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暖暖的陽光伴隨着微風,如秋季的試着,帶來秋日的溫暖與兩雙,聽雨軒內開滿了鮮花,生機勃勃。
蘇錦瑟自畫裳院請安回來後,拿着一本樂譜坐在剛搭起的鞦韆上看書,她看得並不是很認真。只一會,就見她單手撐着腦袋,呼吸均勻的閉上了雙眼。
綠蕪自屋內走出來,看了一眼,心疼中夾雜着擔憂。
“不要讓人進來打擾郡主休息。”綠蕪走到遠門前,對守在院外的兩名奴才交代一聲,這才放心的走回屋內做事。
連日來,蘇錦瑟被那個恐怖的夢魘做折磨,閉上眼睛,滿腦子全是那張與她無異的人皮面具!
夢裡的所有過於真實,蘇錦瑟夜裡總是被噩夢所驚醒,醒來後無論如何都沒法安穩的睡下,夢裡的畫面如走馬燈般在腦海裡反覆閃現,擾得她心神不安。
午夜夢迴,一夜難眠,那種近乎無助的恐怖,讓蘇錦瑟又回憶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前世她錯信承乾帝會遵守諾言,導致全家被斬首,儘管未能親眼所見斬首時的情景,蘇錦瑟依舊悔恨無比,被逼到絕境的那種無助感,因這次的事情頹然而生。
那日回來後,母妃詢問她夜不歸宿的緣由,蘇錦瑟只道是朱雀軍那邊有些事情需要處理,所以她走得匆忙忘記讓人稟報了,至於逐流與“綠蕪”帶着侍衛出城一事,蘇錦瑟隨意編了個藉口搪塞過去,只說是想讓朱雀軍幫忙訓練一下府內的侍衛,但後來覺得不妥便放棄了。
曲華裳對此沒有多問,她對朱雀軍一事不瞭解,也無從找人證實蘇錦瑟所說之話,所以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當是這麼回事。
綠蕪默默在蘇錦瑟旁邊守着,爲她遮擋刺眼的陽光,以免蘇錦瑟不舒適而醒來。當聽到院門外傳來聲響,綠蕪心下升起一絲怒意來。
郡主好不容易睡着,誰那般不識相來打擾。
綠蕪腳步輕柔的朝院門外走去,見守在院門的兩名奴才被推到在地,梅姨娘正一臉怒容的要闖進聽雨軒。
綠蕪走上前,身子往梅姨娘面前一站,攔住梅姨娘的去路,正色道:“梅姨娘,你這是作甚?”綠蕪皺起眉頭,嚴肅的問道。
“你個小奴婢給我讓開,我要見郡主。”梅姨娘身子往旁邊挪了挪,綠蕪立馬跟着挪動身子,依舊不肯退讓的擋在梅姨娘面前,梅姨娘多次沒成功闖進去,將乾脆將氣撒在綠蕪身上。“你個賤婢懂不懂尊卑?”
“要論尊卑,郡主比姨娘身份高,梅姨娘擅闖聽雨軒不合規矩。”綠蕪沒有退縮,一本正經的回答梅姨娘的話。
“你!”被個奴婢欺負到頭上來,梅姨娘那不甘的心思頓時升起,心想着拿蘇錦瑟沒辦法,那就拿蘇錦瑟身邊的奴婢出氣。梅姨娘臉色沉下來,連續甩了綠蕪兩個耳光,才滿意的放下手。“一個賤婢敢騎到我頭上來,這是給你不敬主子的教訓!”
蘇錦瑟眉頭微蹙,緩緩睜開雙眼,腦海中還浮現着剛纔梅秋麗的那句話,卻是不明所以的詢問。“是誰在聽雨軒吵鬧?”
翡翠立即小跑過來,低垂着腦袋回答。“回郡主,是梅姨娘。”
蘇錦瑟將樂譜交給翡翠,起身走向聲源處,蘇錦瑟被吵醒心中已是不滿。“梅姨娘這般閒情逸致來……”話還未說完,蘇錦瑟便瞧見綠蕪雙頰高高腫起,臉色一變,嘴角笑意撫平,渾身散着凜冽之氣。“梅姨娘,我聽雨軒的人便是做錯事也該由我責罰,何時起輪到你做主了?”
“回郡主,奴婢這也是一片好心,奴婢想見郡主,這賤婢不識趣,非要攔着,這般不懂尊卑的賤婢衝撞了郡主如何是好,奴婢代郡主教訓一番。”梅秋麗回答的時候仔細着,即使行禮又是說好話,,讓蘇錦瑟尋不到錯處來責罰她,心裡還因教訓了蘇錦瑟的奴婢而偷着樂。
聽到賤婢兒子,蘇錦瑟漆黑如墨的眸子更是危險的眯起,裡面透不出任何思緒。“這麼說來,我還要謝謝姨娘替我教訓奴婢了?”
字裡行間,聽不出蘇錦瑟有半點生氣,她只是鎮定威嚴的說着,看不出是在維護自己的奴婢。
“哪裡那裡,郡主真謝的話不如聽聽奴婢想與郡主商量之事。”梅秋麗心中一喜,露出討好的笑容,說話的底氣也足了。
蘇錦瑟嗤笑一聲,如清秀的面龐上綻放出一朵紅蓮,美麗無比。
“真是罕見,梅姨娘竟還有事情需要和我商量,不妨說說來。”蘇錦瑟重新勾起嘴角,一副要與梅秋麗探討事情的表情,甚至還露出了些許的興趣。
梅秋麗一聽有戲,立即將自己所想娓娓道來。“郡主您看,咱們王府已經將王府財務盡數討回,也不缺錢了,經歷過一場大劫難,過了段苦日子,每個人心裡都不好受,您看這姨娘每月的月銀是否能加些,這樣一來奴婢也能打扮得漂亮些,不至於出去丟王府的臉。”
“我記得,月銀已是正常發放,王府的月銀也是高出其他府邸,該足夠梅姨娘打扮的了。”蘇錦瑟笑意盈盈
的回答。
官場職位有高低之分,府內女眷間同樣有高低之分,王府姨娘的月銀同樣高處其他官員姨娘的月銀,這是身份上的象徵,斷然不會少,所以蘇錦瑟在從未剋扣過姨娘們的月銀。誰有特殊情況,只要去賬房知會一聲,劉管家也會酌情考慮多給一筆,這些蘇錦瑟都是知道的。
“確實如此,可人總有些自己的事,那點月銀哪裡夠花。”梅秋麗緊張的互搓着雙手,似乎心急如焚得想多拿些月銀。
“劉姨娘夠,梅姨娘爲何不夠呢?”蘇錦瑟反問一句,聲音不高不低,嘴角微笑始終淡雅的勾起,看不懂她思緒如何,到底是否要爲綠蕪做主?“難不成梅姨娘多了張臉面需要打扮?可胭脂水粉府內會按月例發放,便是多張臉面也不需要花費梅姨娘的月銀打扮。”
“這、這……”梅秋麗接連這了兩聲,思索許久纔有了下文。“郡主您是知道的,自蘇錦繡那個不懂事賠錢貨變成傻子後,劉姨娘根本無心裝扮,月銀只會是富餘不會缺。”說完梅秋麗又想起蘇錦瑟厭惡蘇錦繡,捧高踩低的辱罵起蘇錦繡來。“郡主您是不知道,那個死傻子整日裡在府內搞破壞,弄壞了奴婢好幾個珍貴的髮簪,我看她那樣不如直接賣到勾欄院去,別丟咱們王府的臉!”
梅姨娘正罵的起勁,絲毫沒注意到蘇錦瑟瞬間沉下來的面容。“既然梅姨娘都能這般做主了,還需要找我商量這些事嗎?怎不自己做主呢?”
梅秋麗被樂昏了頭,還是沒有聽出蘇錦瑟話裡的嘲諷,還以爲這件事做對了,得了蘇錦瑟的心,此刻正要嘉獎她,給她放權。
生怕蘇錦瑟會反悔,梅秋麗立馬跪在蘇錦瑟面前,大聲喊道:“多謝郡主。”聲音裡掩飾不住的愉悅。
“梅姨娘這麼突然行這般大的禮,謝我什麼?”蘇錦瑟居眸子一片寒芒,居高臨下的盯着梅秋麗的臉看。
只見梅秋麗先是一愣,隨即擡起頭來,疑問的看向蘇錦瑟,好似在問蘇錦瑟要獎賞,那副模樣愚蠢可及。
片刻後,梅秋麗才意識到蘇錦瑟話裡有話,是在嘲諷她,她臉色一僵,瞬間變黑,猛地站起身來逼近蘇錦瑟。“郡主,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
“我說過什麼了?梅姨娘你擅闖聽雨軒,打我身邊的人,難不成你還真有理了?綠蕪不懂尊卑,我看不懂尊卑的人是你!錦繡再如何她是王府內三小姐,你區區姨娘連個妾室都不如,你有什麼資格侮辱她,說她半句不是!”蘇錦瑟板着臉,疾言厲色的訓斥梅秋麗。
“你不是也……”梅秋麗正想說蘇錦瑟同樣討厭蘇錦繡,爲何蘇錦瑟能說能做,她卻不能!
“我的事輪不到你做主!我警告你,你膽敢再以下犯上,說三小姐的不是,日後莫說是月銀,你能有口飯吃就已是天大的恩賜!”蘇錦瑟一陣怒意的駁斥,厲聲厲色的吩咐綠蕪。“梅姨娘以下犯上,侮辱三小姐,張嘴二十。”
交代完蘇錦瑟便進屋去了,對梅秋麗呼喊的知錯一聲不聞。
這個懲罰是小的了,梅秋麗永遠都記不住教訓,在這般下去她遲早會成爲第二個蘇錦繡!
蘇錦琴聽到梅姨娘被責罰的消息後,急忙跑去了聽雨軒。
在聽雨軒外,就見梅姨娘被兩個奴婢按住,綠蕪正在執行責罰,手掌高高地揚起,重重地落下,不出五下梅姨娘的臉就高高的腫起來了。
一件蘇錦琴過來,梅秋麗就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口齒不清的向蘇錦琴呼救。“錦琴,你救救娘。”
蘇錦琴看了一眼沒有做聲,跑進了屋內。
蘇錦瑟正坐在古琴旁,旁邊擺着她剛纔看的樂譜,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着琴絃,見蘇錦瑟走進來,她擡起淡然無波的眸子看了一眼,隨即又垂首挑動一根琴絃,似乎是不滿意音色,她凝視琴絃許久沒有繼續手下的動作。
蘇錦琴走進古琴旁,正欲開口替梅姨娘求情,蘇錦瑟擡手阻止她。
屋外的責罰還在繼續,蘇錦琴心裡焦急,又見蘇錦瑟沒有要理她的打算,索性直接在古琴旁跪下。她沒法看着自己孃親在外面被打,而自己卻什麼都不能做,所以乾脆跪着即使蘇錦瑟不鬆口,她跪在這裡也算是對孃親的一片孝意。
蘇錦瑟仿若未見蘇錦琴的行爲,思考片刻,素指輕挑起琴絃。
這次沒有如方纔那邊斷斷續續。她偶爾垂眸看一眼樂譜,纖纖十指行雲流水的彈奏着一曲叫不出名字的曲子。
此曲曲調時而輕柔,柔得如山間小溪裡漂浮起的一片樹葉,輕緩而又韻律的隨着溪水而去,時而激昂,如瀑布垂直而下,落在石塊上濺起無數水花再砸落到水潭裡,時而曲調悠遠,千轉百回,似天際而來穿梭在人羣中。
但曲子還未完,蘇錦瑟突然撥動琴絃的手指突然停止,曲子硬生生的戛然而止,
蘇錦瑟的手還擱在琴絃上,沒有要移開的舉動,好似她只是手指累了,想要歇謝緩緩,之後還要續去方纔中斷的曲子
。
可是半盞茶時間過去了,蘇錦瑟一動不動的坐在矮凳上,讓人不得不將疑惑的看向她。
蘇錦瑟垂首看着琴面,蘇錦琴看不清蘇錦瑟此時表情如何,於是她將視線轉向蘇錦瑟的手指,那雙手白嫩修長,漂亮得很,尋不出一點缺憾。
蘇錦琴望着,思索着蘇錦瑟的想法,但她想不到原因。
屋外響亮的巴掌聲不再響起,片刻綠蕪走進來。“郡主,已經打完了。”
“嗯,下去抹點藥吧。”蘇錦瑟收回手,看着綠蕪臉上的腫起說道。
蘇錦琴這才注意到,綠蕪臉上有被打過的跡象,臉上高高的腫起,可見下手勁很足,蘇錦琴立馬意識到這是何人所爲。
“明白了嗎?你在我這裡跪着無濟於事。”蘇錦瑟望向還有些吃驚的蘇錦琴,沉靜的說道。
“大姐便是爲此責罰梅姨娘?若是梅姨娘有衝撞大姐的地方,錦琴代她賠不是,下次還請大姐能夠手下留情。”蘇錦琴沒有起身,彎下身子替梅姨娘求情。
梅姨娘的性子蘇錦琴再瞭解不過,吃一墊不長一智,給點喘息的機會立即尋機會鬧騰點事情來,讓人不得安生。
見蘇錦琴在梅秋麗這件事情上如此死腦筋,蘇錦瑟不由得搖搖頭。
“我懲罰梅姨娘不是她衝撞了我,是她不知本分。其中也有你的錯,你明知她本性難改,卻縱容她犯錯,還一再替她求情。這份情在我這裡能求,可在別人能輕易饒過梅姨娘嗎?我且問問你,倘若梅姨娘哪天在外惹了殺生之禍,你如何替她求情,還是你拿命去抵她的命?”蘇錦瑟站起身來,邊往正廳的軟塌走去邊提點蘇錦琴。
蘇錦琴想想,無法反駁蘇錦瑟的話,她永遠無法如蘇錦瑟那般絕情,能夠對自己的親人坐視不理。哪怕梅姨娘錯得離譜,那始終是她的生母,她無法放任不管,她的命只孃親所給,便是用命償還也無所謂。
“看吧,有你如此替梅姨娘擔着事,她總是有恃無恐不知收斂。錦琴你這樣做並不是在盡孝,在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之前,你縱容她只會讓她丟了性命而已,這便是害了她!我教訓梅姨娘,是想讓她收斂着行事,這世界上沒有人會對她的過錯一忍再忍。我不希望,你讓我有機會對梅姨娘下手。”蘇錦瑟輕柔婉約的教導蘇錦琴,最後一句話卻加重了語氣。
當初只對蘇錦繡下手,蘇錦瑟已然給蘇錦琴留了幾分薄面才放過梅姨娘,否則以她謹慎的性格,爲了隱藏這個致命的秘密,她能對蘇錦繡下手,便能對梅姨娘下手!蘇錦琴若還這般縱容梅姨娘放肆下去,這份薄面蘇錦瑟怕是不能再給了!
蘇錦琴跪在那裡,聽到蘇錦瑟最後那句話,心底一顫。
蘇錦瑟所說的下手絕非是毒傻了,王府內一而再的有人變傻會惹來懷疑,所以屆時梅姨娘必定是思路一條。
“大姐,爲何要做到那麼絕情的地步?”蘇錦琴眼神迷茫的望着蘇錦瑟。
“絕情?錦琴,是你有失公允了。你覺得這樣做,對錦繡公平嗎?”蘇錦繡那件事,若說蘇錦瑟之主謀,那蘇錦琴便是幫兇。
梅姨娘與蘇錦繡性子相差不多,都是逼急了會反咬一口的人,而蘇錦琴明知梅姨娘再如此下去會重蹈蘇錦繡覆轍,最後同樣得下手,然而蘇錦琴縱容梅姨娘一步步錯下去後,卻還要說是她無情。蘇錦琴又可曾想過,毀掉蘇錦繡後,卻縱容同樣過錯的梅姨娘,這對是蘇錦繡可公平?
蘇錦琴無言以對,到底蘇錦繡與她關係不如母子親,所以這對蘇錦繡不公平,面對蘇錦瑟的指責,她也無話可說。
見蘇錦琴如此不知悔改,明知是錯,明知有失公允,卻還堅定的要站在梅姨娘那邊。
蘇錦瑟深深看了那跪着的背影一眼,她以爲蘇錦琴是聰明人,卻不曾想竟是愚笨至此,爲了個梅姨娘能棄北辰王府的安危與不顧。
有時候爲了大局,有些人必須成爲棄子,蘇錦琴既然不能考慮大局,那她只能成爲棄子。
“你起來吧。”蘇錦瑟聲音平靜的響起,平靜得如一灘不會起波瀾的湖水,即便往裡面扔進一顆石子,這灘水只會悄無聲息的容納,卻始終起不了漣漪。“錦琴,我最後再教你一句,孝順是好,但迂腐是錯。如果你認爲以母爲天是孝順而非迂腐,你便如此繼續做你的孝女。日後你母女二人之事我不會再管,但若讓北辰王府利益受損,我絕不留情!你好自爲之。”
蘇錦琴明白蘇錦瑟的意思,站起身來,對蘇錦瑟行了個理,便退下了。
翡翠見蘇錦琴離開,想着這些日子蘇錦瑟對二小姐的教導有些不明白。“郡主,你這般讓二小姐走了,這些時日的教導不是白費了嗎?”
“拎不清事的人留着有何用?”蘇錦瑟站起身往內室走去。
梅秋麗拎不清事尚且情有可原,她打進王府就是禍事的主,但蘇錦琴拎不清事卻不行,一個聰明人犯本不該犯的錯,隨時可以致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