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瑟無趣地坐在屋內,懶洋洋地躺在湘妃椅上,手裡拿着的醫書翻動兩頁後便沒了興趣,望着窗外風雪過後藍的透明的清澈天空。
是時候該收網了。
“綠蕪,請二小姐過來。”蘇錦瑟揚聲喊道。
蘇錦軒那邊的消息傳了回來,蘇錦瑟心裡不安,但實際上卻做不了什麼。
百姓暴動,可大可小,目前只是小事,但這兩日消息又斷了,也不知道寧遠城百姓是否已經被收服。
蘇錦瑟心裡很清楚,收服的可能性太小了,董秋行徑實在可惡,換做是她也不會再相信朝廷派去的官員了,寧遠城將形成排外的敵對狀態,蘇錦軒一行人是入侵者,他們會聯合起來將蘇錦軒一行人全部趕出寧遠城,但他們出不了寧遠城,那麼這會是這一場硬仗。
承乾帝一日不下令將蘇錦軒調回來,蘇錦瑟在這邊擔憂全是於事無補,所以不如來處置處置蘇錦琴的事情。
很快,綠蕪將蘇錦琴請來。
一路上蘇錦琴的心都懸在嗓子眼裡,那日回來後蘇錦瑟因進宮未歸,所以未曾找過她,她也未曾主動來找蘇錦瑟解釋,事情發展到那個地步,蘇錦琴相信蘇錦瑟已經想到她做過何事了,所以更是不便來做多餘的解釋。
只是,蘇錦瑟之後一直不曾提起,蘇錦琴反倒越發緊張起來。蘇錦瑟如今的性子可謂是瑕疵必報,誰得罪她,她必定千百倍的還回去,正是這種沉默的隱而不發,讓蘇錦琴開始憂心起來,每日的吃食都慎之又慎,生怕無形間遭了蘇錦瑟毒手。
連日來蘇錦琴一直未能好好休息,閉上雙眼,夢裡總能浮現蘇錦瑟的臉來,她面上帶着陰測測的笑意,夜深人靜讓人潛入閨房將人殺於無形,好幾次蘇錦琴都被如此的夢境給嚇醒。
今日,見到聽雨軒的奴婢來院子裡,蘇錦琴反倒有絲放鬆下來,蘇錦瑟肯明着找上她,她的擔憂消散許多,不至於這樣沒日沒夜的防着。
踏進聽雨軒,奴婢們不少都在屋裡取暖,綠蕪將人領進去。
“郡主,二小姐來了。”綠蕪輕聲細語的稟報一句,彷彿怕吵醒閉目休息的人兒。
綠蕪如此說了一句話後便退下了,蘇錦琴見狀,朝蘇錦瑟見禮後,依舊沒有得到蘇錦瑟的答覆,好似她人真的睡着了般,蘇錦琴心知蘇錦瑟的意圖,卻也只能幹站在原地正待蘇錦瑟“醒”來。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蘇錦瑟一動未動的躺在湘妃椅上,臉上少了凌厲與冷冽,安詳而美好,嬌滴滴的臉蛋,水嫩嫩的肌膚,吹彈可破,如此一個美人,怎能看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心人?
蘇錦琴看着“睡着”的蘇錦瑟如此想着,蘇錦瑟面容過於美好,與她曾受盡寵愛有關吧,所以只要卸掉那層疏離淡漠,蘇錦瑟輕易便能讓人相信她是單純無辜的人。
“二妹妹倒是長進不少。”良久,久到蘇錦琴懸着心越發提起,後背浮現出一層薄薄的冷汗,蘇錦瑟終於淡淡然的開口了,睜開的眼眸清明,了無睡意,一看便知曉是在裝睡。
“錦琴不明白大姐所說。”蘇錦琴半斂着眉眼不去看蘇錦瑟那雙泛着秋波的眼眸。
蘇錦瑟低笑一聲,無所謂蘇錦琴狡辯與否。
“你這丁點算計乃我所教,你認爲我不會看不出你的意圖嗎?”在馬車上曲華裳的那句贖罪一說出來,蘇錦瑟就知道蘇錦琴搞的鬼了,蘇錦琴要在那麼危險的天氣裡出行,怕是梅姨娘又做了不好的事情,蘇錦琴擔心她責罰梅姨娘,所以這才急着要將她所做的事情抖露出來,以便稍微打消她的念頭。“結果你可滿意?”蘇錦瑟面帶笑意的詢問出聲。
“錦琴知曉即便是母妃也阻止不了大姐,但至少能讓你有所顧忌。”蘇錦琴如實回答,她對這些確實懂得不多,也是蘇錦瑟那些日子教導,所以她纔想出這種下下之策來,利用曲華裳她也心中有愧。
“你錯了!”蘇錦瑟一口否定蘇錦琴的想法,眼波流轉,攝人的眼神看着蘇錦琴。“你這樣只會讓我想要徹底將你們摧殘掉!母妃既然已經知曉我會如何做,那我便更沒顧慮,反正現在母妃對我已是心生隔閡,多一樁少一樁並無差別。錦琴,想要摸準我的死穴,你還不嫩着。”
蘇錦瑟躺在湘妃椅上悠閒的轉了個身,那些殘忍的話好似不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
蘇錦琴一聽,頓時心生寒意,模樣緊張起來。
“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麼表情嗎?緊張、害怕,眼神閃爍。”蘇錦琴玩味的盯着蘇錦琴變化的臉蛋慢悠悠的說給蘇錦琴聽。“這些都不會在我眼裡出現。”
蘇錦琴以爲利用母妃能讓她有所收斂,但卻不知她對已經無法挽回的事情,會決絕舍掉!母妃在她心中固然重要,但與命相比不被理解她蘇錦瑟受得起!
這樣的做法只不過是讓她對她們母女多了份戒備,蘇錦
琴不該變相的脅迫她!
“大姐現在連殺人都麻木了,怎會出現這樣的神色呢?”聽了蘇錦瑟的話,蘇錦琴的心逐漸放鬆下來,略顯嘲諷的說道。
“那是你沒經歷過死亡。”蘇錦瑟冷淡出聲,眼眸中劃過一絲恨意,稍縱即逝。“之前我以爲你足夠聰明能瞭解我所做之事,但你拎不清事,我只能放棄你這顆棋子,可你知道的事情過多了些,這就是你的災!”
“所以大姐今日找我來,是想殺了我?”蘇錦琴越發坦然下來,冷靜反問。
蘇錦瑟嘴角勾起,未曾作答。只見她站起身來,指着屋裡屋外示意蘇錦琴看看。
蘇錦琴順着蘇錦瑟的意思環顧四周,卻未曾發現不妥之處,只是聽雨軒奴婢都無可做,待在屋內取暖,連蘇錦瑟身邊也無人伺候。
蘇錦琴腦海中猛然劃過一絲不好的念頭。
沒人!
睜大眼睛,蘇錦琴再次跑出屋外確認一下聽雨軒的情況,確實無人。
“發現了吧,可惜已經晚了,你不該等。”腹部的絞痛讓蘇錦瑟身子不穩,只能單手撐着桌面保持平衡,那張紅潤的臉蛋這會已經煞白,豆大的汗珠從她額頭滑落,整張臉皺成了一團,但嘴角笑意卻還艱難的勾起。
“你到底做了什麼?”蘇錦琴見蘇錦瑟痛苦的直喘氣,衝上前來雙手緊抓着蘇錦瑟的肩膀追問,神情裡滿是害怕。
“應該是你做了什麼。”蘇錦瑟艱難出聲,眼底精光乍現。
蘇錦瑟用盡全力的掙脫開蘇錦琴的雙手,踉蹌的朝屋外走去,只是還未走到屋外,劇痛難忍讓她沒有支撐無法行走,渾身一軟,整個人暈倒在地。
聽到聲響的奴婢們紛紛出了屋子,綠蕪率先趕來,見蘇錦瑟摔倒在地,急忙將人扶起,着急的大聲喊道:“快去請大夫。”
吩咐完奴婢後綠蕪與翡翠兩人將蘇錦瑟扶起,往屋內扶去。
蘇錦琴呆愣在原地,完全沒明白事情爲何會發展成這樣,以及蘇錦瑟到底做了什麼手腳,腦袋混亂成一團麻,理不清楚。
近日來曲華裳一直讓奴婢注意聽雨軒的動向,蘇錦瑟這邊剛出事,曲華裳立即得到了消息,急忙趕往聽雨軒。
蘇錦瑟緊緊地抓着綠蕪的手,痛的已然說不出話來,綠蕪看着蘇錦瑟模樣一時六神無主起來。
曲華裳着急的踏進屋內,便見蘇錦琴完全慌了神的呆立在原地,曲華裳上前去拉蘇錦琴,這才發現蘇錦琴的雙手冰涼得很,忙問道:“錦琴,發生何事了?錦瑟她沒事吧?”
蘇錦琴良久纔回過神來,猛地搖搖頭,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蘇錦瑟說她不該等,事情肯定是出在她身上!蘇錦瑟在她身上做了手腳,而她毫無頭緒。
“沒事,我們先去看看錦瑟。”曲華裳安撫蘇錦琴一下,便帶着人進了內室。
聽到腳步聲,綠蕪還以爲是大夫來了,回頭卻見是曲華裳與蘇錦琴,綠蕪也顧不得禮數,着急的問道:“二小姐,你對郡主做了什麼?”
“我沒有。”蘇錦琴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回答。“我什麼都沒做。”
“沒確定情況前不要胡說。”曲華裳朝綠蕪呵斥一句。
蘇錦瑟的手段曲華裳雖說未曾親眼所見,但聽蘇錦瑟說多了,心底自然有數。此次是蘇錦瑟自己將蘇錦琴叫來的,結果她卻突然出事,這其中必然少不了她的算計,曲華裳只能如此想,所以也沒法怪罪蘇錦琴。
走到牀榻前,曲華裳見蘇錦瑟臉色蒼白如紙,雙目不安的緊閉着,人已經陷入昏迷但她的手死死揪着被褥,骨節泛白也未見她鬆開。
許久年邁的大夫才慢吞吞的趕來,一進屋便是微微皺了下眉頭,隨即走到曲華裳身邊行禮。
曲華裳面露焦急,讓開位置讓大夫趕緊給蘇錦瑟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夫將錦帕搭在蘇錦瑟的手腕上,這纔開始診脈,他只是稍稍把脈隨後便收回了手。
“大夫,我家郡主如何?”綠蕪立即出聲問道。
“郡主可曾昏倒前可曾吃過什麼,或者喝過什麼?”大夫出聲詢問。
綠蕪想了想,道:“只是用過了早膳,早膳用的也只是粥品與一些糕點,還喝了幾杯花茶,其他再也沒吃過了。”
“老夫方纔進屋後嗅到一絲味道,屋內點過薰香?”大夫繼續發問,綠蕪快速搖搖頭,大夫一臉奇怪的說道:“怪了,我倒是聞到了導致郡主病因的氣味。郡主這是中毒跡象,膳食正常毒便不是從口而入,有些東西毒聞着也能中毒。”
綠蕪亦是一臉懵懂,與翡翠互看一眼,兩人身體都未感覺出異樣來。“可我們都沒事啊。”
“郡主所中的毒是一種銀霜枝的氣味的毒性,銀霜枝可作爲藥材入藥,也可研磨成粉裝入香囊,銀霜枝毒性不大尋常人聞了並不
會有事,但近期內服用過傷藥的人聞了極易中毒,傷藥中有一味藥與銀霜枝加在一起,毒性大增。”大夫將情況與衆人說明,隨即起身去開藥方,身爲平民百姓,他治病即可其他不過問。
送到大夫後,綠蕪望着蘇錦琴的眼神頓時變了。
“二小姐,王府內知曉郡主受過重傷的人只有你。”綠蕪愣愣出言說道,那次蘇錦瑟重傷,而後又三番兩次傷口裂開,所以傷藥一直前些時日才停,而府內除去聽雨軒的人外,唯獨蘇錦琴知曉蘇錦瑟受過重傷,且知曉蘇錦瑟所服用的藥方是那些。
曲華裳聽得迷糊,聽到重傷二字,皺眉問道:“什麼重傷?”
綠蕪恍然察覺道出了蘇錦瑟曾隱瞞之事,但此時事情已經過去,綠蕪想着該是能告訴曲華裳的時候,便將事情娓娓道來,提起之前的事語氣幾次哽咽,替蘇錦瑟心疼,差點說不下去。
“郡主怕老王妃擔心一直瞞着,只有二小姐才知道郡主受了傷,郡主前些時日才斷了傷藥一事,也只有二小姐才知道。今日屋內也只有二小姐在,方纔大夫說有嗅到氣味,求老王妃替郡主好好查查此事。”綠蕪跪在曲華裳面前,眼淚不斷從眼眶中滑落。
蘇錦琴在一旁聽着,這會徹底明白過來,蘇錦瑟的算計。
原來從一開始蘇錦瑟沒有立刻找她麻煩就已經在算計中了,她日日難安,所以要了些安神的藥材做荷包戴在身上,其中肯定有那所謂的銀霜枝。
難怪蘇錦瑟說她不該等,她確實不該等,見到蘇錦瑟在休息她該立馬離開,這樣蘇錦瑟僅僅吸入丁點毒性不會如此!
蘇錦瑟誇她有所長進,此刻聽起來蘇錦琴覺得無比可笑,她在如何長進也沒法到蘇錦瑟這個地步。拿捏着人心,抓住人的弱點,慢慢的將要算計的人引上鉤來,然後實施她的計劃,一旦被算計上就完全處於被動狀態,她根本不可能是蘇錦瑟的對手。
這一招,讓她百口莫辯,說她沒做誰會相信?知道蘇錦瑟受傷的人是她,知道蘇錦瑟用藥的人是她,而她前段時間剛好爭對蘇錦瑟,儘管這事做的不明顯,但知曉天照寺一事的人一眼便能看穿。
此刻蘇錦瑟躺在牀上昏迷着,無需多言,已然讓她無法招架。
蘇錦瑟算計她,當真什麼都不用做,只要知曉銀霜枝與她傷藥藥方裡的一物相輔成毒,再將她叫來即可!
蘇錦瑟喝下解藥午後便醒了,臉色與精神與重病未愈般極差,腹部還在隱隱作痛,需要多幾貼藥清毒疼痛纔會慢慢消退。
“母妃,我沒事。”蘇錦瑟躺在牀上細聲安慰曲華裳,只是說一句話卻彷彿很累了。
“你好生休息。”見蘇錦瑟醒來曲華裳便放心了,囑咐奴婢幾句不便打擾蘇錦瑟休息離開了聽雨軒。
蘇錦瑟聽着門關上的聲音,微微睜開雙眼看着還未離開的蘇錦琴,嘴角勾起虛弱的笑意,笑意中全然透着她的算計在其中。
“我想殺你有的是辦法,錦琴不要自作聰明的將母妃拉下水,更不要利用她當擋箭牌,這是最後給你的警告。”蘇錦瑟閉上眼睛幽幽出聲。
蘇錦琴望着牀榻上的人兒,蒼白嬌顏,談笑間皆是算計,甚至爲了曲華裳能夠看明白其中利用,不惜以身犯險,甘願承受這樣的痛苦。蘇錦琴或多或少能理解蘇錦瑟的做法,她何嘗不是爲了自己的母親才利用曲華裳呢,蘇錦瑟比她豁得出去,用自身來打消曲華裳的她的信任。
“接下來,你不打算繼續了?”蘇錦琴無奈的苦笑一聲。
“這要看你給我的回答,你敢再繼續利用母妃,我便繼續下去,毒害嫡姐,這罪名你看你受不受得起。”蘇錦瑟冷靜回道,她不是沒給蘇錦琴機會,是蘇錦琴放棄了大好機會,要爲梅秋麗那個只會拖後腿的人自甘墮落。
“我受不起。”蘇錦琴如實答道,這個罪名她受不起,蘇錦瑟乃先帝親封的郡主,傷害蘇錦瑟的罪名遠比傷害嫡姐罪名要大。
聽蘇錦琴如此誠懇的回答,蘇錦瑟反倒有絲欣慰,起碼蘇錦琴還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而非是已經到無藥可救的地步。
“其實,當初你沒有拒絕我纔是最好的決定,你只有對我有足夠的利用價值,才更有跟我談條件的資格,想要保住梅姨娘的命,你越在乎越是需要足夠大的利用價值,才能讓我放手,然而你當初放棄了,成爲一個對我而言無用之人,假如我現在要殺梅姨娘你連向我求情的資格都沒有。”蘇錦瑟七平八穩的聲音在安靜的室內一長串的響起,她需要一顆像蘇錦琴這樣的棋子來鞏固北辰王府,這顆棋子的價值取決於蘇錦琴將會帶來怎樣的利益,蘇錦琴倘若再繼續與之作對,蘇錦瑟很難保證不會對梅秋麗與蘇錦琴下手!
良久蘇錦琴沒對蘇錦瑟的話做出迴應。
“你好好考慮,該如何做纔是保命之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