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灩聞言,不由有幾分愕然。
那吳貴友接着說道:“殿下說了,縱使是拼了自家性命,也要保娘娘周全。”
瀲灩不由停住腳,看向吳貴友。
恰在這時,錢華迎出來給瀲灩請安,道:“娘娘走後,貴嬪娘娘就來給娘娘賀喜了。因見娘娘不在,貴嬪娘娘就走了。”
瀲灩和吳貴友只得縮住話頭,瀲灩又問了錢華幾句話,那錢華一一答了。
早有小太監打起簾子,瀲灩邁步進了屋子。
屋內的光線有些昏暗,錢華忙將紅燭一一點燃。
瀲灩進裡間屋子更衣,出來的時候只見錢華一個人在屋子裡,因問道:“吳貴友呢?”
錢華忙答道:“奴才讓他去傳晚膳了。”
瀲灩微微頷首。
錢華扶着瀲灩在軟榻上坐下,瀲灩倚着軟枕,心中卻一直在揣摩剛纔吳貴友的那幾句話。
錢華倒了一杯茶奉給瀲灩,瀲灩接了茶,喝了兩口就遞還到錢華手中。
錢華猶豫了片刻,隨即壓低聲音說道:“貴妃娘娘,少主讓奴才轉告娘娘,今晚宮中要有大事發生,少主讓奴才護送娘娘出宮。”
瀲灩聞言,一下子坐起身子,吃驚的看着錢華,自己一直以爲他是楚曄的人,可如今聽他說話,他竟然是傾樓的人。
錢華將瀲灩的驚訝看在眼中,不由微笑道:“奴才知道娘娘要問什麼,奴才確實是傾樓的人。奴才也知道,少主在娘娘身邊想必安插了不止奴才一個人,但今晚娘娘千萬要隨奴才出宮。”
瀲灩在這一刻越發的欽服傾樓少主的心機,他在自己身邊安插了錢華和嫣紅,而且從今日的情形看來,兩人並不知道對方是自己的人。這樣一來,錢華和嫣紅正可以相互牽制。任何一方背叛了傾樓,少主都會知道。
瀲灩的念頭又轉到了錢華適才所說的話上,如今不僅是臨川王,連傾樓少主都說今晚要有大事發生,究竟是什麼大事?瀲灩想着,已將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
錢華恭恭敬敬的答道:“娘娘試想,少主的事情做屬下的怎敢亂問?”
瀲灩點了點頭。
吳貴友走了進來,垂手問道:“娘娘,晚膳已經擺好了,娘娘可用晚膳?”
瀲灩扶着錢華站起身,去一旁的花廳內用膳。瀲灩因爲有心事,所以只是胡亂的吃了幾口。
錢華和吳貴友都想着聽瀲灩的回話,因此誰也不肯離開瀲灩,都跟在瀲灩身後。
嫣紅用了晚膳進來服侍,因對錢華和吳貴友說道:“你們先去吃飯罷,我在這裡服侍娘娘。”
兩人無奈,只得出了屋子。
瀲灩靜靜的盯着跳躍不已的燭燃,心中卻在做着抉擇:對於自己而言,這未嘗不是離開皇宮的一次機會。只是自己此時離開皇宮,大仇未報,那麼自己以前的心血只怕都要付諸流水了。
屋外傳來說話的聲音,瀲灩剛想問是誰,就見守門的小太監進來稟道:“娘娘,來總管來了。”
瀲灩不由帶了幾分驚訝,自己剛剛見過楚曄,此時來喜來找自己又是爲了什麼?
嫣紅見瀲灩遲疑不語,不又低聲喚了一句“娘娘”。
瀲灩這纔回過神來,點頭說道:“宣他進來。”
過了一會兒,瀲灩就見來喜走了進來。來喜上前請了安,這才說道:“娘娘,陛下宣見娘娘。”
瀲灩雖有些疑惑,可卻不敢耽擱,站起身隨來喜朝外面走去。
來喜引着瀲灩朝楚曄寢宮的方向行去,瀲灩的心中涌起淡淡的不安,楚曄這時宣見自己去寢宮,難道是……
乾德宮已經到了,守門的小太監見是瀲灩和來喜,忙迎上來請安,又道:“陛下說了,請娘娘進去就是。”
如今事已至此,瀲灩只能邁着步子戰戰兢兢的進了寢宮。
這是瀲灩第二次到楚曄的寢宮,寢宮內依舊一片金碧輝煌,繚亂的讓人無處落眼。
楚曄靜靜的坐在一張雕花的烏木椅子上,他面前的桌子上擺了一隻精緻的金盞。燭光照在上面,折射出璀璨的光華。
瀲灩福身行禮,道:“臣妾見過陛下。”
楚曄恍若不聞,只是靜靜的坐着。半晌,他才擡起頭,深邃的雙眸望向瀲灩。
瀲灩直起身子,朝楚曄走了兩步。
楚曄只是定定的看着瀲灩,半晌才叫了一聲:“徽光。”
瀲灩聽楚曄喚自己的舊名,不由一怔。可在下一刻,她就恢復了鎮定,自從自己入宮,她就無數次的想象過今天的場面——自己的真實身份被楚曄知道了。
瀲灩鎮定的回望楚曄,黑眸反射着點點燭光,竟是異常的明亮。
在這一刻,楚曄竟不敢對視瀲灩的目光,他別開眼,低聲說道:“朕可以忘了你是林家的女兒,也可以忘了你是傾樓安插的奸細。朕的後位爲你而留,一旦時機成熟,朕定然立你爲後,朕只希望你也忘了以前的那些事。”楚曄說到最後,語氣中竟帶了幾分懇求的意味。
瀲灩的眸光黯了下來,遺忘亦或記取?
楚曄不見瀲灩回答,端起自己面前的金盞,道:“這是一杯鴆酒,你如果不肯忘記過去,朕只能以此相賜。”
瀲灩淡淡的笑了,自己在崇光樓上已經做出了抉擇,不是嗎?瀲灩突然覺得有些疲累,如今楚曄發現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正好自己也可以解脫了。想到這裡,瀲灩伸手就要拿過金盞。
楚曄一把握住瀲灩的手,問道:“如果那日朕沒有那般待你,你是否會選擇遺忘?你要明白,如果是別人欺騙了朕,朕早就……”
瀲灩抽回手,慢慢的搖了搖頭,道:“陛下與臣妾之間的仇恨已經是彼此心中的一根刺,也許平日裡還不覺得疼痛,可一旦碰觸,就會痛入心扉。”
瀲灩說着,拿過金盞,一飲而盡。
楚曄看着瀲灩那毫不留戀的動作,心中一陣劇痛:自己早已料到了她的選擇,可如今看到她寧肯選擇死亡也不肯留在自己身邊,心還是會痛,原來真正放不開手的只有自己而已。
瀲灩的視線慢慢模糊起來,手臂瞬時彷彿有千斤重,連小小的金盞也拿不住。
金盞滾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地毯上織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豔紅的牡丹此時看起來竟如一灘灘鮮血。
楚曄抱住瀲灩軟下的身子,附在她耳邊低語道:“朕的後位此生爲你而留。”