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行幾裡,我們便找到了蕭承說的那處水源。他將我帶到一簇茂密的叢前,我們撥開草叢,眼前是一處極其細小的溪流,這裡大概是一處泉眼,清水潺潺地汩汩流出,流水積在枯枝敗葉上,被它們兜起。
我欣喜極了,這下便可以痛飲一番以解乾渴。隨手摘下身側的一片大葉子,我將它用清泉衝了衝,接了泉水一飲而盡。這山上的清泉又涼爽又可口,在這炎熱的天兒最是頂用。
“這山間的泉水可太清涼了!”
我興沖沖地望向蕭承,他朝我笑笑,接着便道:“前次來這兒時,便發現了這處清泉,其實山間的泉水比平日喝的水要可口多了。”
我半蹲着身子傾向前去,想要接到更多的泉水。
“雲澈姑娘,我來幫你吧,你的衣裳都被沾溼了。”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衣裙,低頭看了一眼破裙,由於身子向前傾,前面的裙角都浸在了積水中。不僅這時,爬山時也被泥土弄髒了。本想着無傷大雅,回去洗了衣裳便是。後轉念一想,今日是去那寺廟祈福,衣裳太髒總有些不妥。
我退了幾步,將樹葉遞給了蕭承,他的衣袍並沒有我的破裙礙事,短上腳腕好一截。我開始想法子保全這破裙,這裡到山頂普渡寺還有好長一截,不能再將衣裙弄得更髒。
不能將裙子提得過高,雖說裡面穿了蔽膝,但蔽膝不能外露,這不合禮數,況且是在外男面前。我只得將裙子稍微提高一些,可無法護全身後的裙襬。
當我正踟躕是否要開口問問蕭承能否幫這個忙,他便開口了。
“雲澈姑娘我可以幫你提着身後的裙襬的。”
我有些吃驚地看着他,並未想到他會如此心細。也難怪說將軍門第都是如此豪爽與義氣之輩,與蕭承相見時,本以爲他是位極難相處的。
見我還未開口,他便又道:“雲澈姑娘不必擔憂是否失了禮數,這裡人跡罕至,且只是提一提衣裙,我不會幹出越矩之事。”
他的臉上滿是認真的神色,還是端端正正地站在我的身前,這身紗袍在他身上,他便不像一位武士,更像是溫潤如玉的公子立在那兒。就像那話本子裡描寫的最爲名動京城的世家公子一般,讓人看了便忍不住嚮往。
“雲澈姑娘?”
他又喚了我一道,我這才緩過神來。
怪不得我,怪他,妖怪一般,攝人心魄。
“啊,多謝,多謝。”
我慌亂地回答着,像是怕被他逮住我盯着他出神了這件事一般。
他跟在我的身後,提着我的裙襬。
今日的林子暖洋洋的,鳥雀嘰嘰喳喳地叫得歡快,葉子和葉子碰撞發出沙沙聲,鞋履踏在枯枝敗葉上吱嘎吱嘎,天上雲舒雲卷。這些都恰巧變成了我心裡最柔軟的地方,此刻像幻境,像漫山遍野的花在一瞬間綻放,像茫茫大雪裡尋到一隻暖爐,像無邊風月,無盡山川花海都是世間最美好的樣子,頃刻撞入我懷。
“令尊,一直這般對你嗎?”
我聽罷此話,愣了一會兒。
“或許是有自己的偏愛罷。”
對我這般是哪般呢?他也沒對我如何,只是沒給我二姑娘該有的罷了。
“我從未把他當作我真正的爹爹,大夫人也不是我的親孃,有時甚至覺得只要不打罵我,都對我挺好的。”
“蕭承,我是不是很奇怪。”
我停下來轉身看向蕭承,他仍提着我的裙襬,看着我的眼眸,臉上仍是認真的神情。
“不奇怪。”
識趣的日光帶着光影勾勒出他臉上的輪廓,從眉眼到嘴脣,再到肩頸,鋒利的輪廓在此時卻顯得很柔和。
“你不奇怪,但日後雲澈姑娘要學會將一些事藏在心裡,別讓太多人發現,對你自己不利。”
蕭承是在警示我別像方纔跟他說一般去向別人吐露這些心事嗎?
確該如此,但我卻不由自主地對蕭承卸下防備。
“蕭將軍和夫人,好像並未對爹爹這般對我感到驚詫......”
是不是很多人都知道我娘......“
“是。”
他依然看着我,皺了皺眉,沒再言語,大抵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憶起娘,我又忍不住鼻中一陣酸澀。有很多人都聽聞過事情的真相,娘在天上會不會有一絲寬慰呢。
極力忍住了在眼眶中的淚,蕭承的眼眸很深,他仍皺着眉,也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不說出口,有時候說出來並不是最好的結果。”
他說出的話並不像個十二歲的少年,更像是在世事中沉浮不得已的老者。
忽然,蕭承的手落在了我的頭上,他輕輕撫了撫,似有安慰之意,隨即似乎想起了什麼,立馬撤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