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且先飲茶吧,他們二人之間的爭吵,不會那麼早結束。”
彷彿有預見似的,女冠洛兒一點也不急於停下天師與洛春風之間的爭吵,在她的印象裡,當年還在玄國時,天師與她這春風阿姐吵嘴的記錄,最長的那回,一直從她準備好了早飯吵到她刷完了晚飯的碗筷。
白明亨卻偏偏不信邪,這便上來勸阻,這時候,天師和洛春風的吵嘴已然升格成了“御物之戰”。
所謂無招,不滯於物,草木竹石均可投擲。
“阿孃!別吵了!”
“臭小子,你竟敢忤逆我?!”
“聿前輩!莫再動怒了!”
“臭小子,本天師只是老起來放,居然叫我前輩?!”
雙雙怒火一時轉移,白明亨同時被兩人潑了一臉一身的墨汁。
“哈哈哈哈嗝!”
是躲在窗邊踮腳偷看的白元宵一邊打嗝一邊嬉笑的聲音。
白明亨一臉無奈地坐在了女冠洛兒的旁邊,女冠洛兒並沒有注意到他的遭遇,因爲她此時正拿着手裡的一本書看得入神。
書面上的書名很長,《我在古代開書局》。
書案上還有另外幾本書,書名同樣的長且透露着一絲古怪:《嘉定女帝傳》、《彤庭玉階》、《君心我心》、《天師總裁追妻路》、《王女不好惹》、《美男柳精請自重》……
是了,白明亨的孃親除了樑相夫人的身份,還是樑國內第一書局的創始人,人稱“二月風”是也。
這第一書局裡不單單隻有他孃親的大作,更是有不少名家傳奇手筆,只不過其中大多數人都隱去了本來身份。
最近,他孃親正爲着一部新進的書稿而發愁,不爲別的,那書稿的所有者,化名“蘇打水”的那個人已經很久沒有交差了。
按照洛春風以往的脾氣秉性,一早就派了無數飛奴鴿子帶着一封封催更信去轟炸了,可這回,他孃親對於“蘇打水”異常寬容,就連白明亨也覺得稀奇。
“哈哈哈哈……”白明亨聽見書案旁傳來了女冠洛兒的笑聲,尋聲望去,只見女冠正拿着一本書愛不釋手,看得十分趣味。
“是《天師總裁追妻路》……”白明亨皺了皺眉頭,看這奇怪的書名風格,該是他孃親的手筆。
“夫人,晚飯爲夫已吩咐過了,不如,且先停下來,潤潤喉。聿大哥見笑,春風一向心直口快,今日府裡新聘的廚子貫是做的一手好糕餅,不如賞卿玖一分薄面?”
這邊眼看着洛春風和天師二人的爭鬥愈演愈烈,未免整個樑相府遭殃,白卿玖滿臉堆笑着頭頂着那條手臂來長的鹹魚幹過來說和了兩人。
好說歹說,“一家人”在天師與洛春風含含糊糊,塞滿了一嘴菜餚的爭吵中,吃了一頓“團圓飯”。
連打嗝都是一股子桂花香氣的白元宵又是被女冠洛兒喜愛地抱在了一邊,白元宵幸福非常,她整個人這一天都被籠罩在了桂花的甜膩的氣息中。
至於白卿玖,白明亨兩父子,因爲不巧坐在了洛春風與天師中間,除了幾口木頭似的鹹魚幹,二人也只是匆匆扒了幾口飯便帶了白元宵和女冠洛兒去後院賞花。
“哼!我就知道你來樑國準沒好事!想從我這裡打聽她人的下落,沒門!”
洛春風叉起了手,將頭扭到了一邊,心裡暗暗盤算,想着沒完的稿子裡一定要好好修理某天師!
“當初是我的過錯,讓你錯過了回去的天象時辰,可她總該是無辜的,而且,現在看來,你在這裡過得也很開心……”
天師若有所思,隨手從懷裡拿起了一本模糊了封名的書,若不是偶然在玄國的某人手裡沒收得到了一本樑國的話本子,他還不知道樑國這裡居然也出現了當年同樣的事。
因爲他催動青鸞鑑,導致天變,更是連累了許多異世之魂意外而來。
既是他的過錯,那就該由他來結束。
“老芋頭,講道理,說不定她也同我一樣,早就習慣這裡了呢?難道你一定要送她離開?或許,她不會想離開呢?”
洛春風語氣平和下來,當初意外穿越來到這個地方,她也是想着回去的,後來……到底是不如人意。
她想着,或許以後就這樣在樑國終老,前生後世,除了一抔黃土,她大概什麼都留不下,畢竟,這裡本就是不存在的……
“好春風,你就當幫我一個忙……”
意外地,天師軟了口,他這可是第一次開口求這洛春風。
“若能送她回去,自然是好的,你以爲我不想?偏偏這蘇打水……我是真正不知道她的下落?而且,她已經三個月沒有交稿子過來了,我擔心她……”
說到這兒,洛春風住了口,她不願去想那最壞的結果,當初她形單影隻穿越而來,蘇打水於她,不僅僅是書局的貴客,更是……彼界而來的唯一親眷。
因爲一份書稿,她與蘇打水在這“無親無故”的世界相知相惜,成爲了彼此在這個世界毫無血緣的親人。
沉思間,一行人突然聽見丞相府正廳遠遠傳來了喧鬧聲,來者,卻是宮中的內侍總管。
莫名其妙的旨意,莫名其妙的宣了洛春風入宮。
不明所以,白卿玖惶惶不安,他自然而然地以爲是他在朝堂上得罪了人,所以這才連累得洛春風被查出來是鼎鼎大名的話本大手“二月風”,這皇上親自派了內侍總管公公來……怕是要追究起他春風夫人的舊賬—《大梁第一熊孩子》。
這是取材於真實人物的二月風成名大作,被取材的人物,自然是當年還是太子的當今皇上。
“阿孃!阿孃!”
“夫人!夫人!”
擔心歸擔心,可旨意上也只宣了洛春風一人入宮,白卿玖一手抱着白元宵,一手被自家兒子白明亨拉着向前跑。
這白家三個一齊在入宮的馬車之後追了起來,好在周圍行人不多,沒多少人看見,不過來往的行人也沒覺得奇怪。
畢竟,堂堂樑相怕夫人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早些年前,在白元宵沒出生,白明亨還小的時候,人們常常能見到,堂堂樑相白卿玖抱着白明亨追着要離家出走的樑相夫人洛春風。
“啊!白卿玖你這老頭子,和臭小子,元宵寶貝兒加起來快六十歲的人了,還做出這樣的事情,啊,好丟人!!!”
在馬車裡回頭目睹了這一幕的洛春風立刻放下了車簾,十分羞憤地縮回了馬車裡,尷尬的感覺一時之間無法控制,洛春風手舞足蹈地對面前的空氣拳打腳踢起來。
就好像,白卿玖已然被她揍成了后街張屠戶肉攤子上擺着的那顆豬頭。
“咳咳嗯……”
同在馬車中的內侍總管察覺了洛春風的動靜,眯縫兩條眼清了清喉嚨。
洛春風的“厲害”他是見識過的,當年還是太子的當今皇上偷溜出宮,他好容易在白府後門拖住了要跑走的太子,頭上、身上便捱了洛春風幾記拳頭和掃帚。
當時的洛春風將太子給護在了身後,說他是什麼拐賣兒童的人販子,真是不知所謂!
“啊……哈哈,秦公公許久不見,真是愈見富態了……哈哈哈。”
知曉被身邊的小眼睛內侍總管窺見了方纔的失態之舉,洛春風更是尷尬,只恨馬車裡空間太小,讓她沒處躲,只好硬着頭皮嬉笑了兩聲攀談一句。
“嗯……咱家託皇上的福,還死不了!”
秦公公平平淡淡回了這樣一句,只是恐怕沒人曉得他心裡嘀咕着三個對某人大不敬的字眼,熊孩子。
晃晃悠悠中,洛春風聽了秦公公的話,小心翼翼地擡眼朝着他眉毛下那兩條縫看了過去。
誰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在說夢話呢?
馬車一路顛簸,到了宮門,又換了一頂小轎,洛春風受寵若驚,看樣子這熊孩子並不是打算翻什麼舊賬,還是說,想“溫水煮青蛙”,先禮後兵?
走一步看一步,洛春風猶猶豫豫坐上了小轎。
誰料,她方一落座,四個充當轎伕的年輕內侍就好似都長了雙飛毛腿,擡起她便慌忙奔向了一條僻靜的宮道。
“幾位……四位公公,你們……你們這是要帶我去何處?!可以慢……慢些嗎?!嗎……”
這人擡的轎子不比馬車穩當,洛春風唯恐被顛了下來,只好兩手抓緊了轎椅的扶手,顛簸不停,連帶着她說出來的話都磕絆成了在後世她見過的所謂的手機的振動模式。
四個內侍的腳步沒有因爲她的呼喊而停止,洛春風這才留意起,方纔帶她入宮的內侍總管秦公公怎麼不見了人影?
洛春風左看右看,顛簸中,後仰着腦袋纔在後方看到了遠處一芝麻大的身影。
嗐!秦公公你委實是太珠圓玉潤,雍容華貴了些。
洛春風一邊吐槽一邊突然感覺轎子停了下來,謝天謝地,這四個內侍沒把她摔飛出去。
“啊,二月風大大你終於來了!!!”
剛下了轎子,洛春風還沒習慣平地的感覺,迎面就被一個姑娘家給撞在了懷裡。
這一腦袋,撞得她真痛!
擡轎子的四個內侍不知何時手腳利落地退了下去,諾大的空院子裡只剩了洛春風和在她懷裡的姑娘家。
洛春風看了看懷裡的姑娘衣容華貴,只是頂着一頭捲髮,她到底還是試探地問出了那一句。
“你……你是蘇打水?”
洛春風懷裡的捲髮姑娘擡起了頭,一雙眼睛水靈靈地朝向洛春風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