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4章 苦果（十三）
多裡安兄這個審美，不得不說還是有幾分功力在的。
作爲當事人的希拉麗雅，單純外形上看的話，和人偶的區別可以說很小。
但此刻一眼望去，感受可是截然不同。
死寂乾枯，空洞無神，相比於肉體，心智彷彿歷經漫長歲月摧殘，給人的感覺更加蒼白。
而在幾乎完全復刻她本人的情況下，多裡安兄僅僅通過一個服裝細節的剪裁，卻是瞬間爲人偶注入了某種活力。
這種變化強烈到彷彿開發出了屬於這位的另一面，某種超我一樣。
唯一的問題，這會兒提着人偶的是自己，甚至人物原型就在這麼看着。
無論如何，這一幕還是稍顯猥瑣了。
好在付前一向不介意這些。
“希拉麗雅？”
面對似乎因爲過分震驚，都忘了從地上爬起來的當事人，付前微微點頭，很自然地打了個招呼。
甚至不等對方迴應，他一路走上前在椅子上坐下，毫不避諱地提起手中人偶做了一下對比。
……
阿孔斯閣下的清靜，確實沒有受到侵擾的樣子。
付前選擇的座位，離教堂的中心區域很近。
而坐在這裡可以清楚地看到，雕像和徽記幾乎都沒受什麼損傷。
很明顯正如前面推測，雖然摒棄了沒有庇護自己的神明，但信徒們到底還是留有最後一絲敬畏，並沒有衝進祂的聖所發泄怒火。
甚至跟療愈夢境裡相比，這裡看着都還要整潔乾淨不少。
付前轉頭看了希拉麗雅一眼。
這次沒有被趕到下面去的她，明顯還是履行了幾分信仰堅持者的職責的。
甚至就算這會兒，最初的震撼過後，這位終於也是以一種不太協調的姿態，從地上堅強地爬了起來。
“我是希拉麗雅。”
聲音倒是跟夢境裡很接近，平靜沉寂，並沒有太久沒說話的那種生澀。
“閣下來這裡有事嗎？”
而站定之後，一股青燈古佛的姿態幾乎是撲面而來，就那麼直直地盯着這邊，甚至能感覺到一絲警惕。
……
果然不愧是最後的信仰堅守者。
眼見對方明明被自己手裡人偶驚到，第一時間關注的卻依舊是來意，似乎害怕自己是什麼棄誓者異教徒之類，付前一時也是爲這份虔誠點贊。
另外從對方的語氣神態，基本能推斷出來在倉庫幫助安排的人設裡，自己是沒有拜會過她的。
“別擔心，外鄉人。”
一邊思索，付前一邊已經是指着自己，十分誠懇地自報家門。
之所以強調這個很簡單，非原住民的情況下，對阿孔斯閣下有什麼意見的概率無疑要小太多。
君不見多裡安兄都借教堂的佈景做治療嗎？
對於化解希拉麗雅的警惕，這個身份比任何態度方面的辯解都要有效的多。
而事實證明確實如此，這話一出，後者姿態幾乎是肉眼可見地和緩。
“怪不得看着這麼陌生，不過閣下拿着的……”
鬆了一口氣的希拉麗雅，似乎終於能把精力放在切身相關的事情上，望着付前手裡皺眉。
“如你所見，一個人偶。”
付前也是大方，甚至直接把這件治療工具擺到了旁邊的空位上。
另外從對方這有些茫然的反應看，這個應該屬於多裡安醫生的獨家秘術，並不爲人所知曉。
甚至之前老太太他們提到的，極高的治癒率似乎也應該是真的，否則要是有自己這樣的人在外面亂晃，長久下來總該得到點兒風聲。
“一個叫多裡安的醫生做的。”
比如說像現在這樣。
……
“多裡安！”
一聲難以剋制的驚呼，看得出來這個答案讓希拉麗雅震驚異常。
“怎麼會這樣，他爲什麼要做這種東西？”
說話間忍不住向前靠近幾步，仔細觀察了一下人偶的細節，她似乎爲這種精緻傑作出自多裡安之手感到難以理解。
“治病，專門針對外鄉人的醫療服務。”
做個手勢示意可以隨便看，付前知無不言地交代着來歷。
出發前多裡安兄既沒有把人偶要回去也沒有特別交代，看着完全不擔心泄密的樣子，自己也就不客氣了。
“啊……”
而看上去對於外鄉人來求醫的事情，希拉麗雅還是有一定概念的。
雖然依舊吃驚，但並沒有就這一點提出質疑。
“所以他沒有治好你？”
甚至一番欲言又止後，她也沒有問人偶具體是怎麼使用的。
很明顯她對此有一些不好的聯想，想做迴避，甚至一隻手下意識地擋在胸口前。
“爲什麼這麼說？”
對此付前只是只是饒有興致看着她。
“外鄉人一向都是匆匆出現，沉默消失，極少經過治療後，還會繼續遊蕩在這個地方的。”
希拉麗雅搖了搖頭，終於是伸出手去，觸摸着人偶的眼睛和麪紗，乃至最終把它捧到懷裡。
“聽上去治癒率很高的樣子，多裡安做這個很多年了嗎？”
不得不說看着一個人捧着自己，感覺還是有些奇怪的。
打量着這特別一幕，付前隨口詢問着主治醫生的過往履歷。
“他一直是個優秀的醫師……”
手擡起又放下，看得出來是不是去揭下人偶的面紗看看，讓希拉麗雅身陷糾結。
而此時付前的問題彷彿讓她鬆了口氣，藉機擱置了這個念頭，陷入某種回憶。
“只不過這裡的人越來越少，現在像你這樣的外鄉人，應該是他的主要顧客了。”
一聲嘆息間，希拉麗雅彷彿又想到了什麼。
“所以你帶着他的這種工具……來這裡，又是爲了什麼？”
“哦，我的病沒治好，他說是因爲工具不行，讓我來採集新鮮的原材料更新換代。”
付前很自然地回答，依舊是驚人的誠實。
新鮮的原材料——
面帶迷惑，希拉麗雅下意識地重複間身體一僵，人偶直接從手裡掉了下來。
不過落地聲並沒有響起，付前彷彿早有準備般，已經是隨手抓住。
“沒錯就是你，他還說不一定要活的。”
而把人偶遞還回去的同時，付前微微頷首，肯定了她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