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朝倉家那三萬的軍勢出現在金崎城外五里,他們沒有直接對金崎城進行包圍和進攻,因爲在行動之前,來了一位織田家的使者。
「來求和嗎?」朝倉義景冷笑地望向前方有點瘦弱的織田家武士。
即使他腰間帶着武士刀,可是朝倉義景卻對他能不能揮刀生出了疑問。在他眼中這一種皮膚黑得像漁民的傢伙,並不能稱之爲武士,武士應該是高貴而且強大的。
朝倉家的本陣佈置得十分豪華,即使不跟阿犬那講求實用的作對比,而是跟足利義昭出行時對比亦是不枉多讓。
在軍帳之中不只有扇風的侍童,朝倉家家主朝倉義景旁邊的小木几上,還放着水果。如果不說現時是在行軍打仗,沒有一大羣身穿甲冑的武士,大概誰看到這個畫面都會認爲朝倉義景是在進行春季出遊,踏青的那一種。
可是本來應該輕鬆的氣氛,卻因爲織田家使者的一句話而凝結。
「郡上織田家從不求和。」面無表情的織田一郎搖頭,他對於朝倉義景也沒有好感,因爲朝倉義景這時就像另一個今川義元,可問題是他這時還沒有今川義元當年的實力。
「蛤?」朝倉義景怒了,甚至沒有聽清一郎說的是郡上織田家而不是織田家。
「郡上織田家從不求和,我是來宣戰的。」一郎重複。
「在羞辱朝倉家嗎?」山崎吉家手握刀柄,對一郎那無視表達不滿。主辱臣死,他是朝倉家中有數的猛將,更曾跟隨過朝倉家的軍神一同作戰過,對於朝倉家的榮耀看得比自身的性命更重。
「立即道歉!」真柄直隆亦向一郎大吼。雖然他只是越前的國人衆,沒有跟朝倉的九頭龍並肩作戰過,不過他這時是朝倉軍中客將,身同感受,對於一郎同樣感到了不滿。
比起已步入老年的山崎吉家,正值壯年的真柄直隆,說這話時更具氣勢,因爲他是現時朝倉家中最強的猛將!
在信長威脅下仍可以泰然自若的一郎,並沒有把這兩個嗓門大一點的武士當作一回事。在他眼中,只有阿犬可以讓他生出惶恐的感覺,只有阿犬可以令他甘心臣服。
雖然一郎的出身於海賊,但受到了阿犬的影響,他卻沒有半點市井的習氣,也不會討好別人而奉承,他有着戰國時代那些所謂武士所沒有風骨。
一郎由衣服之中抽出了一封信件,「這是主公給你的邀請函。」
這次一郎連敬語都沒有用,直接以你來代替。
「你!」
一郎搖了搖手中的信,沒有說話。這一連串的言行都是他自己的自發行爲,阿犬和竹中重治也沒有要求,畢竟朝倉家絕對有可能不顧臉面而斬殺這位使者。
「拿來!」
真柄直澄,真柄直隆的弟弟,有着不弱實力的他,突步上前,一手把信奪來。動作快得連一郎都差點沒有反應過來,本以爲朝倉家中沒有強者的他收起了輕視的心態。
「請便。」
這封信一郎自己也看過,可以說它是阿犬把自己毒舌能力完全釋放的最佳體現,即使是竹中重治也自愧不如。
可是一郎仍是十分淡定,雖然他不肯定自己會不會被憤怒的朝倉義景殺死,但他知道死在戰場正是武士的最好歸宿。而且阿犬也會在他死後照顧他的家人,就像她會照顧近衛義藤的家人,也會用敵人的首給來當馬的祭品一樣。
對自己人極好這一點,也是阿犬手下甘心爲她賣命的原因,即使有時知道任務必死,也不會有一絲猶豫——
「織田犬!妳竟敢!」
一郎看着朝倉義景那漲紅了的臉,心裡有種說不出的爽感,難怪主公跟公主殿下那麼喜歡毒舌,也難怪前田大人那麼喜歡搞事,這種看着別人生氣的感覺實在是人生一大享受。
「主公?」
「是什麼?」
朝倉家的家臣很意外,平常不怎麼管事的朝倉義景並不會輕易動怒,如果問爲什麼他如此廢材還沒有像淺井久政那樣被逼退位,那就是因爲他的性格還可以統整朝倉家的內部,而且他亦會放權予家臣或是一門,令矛盾在爆發前得到最大限度的緩減。
一個心胸在戰國之中算是比較寬大的一位,竟然會因爲一封信而大怒?
朝倉義景怒得不想說話,喝了一口茶,再把信遞給旁邊的朝倉景行。
「我現在就先殺了你!」
朝倉景行並沒有比朝倉義景好多少,他在看完之後的反應更爲激烈,把信甩在地上,直接拔刀指着一郎。
怕?怎可能!
「來。」
一郎把重心下移,手瞬間放到刀柄上,擺出居合斬之前的準備姿勢。在郡上織田家兵法不算強的他,絕不束手就擒,即使必敗也拼死一戰。
因爲郡上織田家從不懼怕戰鬥,他們怕的是沒有戰鬥!
在場裡的朝倉家家臣們,甚至連朝倉景行也愣住了,他從來沒有想過一位使者,一位單人匹馬進入敵陣的使者可以如此囂張。
「停手!你想讓別人恥笑朝倉家嗎?」朝倉義景大喝,即使他知道朝倉景行不會真的斬了一郎,但要是現時不給朝倉景行一個下臺階,那會令朝倉家有了斬殺來使的惡名。
「可是……那是宗滴大人的家業啊!」朝倉景行叫道。
這一句如同在平靜的湖水之上,投下了一顆巨石,在席的朝倉家家臣全都炸開了鍋,因爲他們都知道朝倉景行在說的主角到底是誰。
「豈敢!」
「妳們!」
那就是本來的金崎城城主,朝倉家一門衆,朝倉家的軍神,朝倉宗滴的孫子,繼承了朝倉宗滴家的朝倉景恆。雖然朝倉宗滴的親生兒子仍在世,不過那一位被廢的人,不會有什麼人去在意……
「條件呢?」
「信上寫得很清楚。」
……半個時辰之後,一郎回到了金崎城,爲阿犬帶來了一個她想要的消息。
「朝倉義景可以答應主公的要求,大軍已後退到金崎城十里,只有一千軍勢來接收金崎和天筒山城。」
「哈哈哈——」阿犬大笑,把目光轉到金崎城外的朝倉軍,即使是傻子也能看出那裡不只一千人。
「那應該是三千軍勢啊!」前田慶次郎一臉「你逗我嗎」的樣子,他是現時唯一跟在阿犬身邊的家臣。
「是的,一定不只一千人,不過朝倉家的確是後退了。」一郎說道。
阿犬聳肩,「他真把我當傻子了……」
「那麼?」前田慶次郎望着阿犬,臉上帶着一絲興奮。
這時阿犬的笑容如同惡魔,口中所說出的言語也像是最惡毒的詛咒。即使在朝倉軍陣中面不改色的一郎,亦因此感到了寒意——
「正好啊,我本來還打算要找什麼藉口,現在不就是有一個現成的可以撕票的藉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