哪一日捨出去。對了,我今日怎麼沒見素紈,到是陽妮子進來了?”
清蓮笑着道:“素紈不是接了小世子百衲衣的事麼?做了一夜的針線,才睡下。”
皮姨娘點點頭:“也是。讓她以後就做百衲衣,旁的事都不要煩她了。那……哦,讓陽妮子去好了,也該認認路了。”
清蓮忙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