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卿是被一個噩夢驚醒的。
身子彷彿從水裡撈起來一般,連頭髮都被汗水粘成了一團,夢中那被藤蔓一點點纏繞,漸漸窒息的感覺她記得一清二楚,那種瀕死而又無人救援的恐懼深深的印在她的腦海裡。
念卿張着口,大口大口的呼吸,好像這樣就能平復那失速的心跳。
失了睡意,再躺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念卿下牀,往陽臺走去。赤腳觸到木地板,冰冷從腳底一直蔓延到了心底。外頭天還沒有大亮,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黑沉沉的壓的人心頭更加的沉悶。
念卿就這樣站在陽臺上,形單影孤,卻依舊倔強的望着天空。
清晨的涼意透過肌膚進到血液裡,全身蔓延着一種痛的感覺,說不出來哪裡痛,卻痛地連手指都蜷縮了起來,牙齒緊緊咬着脣,唯有這樣她才能將那些軟弱申銀全部吞回肚子裡。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黑鴉鴉的天際終於出現了一抹光亮,很淡很淡,卻照亮念卿的眸子,黑色再也壓制不住那絲紅光,漸漸的整個東方都呈現出瑰麗的紅色,終於太陽越上了地平線,那溫暖的光亮照亮了整個大地。
幾乎就在太陽躍上地平線的那一刻,念卿擡手抹去了臉上的淚痕,轉身衝進浴室,鏡子裡的人同她預想的一樣,只那眸子裡透着一絲光亮。
念卿用力的洗去那些殘跡,告訴自己還不可以絕望,只是從兩個陌生人口中聽到的揣測,她不可以信以爲真的。
這樣一想,似乎整個人就充滿了力量,念卿用最快的速度將昨日宴會的痕跡洗去,換上清爽的t恤和牛仔褲,快速的衝到一樓。
不過才早上六點半,白玥已經在廚房忙開了。
念卿像是一架火車頭似的衝進廚房,把白玥嚇了一大跳。
“念念,怎麼那麼早起牀。”
“白姨,我有事出去一趟,如果哥哥醒了你就幫我說一聲,我上午就不去公司了,等辦完事後下午過去。”念卿丟下這句話後,就急急忙忙的衝出了門。
白玥阻止不及,只得在後頭無奈的搖搖頭,不過好歹這回子的樣子比昨晚上滿心絕望的樣子好多了。
念卿到達城南律師事務所的時候還不到八點,這家事務所是莊偉離開黎氏和朋友合開的,念卿對黎氏的事情所知甚少,但是莊偉作爲黎氏的顧問律師一定清楚霍炎臻收購黎氏的真相,所以她纔會不管不顧的跑到這裡來。
還沒到上班的時間,保安不讓念卿進去,只好在門口等着。
念卿倚靠在牆邊,勉強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剋制自己,才讓自己不至於焦躁的在門口轉圈圈。
等待的時間是最爲難熬的,一分一秒都像是走在念卿的心尖上,那個答案對她來說太重要了。
她可以接受霍炎臻收購黎氏,畢竟黎氏破產了就算沒有霍炎臻接手也會有別的人接手,但她無法接受這個人使了手段迫使黎氏破產,因爲這樣的話他可以算是害死爸爸的間接兇手。那她算什麼,將仇人當成親人,還因爲他的照顧而感激涕零?
她拼命的在心中例舉霍炎臻的優點,企圖告訴自己昨晚聽到的不過是不實傳言而已,一定是的,霍炎臻是好人,要不然他也不會替她還清那些債務的。
莊偉在事務所門口見到念卿的時候着實驚了一跳,黎氏破產後,他雖念着黎國柱的舊情,對他唯一留在這世上的骨血多有關心,但奈何能力不足,人都自私的,他不可能爲了朋友的女兒拖死自己一家人,因而當霍炎臻說他可以替念卿揹負那筆債務的時候他着實鬆了一口氣。
他的事務所纔剛剛開張,這幾個月他的精力大部分都放在了工作上,知道霍炎臻甚至買下了黎氏的別墅,念卿有了人關心,莊偉自然也不會多分精力到念卿的身上,因而這幾個月他們基本上都沒有聯繫,乍一見念卿等在門口,莊偉還以爲發生了什麼事,幾步上前問道:“念念,你怎麼來了?”
念卿聽到莊偉的聲音,身子猛的一震,轉過頭來叫了一聲:“莊叔叔。”
“發生什麼事了?”莊偉知道念卿不會無緣無故過來找他,又見她微微低着頭侷促不安的樣子,忙又道,“彆着急,先跟莊叔叔上辦公室,有什麼事情慢慢講,莊叔叔有能力的話一定會幫你的。”
“嗯!”念卿點了點頭,跟着莊偉上了三樓律師事務所。10sse。
因爲資金有限,事務所不過佔了三樓的三分之一,總共也就五個職員,莊偉領着念卿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又親自去茶水間拿了念卿愛喝的橙汁。
橙汁罐頭是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指尖微冷的觸覺讓念卿的情緒冷靜了下來。
莊偉也不着急,坐在念卿的對面,耐着性子等她調整思路,好半晌,聽到念卿緩慢而又堅定的問道:“莊叔叔,我想知道黎氏破產和霍炎臻有沒有關係?”話落,念卿擡起頭定定的望着莊偉,那清澈如水的眸子帶着明顯的希冀。
莊偉怔了怔,似乎沒有預料的念卿會問這個,不過下一秒鐘他便笑着說道:“你這丫頭胡思亂想些什麼呢,如果霍炎臻和黎氏破產有關,我又怎麼會放心將你交給他?”
聽到這個自己期盼的答案,念卿只覺得原本蒙在心頭的一層灰被陽光所取代,臉上出現驚喜的笑容,一手輕輕撫着胸口,強調的問了一句:“真的?”
“據我所知,黎氏兩年前就出現了資金週轉問題,這兩年你爸爸一直想找人注資,都沒找到合適的人,爲了讓黎氏繼續經營下去,纔會不斷的向銀行借貸,撐了兩年,到底沒有發生起死回生的奇蹟。”莊偉說道。
念卿聽地很認真,雖然從莊叔叔口中聽到爸爸的時候難免心裡還會傷心,但她至少可以確定霍炎臻是好人,他只是恰好出手收購了黎氏,卻又好心的收留她,沉在心頭的陰霾散了開去,念卿的眉宇浮上了一抹輕鬆。
念卿在莊偉的辦公室待了一個多小時,直到他的助手提醒他見客的時間到了,念卿纔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辭。
“念念,莊叔叔的事業剛剛起步,所以都忙地沒空打電話給你,不過你隨時都可以打電話給莊叔叔,知道嗎?”莊偉送着念卿出了門,細心的叮囑。
“知道了。謝謝莊叔叔,那我先走了!”念卿道了聲再見,便進了電梯。
莊偉目送着電梯、門緩緩關上,那紅色的數字跳動起來,才輕輕的嘆了口氣,躊躇了一會,還是撥通了霍炎臻的電話。卿念成無息。
“喂。”電話響了兩聲便被接起了,那聲音同印象中的一樣清冷。
“霍先生嗎,我是莊偉。”莊偉的語氣頓了頓,方纔又道,“剛纔念念來事務所找我了。”
“哦?”微微上揚的語調,聽着有幾分漫不經心。
“她懷疑黎氏的破產和你有關,所以過來找我證實。”莊偉語氣一轉,“不過你我都知,當時的黎氏早已經走投無路了,同你又有什麼關係,小丫頭也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閒話,不過我看念念聽到我說否定的答案時,是真的鬆了一口氣,這丫頭是真把你當成親人。”
“嗯!”
莊偉說了一大堆,霍炎臻也只有幾個簡簡單單的語助詞,最後莊偉有些怏怏的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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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律師事務所,念卿連走路的步伐都輕鬆了很多,肚子不合時宜發出了咕嚕聲,念卿一愣,隨即失笑,是啊,從昨天晚上開始她就沒怎麼進食,這肚子也該餓了。
進了一家點心店,吃了一碗麪條填飽了肚子,看了看時間已近快一點了。
在綠城西餅排了半個小時的隊,買了兩盒新鮮出爐的糕點後,就往“new”趕,霍炎臻平日裡很少吃糕點這類的甜食,城南這家的綠城西餅的糕點是他唯一會吃的糕點,念卿擡手瞧了瞧綠城家獨有的紙盒子,心頭一片安寧。
到達辦公室的時候,秘書的位子竟然空着,念卿有些奇怪的瞅了一眼,暗想葉倩容的去處,隨手推開辦公室的門,卻被裡頭的場景嚇了一大跳。
霍炎臻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而那個向來冷豔高貴的葉倩容幾乎整個人都趴在了霍炎臻的身上,念卿心頭一陣尷尬,連忙別開了目光,雖然只匆匆一眼,卻足以讓她看清葉倩容的衣衫凌亂,襯衫的鈕釦大開,甚至能看到黑色的性、感蕾絲。
念卿的一張小臉漲地通紅,沒想到唯二的兩次“真人秀”都是在霍炎臻身上看到的,只不過這女主角似乎不同了,陳珊妮、杜曼曼、現在又是葉倩容,念卿的心頭微微有些不舒服,沒想到霍炎臻看着這麼冷酷的一個人,私、生活竟然如此的豐富。
幾乎是在念卿推門的那一刻,葉倩容就從霍炎臻身上彈了起來,匆匆理好身上的衣服,連話都沒有說,便急着出去了,經過念卿的時候,念卿瞥見了她眼底的水光,這是怎麼了,就算被她撞破頂多也是尷尬,又何必哭呢?
等到葉倩容跑出辦公室,念卿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辦公室的氣氛有些不對勁,霍炎臻的臉色絕對不是接受美人投懷送抱的喜悅,那冰冷的氣勢讓辦公室的溫度直接又降了好幾度。
念卿摸了摸鼻子,乖巧的衝着霍炎臻笑了笑,心裡卻哀嘆自己點子背,竟然選擇這個時間進門,一會被怒火波及也只能說明她運氣差。
“哥哥,我買了綠城西餅的糕點,你要不要來一塊,新鮮出爐的哦!”念卿指了指手上的盒子,臉上帶着討好的笑容。
“過來。”霍炎臻的臉色依舊很難看,兩個字就像是從牙齒縫裡蹦出來似的。
念卿心頭一顫,慢吞吞的挪了過去。
霍炎臻等的不耐煩,伸手一扯,念卿便被一股大力拉了過去。
“去哪裡了?”
念卿的神色一僵,她有些猶豫要不要說實話,若是告訴他自己去找莊叔叔了,他問起原因又該怎麼回答。
霍炎臻坐在椅子上,念卿即便是站着也只比他高出一個頭而已,他的眸光幽深,直直的像是要望進人的心裡。念卿猶豫了幾秒鐘後,便決定全盤拖出,就算哥哥會怪她,那也怨不得他,是她先不信任他的。
“哥哥,對不起。”念卿乖乖的先認錯,至少主動承認錯誤能夠減輕刑罰。
“哦,你說說看,你犯了什麼錯?”霍炎臻的眼裡閃過一抹光亮,那語氣似乎比剛纔緩了些。
“昨天晚上,我聽見有兩個人在談論哥哥。”念卿手指下意識的攪着蛋糕禮盒上的綢帶,小心翼翼的覷一眼霍炎臻,又迅速的錯開目光,那可憐兮兮的樣子讓人發不出火來。
“她們說,她們說哥哥做生意手段狠厲,還說黎氏會破產是因爲你動了手腳,所以……”後面的話,念卿說不下去了,愧疚的低下頭去,她實在是太不應該了,因爲陌生人的兩句話而懷疑哥哥。
霍炎臻靜靜的看着盯着頭快埋到胸前的小人兒,身子靠在了椅背上,念卿頓時覺得身上的壓迫感少了很多,念卿完全不敢去看霍炎臻,細長的手指頭都快要打結了。
“哥哥,對不起,你對我這麼好,我還不信任你,以後再不會了。”靜默了很久,念卿還是乖乖的認了錯。
“所以這糕點是賠罪禮?”只聽得霍炎臻低沉的男聲響起,“我餓了。”
呃?念卿腦子有些轉不過來,探究的望向霍炎臻。14887356
她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像一隻驚慌失措的小鹿,直到霍炎臻重複了一遍我餓了,她才突然間反應過來,糕點是賠罪禮,他餓了,就是要吃糕點,同樣以爲他接受她的道歉。
念卿連忙收起了自己那副傻乎乎的表情,打開蛋糕盒子,拿出一塊來直接遞到了霍炎臻的嘴邊,念卿因爲心情愉悅沒有注意到自己的不妥,霍炎臻的眼神攸的變深,就着念卿的手的咬了一口,奶香味在口腔瀰漫開來,似乎今日的糕點格外的合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