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從一大清早就出了北路軍大營,帶了數十名親衛到官道上迎接睿王大軍。
“將軍,您說皇上能讓咱們太太平平進京城麼?”一名親兵摸了摸腦門,軍營裡早就傳的沸沸揚揚,說是隻要跟着睿王進京就成,皇上已經幾個月沒見着人影兒了,到時候宮門大敞,睿王直接就能登基!可世上哪有這麼簡單的事咧!
皇甫嵩瞪了他一眼,“江南軍、川軍全都不動,你說還有沒有人會抵抗?”
“那…那這算不算篡位…”
“住嘴!”皇甫嵩惡狠狠的喝道:“這個叫做罪天子,叫做替天行道!胡說八道是要掉腦袋的!”
親兵嚇得臉色煞白,畏畏縮縮的沒敢再言語,心裡卻只管犯嘀咕,“罪天子”的旗號再好聽,可不還是篡位麼?睿親王英明一世,這個做法可不怎麼爲人稱道啊!
皇甫嵩嘴上喝罵,可難免還是存了心事,底下人對睿王的推崇那是沒的說的,可當今皇上當年繼位亦是名正言順,之前他與睿王還兄友弟恭、其樂融融,轉眼便領兵逼宮…檄文上說得再好,恐怕也就是說給自己人聽的,連自己的親兵都做如是想,那天下人悠悠之口又該如何堵住!
他出身武將世家,原本也沒考慮這麼多,然而大陳歷來是極重禮法的,真要是被人提出“篡位”二字卻也難聽的很!
皇甫嵩濃眉緊鎖,腦子裡將自己記得的歷史全都過了一遍!這樣的事,前朝也有,新皇登基後曾因爲史官堅持要照實記載,一連殺了五個太史。總算將這段歷史模模糊糊的帶過了。可那些稗官野史卻不肯放過,文字中多有含沙射影,逼得那皇帝不得不興文字獄。於是罪上加罪!其實那皇帝文治武功樣樣都好,卻就在這一點上落人口實。着實冤枉地緊!睿王爺那是何等的人才,怎也不能步那前朝皇帝的後塵…
“來了來了!”
親兵們鼓譟起來,皇甫嵩連忙直起身子一看,就見前方塵土飛揚,定是大軍開到。趕緊地下馬站好,心裡卻還在不停的盤算着。
子墨一馬當先,飛快地就到了跟前,見皇甫嵩躬身行禮,便下馬親手將他扶起,笑道:“別的話不用再多說,你立刻隨我入京城,拿了本王的令牌去南鐵大營,他們看到東西自會聽你安排。”
皇甫嵩忙應了。想想還是忍不住,見子墨身後也就一個龍承烈,便急匆匆的將自己想的都說了出來。最後又道:“末將想了半天,也沒個好主意。王爺您看這…”
子墨聞言點頭道:“你說地有理。難爲你一片心思都是爲本王打算。可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本王縱有天大本領又能奈何!”
“哼!成王敗寇,只要皇兄順利登基,還怕那後世之人怎麼看麼?”龍承烈不屑的撇嘴,“只要國家太平,老百姓有好日子過,哪裡還管的了其他?那些個腐儒書生根本不必理會!”
皇甫嵩心中着惱,卻又駁不倒龍承烈,忽的眼前靈光乍現,忙道:“末將有個法子,或能可行!”
“哦?皇甫將軍請講!”
“聽說安樂侯爺一直在京城調度,可否請他想個法子…只要皇上主動遜位,則名正言順,大家都體面!”
龍承烈在一旁聽了也不由點頭,“皇甫將軍說得有理,只要有退位詔書就一切好辦。反正到了最後…該怎樣還是怎樣!”
他面上帶笑,卻難掩眼中暴戾之色,皇甫嵩看了不由心中微凜,猛然想到就算龍承霄肯主動遜位,睿王恐怕也不肯放過他,就算睿王仁慈,這位成郡王心思狠毒,看那樣子倒像是與皇上有什麼深仇大恨…
這其中的奧妙皇甫嵩一時之間也猜不透,但他想到此處已是心生懼意,也就不肯再多說一句了。
子墨沉吟片刻,沉聲道:“此事我已心中有數,安樂侯在京中也早已做好安排!皇甫將軍一心爲了本王着想,本王感激不盡!”
他見皇甫嵩神色不安,又笑道:“大軍不便多做耽擱,恐遲則生變!”他取出兵符,交給皇甫嵩道:“你立刻帶你麾下的三萬人從西山後繞到南鐵大營,不得有誤!”
“末將遵命!”
“嗯,穩住南鐵大營後就地駐紮,並立刻接管四城防務,”子墨慢慢的吩咐道:“京城繼續宵禁,由你的人馬負責維持秩序,皇甫將軍要多加小心啊。”
皇甫嵩一聽子墨讓他的兵馬負責京城防務與秩序,充分說明了對他地倚重和信任,不由大喜過望,匆匆藏好兵符回大帳點兵去了。
龍承烈“嗤”得一聲笑,“皇兄,天色不早了,咱們快馬加鞭,趕個好時辰吧!”
子墨擡眼望天,此刻已是日近正午,肅容點頭道:“嗯,傳令下去,三軍全速開拔,自朱雀門直搗皇宮!”
“得令!”龍承烈喜逐顏開,當下飛身上馬,號令自己所率的前鋒營立即跟隨,卻忽略了子墨眼中的一抹深思。
大陳國地京城自建都以來就從未有過今日的沉寂,從朝廷實行宵禁開始,到今日聽聞睿王大軍進城,且不論是否有禁軍設防抵抗,就連昔日熙熙攘攘地朱雀大街上都安靜地恍如鬼蜮,家家門戶緊閉,行人半個也無!耳邊只聽到大軍行進的腳步聲,沉重如悶雷,聽在耳中更是叫人心驚肉跳。
朱雀大街乃是貫穿京城地一條中軸,盡頭便是皇宮。眼看那正紅色大門就在咫尺間,所有的將士都禁不住熱血沸騰!尤其是那些軍官們,好幾個都渾身發起抖來,他們現在要做的可是改朝換代的大事啊!能不激動麼?就等着睿王爺登基後重整江山,他們跟着打天下的人也自然有了功勳成了元老,到時候封妻廕子,出人頭地都是指日可待啊!
雖然這所謂的江山,打得實在有點奇怪!歷朝歷代的皇權更迭,哪一次不是殺得屍橫遍野、鮮血淋漓,偏生這一次不痛不癢的,從西北到京城一路上連個抵抗都沒有,這不像是要奪權,倒像是在回家!
“列陣!”
傳令官命擊起鼓來,三軍列陣,在距離宮牆百步處擺下一字長蛇陣。就見那牆高十丈,莊嚴巍峨,所有的人都屏氣凝神,一時間萬籟俱靜,只怕落下一根針來也會叫人聽見。
眼前這情形只怕誰都沒見過,天地之間靜悄悄的,倒叫這兵臨城下的一方有點糊塗了。龍承烈按捺不住,縱馬至子墨身前,“皇兄,他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啊?我看爲了小心起見,咱們用炮轟吧?”
子墨緩緩搖頭,“等等再說!”
龍承烈無奈一撇嘴,只得走開。
就在人人面面相覷的時候,耳邊忽的“隆隆”作響,就見那兩扇佈滿金色銅釘的大門,從中間慢慢的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