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卯時,未央宮內已然是忙碌個不停,蘇錦瑟端坐在梳妝檯前,看着鏡中曲華裳和藹的替她梳頭,嘴角彎起好看的笑意。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兒孫滿地。”木梳帶着黑髮緩慢的梳到底,動作溫柔。
蘇錦瑟透過銅鏡看着曲華裳神色,喜悅中又夾帶着些許憂傷,想必日後身在南潯,與母妃相隔千里,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相伴,不禁有些傷感。思及此,蘇錦瑟柔聲開口。“母妃,你放心,我會幸福的,洵王他待我如命,斷然不會讓我受委屈,而且您的女兒也不是個受了委屈往肚子裡咽的女子。”
“你啊,太懂事了,以前不懂事之時你總在宮中,母妃照料不到,懂事後事事自己做主,承擔起北辰王府的一切,母妃依舊沒能好好照顧你。轉眼你便要嫁人了,母妃的錦瑟長大了。”曲華裳強打起精神,勾起笑意,望着銅鏡裡的人兒。
那張平素裡淡雅的容顏,紅妝滿面,豔似桃花,目光流盼間風情萬種,紅脣皓齒,舉手投足間都是動人的嬌媚,妖媚如斯,氣質勾人,許是嫁人的緣故,她淡漠的眸光熠熠生輝,一顰一笑都動人心魄,好似有了神魂般。
外面傳開嗩吶的聲音,隨後喜娘歡喜的跑進來。“攝政王,吉時快到了,你準備好了嗎?”
曲華裳凝視許久,這纔將放置在梳妝檯上那頂金鳳冠給蘇錦瑟戴上,金色的鳳凰盤踞頭頂,展翅欲飛,藍色的玉石點綴着,流蘇垂下遮住面龐,隨後紅蓋頭將她視線擋住。
感受着鳳冠的重量,蘇錦瑟稍稍扭動脖子,心底輕嘆,早知如此,她就該說北定的婚禮從簡,回到南潯始終要舉行一場正婚,倒是累人得緊。
綠蕪走到近前,將蘇錦瑟扶起,領着她往宮門走去。
越是接近宮門,鑼鼓嗩吶聲越發喧鬧,吵得連喜娘在耳邊低語都聽不太清,蘇錦瑟只能隱隱聽到喜娘提醒她待會上轎前要哭。
朝陽門內,百官女眷早已早早在宮門外列隊相送。
蘇錦瑟一身紅妝被綠蕪給攙扶了出來,身上大紅嫁衣用金絲線繡成的鳳凰栩栩如生,讓在場大部分女眷紛紛露出羨慕又惋惜的眼神,只可惜她此時頭上蒙着蓋頭並未看到。
蘇錦軒與蘇錦琴扶着曲華裳一同走出宮門,曲華裳臉上的端莊已然不見,此時雙目通紅,眼眶中盈盈淚水在打轉,此刻更是身形微晃,想必是骨肉分離定是讓她傷心欲絕,幸好身邊還有一雙兒女在旁扶着。
蘇錦軒親自前來相送,礙於身份他只能送到宮門口。
蘇錦軒走上前來,青衫手中捧着個托盤跟在其後,上面蓋着一方紅布。
蘇錦軒掀開紅布,自托盤中將朱雀符拿出來,遞到蘇錦瑟手中。“大姐,這個還給你。”
蘇錦瑟拿在蘇錦軒遞過來的東西,將東西收入蓋頭下,低頭去看,手中拿着的正是她前些日當着百官之面給蘇錦軒的朱雀符,如今用一個同心結綁着又回到了她的手裡。
“我不能要。”蘇錦瑟將朱雀符遞出去。
“拿着。”南初洵穿着大紅喜袍,來到蘇錦瑟面前,握住她的手合上她的手掌,讓她將朱雀符握住。“他不放心讓你遠嫁,拿着這個倘若我對你不好,你隨時能
揮兵直搗南潯皇城,我無懼,你便手下讓他安心吧。”
南初洵說這話時坦坦蕩蕩,他不圖蘇錦瑟百萬兵權,他能接受蘇錦瑟手握百萬大軍,可以將他所擁有的一切毀掉,他也在向蘇錦瑟的家人證明,他南初洵所擁有的一切不敵蘇錦瑟一人,若這樣的方法是能讓她的家人安心,他接受!
聞言,蘇錦瑟只好收下朱雀符。
只聽蘇錦軒突然揚聲說道:“蘇錦瑟永遠是我北定國的攝政女王,擁朱雀符,可調百萬大軍。朕在此以北定氣數立誓,倘若南潯欺她便是欺我北定,朕傾其所有,亦會討個公道!”
身後百官聞言,震驚不已。
青衫與護送蘇錦瑟遠嫁的傅孜然,以及朱雀軍的將領在話落後,恭敬地朝蘇錦軒方向跪下,道:“倘若南潯欺攝政王便是欺我北定,傾其所有,亦會討個公道。”
百官緊隨其後,跪下齊聲喊道:“傾其所有,亦會討個公道。”
紅蓋頭下的蘇錦瑟,眼眶有些溼潤,嘴角倔強的彎起,握緊了手中朱雀符。
南初洵握住蘇錦瑟的手,手心相對,溫暖至極。
隨後便見,蘇錦瑟被扶上早已備好的鳳攆。
“錦瑟……”一聲飽含悲痛的大喊自身後傳來,蘇錦瑟心中一跳。
突然,蘇錦瑟收回邁上鳳攆的腳,將蓋頭扯下,往回跑去,嚇了衆人一跳。
蘇錦瑟跑到曲華裳面前,揚起嬌豔的面容,眼中泛起淚花,嘴角柔柔彎起,她望着曲華裳一臉悲痛的神色,猛地在曲華裳面前跪下。
南初洵見狀,緩緩走上前,高傲的男子彎曲了雙腿,爲了心愛的女子,甘願跪在這個生他所愛之人的婦人面前。
蘇錦瑟震驚的睜大雙眸,南初洵只是牽起她的手,與她十字相扣,迴應她一抹安心的笑意,蘇錦瑟微微仰頭,不讓眼淚掉落。
隨後,便見蘇錦瑟重重的朝曲華裳磕了三個響頭,道:“母妃,錦瑟不孝,不能在您面前盡孝,請您原諒錦瑟。”
曲華裳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將蘇錦瑟與南初洵扶起,拉着兩人的手,搖搖頭,隨即將蘇錦瑟的手交到南初洵手中。“洵王,我把我女兒交給你了,日後你要好好待她。”
“母妃,您放心,我定會待她如命。”南初洵突然改口喚了曲華裳一聲母妃,轉頭他深情的望着蘇錦瑟,用另一隻手溫柔的將她眼角淚花拭掉,隨後他舉起手面向曲華裳做出發誓的手勢,鄭重的對曲華裳保證。“我南初洵當着您的面,當着北定帝王的面發誓,無論時光幾許,境遇幾變,此生只娶蘇錦瑟一人爲妻,一生一世一雙人,不離不棄,她若先我離世,我絕不獨活。”
“你若先走,我便給你陪葬。”蘇錦瑟輕聲在說了一句。
衆人聞言,眼中羨慕更甚,蘇錦瑟遠嫁本是令人惋惜,到底遠嫁南潯便是孤身一人了,可如今那些惋惜全都煙消雲散,若得以男子許諾一生一世一雙人,生死相隨,莫說是遠嫁千里,便是天涯海角也在所不惜。
然而,傅孜然與靑曜等人卻是覺得,這兩人是瘋子,許諾了彼此瘋狂的誓言。
曲華裳鬆開手,將蘇錦瑟手裡的蓋頭拿過來,替蘇錦瑟重新蓋上,輕聲說道:“去吧。”
蘇錦瑟點點頭,狠下心來,與南初洵
轉身離去。
登上鳳攆,車輪緩緩轉動了起來,樂聲頓時響起,官家女眷則是緊跟在宮女太監嫁妝之後,慢慢的往前走去,祝福與豔羨的聲音全部掩蓋在這鼎盛的輝煌中。
隊伍行至宮門口,寧遠侯、驃騎將軍與傅孜然則是坐在馬背上,看着蘇錦瑟鳳攆出了宮門,三人這才夾緊馬腹,領着隊伍往城門走去。
洋洋灑灑的幾千人,穿越了半個京城,竟還未走完,十里紅妝顯得格外的醒目。
行走了近兩個時辰,隊伍這纔到達城門口。
傅孜然勒緊繮繩轉過馬身,對跟着出來的領頭公公做了個手勢,只見領頭的宮女太監立即帶領女眷們往後退了整整十丈,這才見三人領着鳳攆以及陪嫁的宮女太監繼續往城外走去。
而南初洵的人早在昨夜便收拾妥當,一早便候在城外,此時見城門打開,傅孜然等人同時騎馬出來,南初洵的命人接過蘇錦瑟的鳳攆,在三人以及朱雀軍城防軍的護衛下,朝着北定與南潯的邊境走去。
然而出了城不久,前方突然停了下來,緊接和鳳攆也跟着停了下來,蘇錦瑟扯下礙事的蓋頭,準備掀開簾子看看外面情況,綠蕪趕緊阻止蘇錦瑟舉動。
“郡……”剛出口一個字,綠蕪立即意識到自己不能再叫以前的稱呼了,該改口叫主子王妃才行。“王妃,哪有新娘子隨隨便便揭開蓋頭的,您好歹叫王爺來用喜秤給您挑開啊。”
“哪有那麼多事?”蘇錦瑟將蓋頭隨意放到一旁,不以爲然。
鳳攆外傳來南初洵的笑聲,隨即調侃的聲音響起。“夫人如此着急揭蓋頭,莫不是着急嫁給爲夫?”
“有事說事。”蘇錦瑟臉色一紅,好在臉上厚厚一層胭脂,看不出她臉紅了。
“換馬車比較舒服。”南初洵體貼的說道,掀開車簾,伸出手來將蘇錦瑟扶下鳳攆。
距離鳳攆不遠處,停着一架裝飾得如同花轎般的馬車,蘇錦瑟任由南初洵扶着她走向馬車,腦袋上重重的鳳冠壓得她不是很樂意。
“王妃,蓋頭。”綠蕪拿着蓋頭鑽出鳳攆。
“就她那樣,沒把鳳冠喜袍扔掉就不錯了。”白綺夢趴在馬背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嚷嚷,緊隨着人羣中傳出一聲聲低低的笑聲,但大多數人不敢笑,只能硬憋着。
“你爲何在這?”見到白綺夢騎在原本屬於南初洵的馬兒上,蘇錦瑟好奇的問道。
“陪嫁到南潯!”白綺夢拉着繮繩興高采烈的回答,還不忘指指馬兒身上的大紅綢,問道:“看,我有沒有很像新郎官?”
蘇錦瑟腦袋一轉,不去看白綺夢故意調侃的神色,默認了白綺夢跟着她一起去南潯。
蘇錦瑟剛鑽進馬車,便又聽到白綺夢帶笑的聲音響起,招呼着綠蕪。“綠蕪,來來來,我帶你騎馬,你家王妃和王爺新婚燕爾,別去打擾小兩口。”
蘇錦瑟臉色一黑,隨即便見南初洵跟她一道進了馬車。
“你騎馬去。”蘇錦瑟嬌羞着避開南初洵的眼神,開始趕人。
“馬被騙走了,只好來陪夫人。”南初洵無賴做到蘇錦瑟身旁,不等蘇錦瑟再趕人,吩咐趕車的人啓程。
馬車緩緩啓程,一隊人嬉嬉笑笑,帶着傷感與憧憬離開北定,踏上新的征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