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壽騎馬而來,臨近他突然收緊繮繩。伴隨着馬匹“籲”的一聲長嘶,馬慣性地擡屈了前腿。騎在馬上的幾乎就是掛在馬背上,隨時有可能滑下來。
於陽卡怎會有些驚心動魄地。
桑壽卻不慌不忙地立在馬背上,在馬前腿放下的一瞬間,桑壽便鬆了繮繩,他輕按馬背,身子騰空而起,在半空中旋轉一週,飄落地面。動作流暢,帶着一種陽剛之美。
桑壽鄭重地同穆時風行了禮:“穆大人。”隨即對着於陽咧嘴大笑,“陽妮子!”
穆時風只是微微額首,算是回禮。
讓穆時風覺得意料之外的是於陽的態度,讓桑壽覺得寒心地也是於陽的態度。本以爲於陽會很高興的見着自己,沒想到於陽跟穆時風一眼只對他點了頭,不過多加了一句:“桑大人。“
桑壽頓時覺得心裡百轉千回,一種深深地失落感涌上心頭。他強笑道:“陽妮子,聽說你來西北了,一路上辛苦了。到這可習慣?身上的衣裳暖不暖和?老爺才賞了我兩塊狼皮,你拿去做件大毛衣裳。這裡冷。“
穆時風望向桑壽的目光變得有些深邃了,他問道:“英國公找我?”
桑壽搖了頭:“不是。我聽說陽妮子也出來了,想見見她。好些日子沒見也不曉得好不好?有人說她往這來了,我就找了過來,果然找到了。”桑壽同穆時風說了話,立馬轉向了於陽,“陽妮子,我等會就給你送去。”
於陽搖搖頭:“你自己留着吧。我有衣裳穿。”
桑壽見於陽拒絕了自己,有些不好受,上回他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好好的對於陽,把自己以前都沒做到的都要做了:“你只管拿着,跟我還要客氣麼?“
桑壽的過於親暱讓於陽不舒服,讓穆時風看着也有些彆扭,他看着遠處策馬而來的軍士,拱了手:“馬來了,我這就告辭了。“
他吹了口哨,穆時風的大黑馬立即調轉方向朝這邊而來。
“穆大人……”於陽開口叫住便要離去的穆時風。他走了,要她一個人面對桑壽麼?
桑壽真高興穆時風主動離開。沈雲英的猜測果然沒錯,穆大人對陽妮子果然有些意思。上回沈雲英去教訓陽妮子的時候,穆大人及時出現;這次騎馬,又是隻有他們倆人……桑壽感到了危機感。
“陽妮子。”桑壽出聲攔住於陽,一臉責怪的意思,“你想學騎馬找我就是了。穆大人有許多公務在身,別打擾了。你的馬來了!”
那名軍士從馬上跳下來,將馬匹牽到於陽的身邊。
桑壽有些不悅地看着那名軍士:“讓你教人騎馬,你跑到那麼遠做什麼?萬一要是出事了怎麼辦?還好穆大人遇見了,出了事你擔地起責任麼?”
軍士一句話不說,退到一邊。
桑壽接了繮繩,笑着對於陽道:“陽妮子。他們做事一點都不精心,我來教你,保管你是頭一個學會的。”
於陽笑了下:“這位軍爺教我用心着呢!他見我原先的那匹馬不溫順,特地給我換了一匹來。”她爲桑壽突然地來到,讓她跟穆時風之間的談話中斷感到不悅,更爲桑壽有意無意地排擠穆時風感到不快,趁着桑壽訓誡那麼軍士,於陽發作了。
桑壽愣了一下。
於陽輕輕地拍了拍馬頸子,她看人都是這麼做的,她也學了學,屏住呼吸,拋棄內心的畏懼靠近馬匹,輕輕地拍着它。
馬噴着氣,低低地叫一聲,甩了甩頭。溫潤地大眼睛對着於陽,像是很喜歡於陽的這種做法。
“這紅色的馬匹比方纔的大黑馬要容易馴服麼?”於陽側頭問道軍士。
軍士低了頭:“回姑娘。正是。這匹紅馬才七個月,又是母馬,十分的溫順。姑娘才學騎馬,先騎這個最好。”
於陽對着軍士笑了笑。她也不過是發現軍士這次騎來的馬跟她先前騎的不一樣,這才編了個話兒,沒想到這個軍士這麼機敏。將她的話還接了過去。想來這個人也不簡單,這穆時風到底是做什麼的,跟他的人好像不簡單啊!
她朝穆時風那望了望。
穆時風才翻身上了馬,收了繮繩,方要離開,見於陽望了過來,衝着她含笑點了頭。
於陽也笑了笑。
兩人對笑的樣子落在了桑壽的眼中,他只覺得身體裡燃燒着一捧怒火。他承認,穆時風比他長得好,人又有本事,官職也高;可是他是真心喜歡陽妮子的,他是不會虧待她的。
“陽妮子!”桑壽粗聲粗氣地叫着於陽,要把於陽喚過來,讓她的注意力都落在自己身上。他不喜歡自己的人的目光是看向別人的。
於陽衝着穆時風揮了揮手:“穆大人,多謝你了。”有了穆時風留下的這名軍士,她不用怕單獨跟桑壽在一處。不知道爲什麼,於陽現在有些害怕同桑壽在一處,她隱隱地覺得現在的桑壽身上流露出一種危險地氣息。如果是穆時風在的話就好了,那樣,自己就不用怕了。不過總好過,她一個人面對。
穆時風只當於陽是向她謝所謂的辦贖身一身,只是笑了笑。
桑壽握緊了拳頭,等着穆時風離開,便要打發了那名軍士:“你去吧!這裡有我就行了。”
那名軍士只是拱了手,卻不離開,定定地站在那,一點離開的意思都沒有。
桑壽不耐煩地挑了眉毛:“我叫你離開你沒聽見麼?”
做了幾個月的官兒,桑壽如今也帶了一絲的官威兒,他不快地樣子。再加上那冷哼的語氣,還真讓人感到一絲的威儀。
若是尋常的軍士怕是早就離開了,可是這名軍士不一樣,是穆時風的人,他對桑壽的不悅根本就沒什麼反應。軍士拱了手:“英國公命卑職教導這位姑娘騎馬。”
桑壽沒想到這個軍士會搬出張瑛來,愣了下,隨即道:“我曉得。你去吧。”
軍士還是沒有動。
桑壽有些不快了,但是隨即想到,這個軍士是擔心,怕老爺怪罪下來,到時候要挨處罰,這纔不敢離開。他隨即笑了笑:“你只管去!沒事的,若是老爺問了,你就說是我說的。算了,還是到時候我跟老爺說。不會叫你爲難的。”
軍士還是立在那裡。他根本就沒有離開的意思,無論桑壽怎麼說。
“你要怎麼樣?我說的話你聽不懂麼?”
“卑職明白。”軍士還是方纔的語氣,不卑不亢,“英國公交待小的教導這位姑娘,是軍令。這位大人若是想領了這軍令還請討英國公示下,拿調令換防。”軍士一板一眼,一字一釘地說着話。好像什麼都不能阻止他,就算是有英國公的調令,怕到時候。這個軍士又要說出什麼,不能完成任務是軍人恥辱的一類話語來。
真是高,真是高!於陽不禁爲軍士豎起了大拇指。
桑壽被軍士的話堵得沒有了話語,一口一個英國公,一口一個軍令:“穆大人來就可以,我就不行?方纔你的軍令到哪裡去了?”
軍士弓了身子:“卑職違令,自然會向英國公請罪。”
軍士的毫不讓步讓桑壽沒有了辦法,他到不怕跟這個軍士打上一架,揍得這個軍士以後看到自己都要繞道三圈,可是在於陽面前他不能這麼做,陽妮子對自己的印象本來就已經有些不好了。現在不能再變本加厲了。所以他只有忍。
“我知道了!”桑壽忍了下來,笑着對於陽道,“陽妮子,那你就跟他好好的學,若是有什麼不會,你也可以來問我。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若是平時你還想學騎馬,就跟我說,我帶你來。”
於陽亦笑了謝過他:“那就多謝了。”
桑壽上了馬,狠狠地抽了馬屁股一記,馬匹吃痛,長嘶一聲,風快地奔馳起。桑壽把一切都歸咎於自己如今的官職太低,只是個從七品,這些人都不把他放在眼裡。沈雲英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天天跟自己家裡鬧,就是她認爲嫁給了他吃虧了,她若是父兄不死,怎麼都不嫁給他;這個軍士不把他放在眼裡,也是因爲他官職低,若是他現在跟穆時風一樣,是個從三品……那麼這些人就不敢對自己怎麼樣。
憑什麼他穆時風叫他退下,他就退下,自己的話就跟放屁一樣?總拿老爺來壓制自己,他是英國公的家將怎麼了?可是他的官職又不是英國公白賞的,也是他桑壽一刀一槍換來的。憑什麼他就要比人低一等!
桑壽越想越覺得不服氣,他憤恨地抽着坐騎,一路狂奔着。
軍士對於陽不管不問,他只是遠遠地站着,於陽走他便走,於陽停他也就停下來。
“軍爺貴姓?”
軍士拱手道:“洪。”
於陽點點頭:“你爲什麼不教我騎馬?你不想得到英國公的賞賜麼?”
洪軍士只是笑了笑:“姑娘若是想學,我便教。”
這話說的!真是圓滑,做與不做都看她了。於陽搖搖頭,她沒想過要學騎馬,對這個也不感興趣。
洪軍士又道:“姑娘往回走吧!該回了!”
等於陽回到地方的時候,大部分的人都已經回來了,只聽得人不停地在指責那個叫姚亮的軍士,只說他的法子害苦了他們。
於陽有些不知所以。她到不在意害苦了誰,她在看妞兒,妞兒好像還沒出現,難道後來那個姚亮沒有教導妞兒麼?
坐等右等等到人都騎了,她還是沒瞧見妞兒,於陽有些着急了。一上馬車她便向人問起,那兩個丫頭都愁眉苦臉地哼唧着,互相述說着難受,壓根就沒理會於陽。倒是紅綃開了口,她將自己手中的手爐遞給了那兩個丫頭。兩個丫頭立馬接了過來,放在膝蓋上,兩人互用。
“你回去的時候去看看吧!我聽說妞兒好像從馬上摔下來了!”紅綃說話間又咳了幾下。
“啊!”於陽掩住了嘴巴,“怎麼會這樣?摔在哪了?要不要緊?”
一個丫頭暖了手貼在臉蛋上,冷笑道:“誰讓她不知足。老爺已經賞了那麼多的好東西給她,她還想要?活該!”
於陽聽她這麼一說,不由一笑,將手爐從那丫頭的膝蓋上拿了過來,塞到紅綃的手裡:“你明明就病着,身上就怕冷,還不暖着點?若是再嚴重可怎麼好?”她半責的對紅綃道,“夫人讓你過來是伺候老爺的,可你倒好,先讓我們伺候上了。”
手爐被於陽強行拿走,已經着了那丫頭的不快,她張口便道:“你什麼意思?沒看着我們兩正用着呢?”丫頭邊說,邊扯了臂膀,側頭不悅地對對面的那個丫頭道,“小環,你拉我做什麼?怎麼我還不能說她了?”
小環原是好心好意叫她不要得罪人,誰想到她這樣不給自己的面子,也沒了臉,她漲紅了臉,強硬地扭過頭,只是不理那個人。管她呢!
於陽也不看她,只是爲紅綃攏了衣裳,口中淡淡的道:“沒什麼意思。你沒看着紅綃病着麼?已經把紅綃的披風拿去了,你還不知足麼?”
“陽妮子!你敢說我?!你這個府裡的奸細居然敢說我!”丫頭憤怒起來,插着腰,一手指着於陽的鼻子,“你也不照鏡子,我動動手指都就能弄死你!”
“看來你並不冷麼?”於陽用手撥過那丫頭的手指,與她對視雙眼,“你若是想得到老爺的賞賜,爲什麼不早站出來?有好處了,不想着爲什麼自己一開始不知道爭取,不曉得努力,到來怪別人努力了,爭取了。這還真是好笑!”她說着露出了一個笑容,“你若是真想得到那些東西,以後就動作快些,晚了,連湯都沒有。”
丫頭還要說話,外面已經有人拍了馬車壁:“在做什麼呢?吵吵鬧鬧地像個什麼樣子?”
小環掀了簾子,笑着道:“沒事兒。玉芬沒得到賞賜正慪氣呢!”
玉芬衝着小環道:“我慪氣什麼?慪氣什麼?就那點東西值得我慪氣?我又不是那小家子出來的,就沒見過好東西麼?”
她越是這樣,人家就越認爲她是因爲這個慪氣,只是笑笑:“姑娘若是有氣來外面發,外頭地界兒闊,車裡太小,不合適。”
一個二個都針對着她,玉芬委屈極了,窩在另一邊不說話。也沒人去理她。
紅綃瞧了瞧,對於陽道:“還是把手爐給她吧。我沒事的。”
於陽按住了紅綃:“是你的就是你的,爲什麼拿出去?你還想討好麼?”
當看到紅綃雙眼又蓄滿了淚水,於陽驚覺自己說話說重了,她歉意地對紅綃道:“都說了你身子不好。”
紅綃點了頭,揩了淚水,面上一股子擔心:“我只是聽說有人從馬上摔下來了,並不知道是誰。聽你方纔問,想想便是她了。具體怎麼樣,我也不知道。”
從馬上摔下來,嚴重不嚴重,要不要緊,有沒有摔在哪裡,有沒有請郎中?這些都是於陽想問出口的,可是紅綃來了句具體怎麼樣,我也不知道,這就讓她無法問起。
於陽只得轉身向小環問道:“小環,你知道麼?”
小環也搖搖頭:“我只瞧着妞兒從馬上摔下來,可是具體怎麼了我也不清楚。當時那個,就是教妞兒騎馬的軍爺已經趕了過去,把她抱了回來,先用馬車送回去了。要不,等會問問那個軍爺?”小環想了想又加了句,“那個軍爺說話挺和氣的,一點都不像旁人,那些人,你多問他一句就不耐煩的樣子,好像你欠他們一樣。”
那也只能如此了。但願妞兒不要有事情。在這出了事,要被送回去,到時候妞兒會被送到哪裡拿就不知道了,找起來就更難了。若是摔壞了哪裡,以妞兒要強的心,她哪裡能面對呢?
於陽很快輕輕地“呸”了兩下,自己怎麼就烏鴉嘴起來,好的不想,竟想些這些壞的東西。一定要平平安安地,什麼事都沒有。
到了地方,於陽她們的車還等着進府,這個時候,一名軍士匆匆忙忙的跳下馬,跑到於陽馬車邊上,瞧了車廂:“請問,你們認識妞兒姑娘麼?”
於陽一聽,忙在裡面應下:“是。請問您是……”
從車簾外伸進一隻手來,那手裡還握着一隻中等的瓷瓶:“這是跌打酒,妞兒姑娘今日摔的重了些,還請姑娘到時候用這個爲她揉揉。”
於陽接了過來,同時也挑了簾子。外頭站着的軍士正是那個叫姚亮的軍士。他沒想到於陽會露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扭捏了一下,也就自然了。
他向於陽抱拳表示感謝:“有勞姑娘了。還請姑娘替我問候妞兒姑娘一聲,說是我姚亮同她賠禮,若是……”他覺得這麼直白的說有些不大好,可是不說出來,覺得自己的誠意又不夠,姚亮爲難了。
於陽對着姚亮笑着:“多謝你了。我一定同她說。姚大人……”
姚亮擺着手:“姑娘叫我姚亮便是了。”
饒是這樣,於陽依舊稱呼他爲姚大人,穆時風說了,他們是騎兵中的精銳,想來都是有官職的:“姚大人,妞兒怎麼樣?傷到哪裡了麼?你方纔說用這跌打酒揉揉就行了,是不是,沒什麼大事?”
“是。我聽了郎中說沒事纔過來的。沒傷着骨頭,我聽她說疼,想着這跌打酒最有效,就送了過來。聽說她原先是坐這輛車,我想着應該有認識的,便找了過來。”姚亮又向於陽拱了手,“這位姑娘,多謝你了!”說着他還施了全禮。
這人還是個不錯的人,不但把妞兒送了回去,還等了郎中說沒事纔過來,還尋了跌打酒,這人真是不錯。
於陽衝着姚亮的背影翹了翹嘴角,同時也望見正從府裡出來的穆時風。他同張瑛先回來的。穆時風放佛有急事,直接翻身上馬就帶人離開了。他的動作很利落,沒有桑壽的花俏,反而顯得十分的幹練。
她一直望着穆時風,直到他的身影消失,這才欠身進了馬車。
於陽不曉得。桑壽一直望着她,她所有的舉動都瞧在了他的眼中。桑壽憤恨地握緊了拳頭,狠狠地發誓着,一定要超過穆時風。
雲霓的《庶不從命》
真的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